唐梦芙眉眼弯弯。
“我也很可怜。”张勆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唐梦芙更想笑了。
她这几天……身子不方便,两人虽是同床共枕,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常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再过两三天便好了。”她柔声哄他。
“还有六到九个秋。”张勆精确的计算,“一日为三秋,两三天便是六到九秋了,何其漫长。”
唐梦芙笑得花枝乱颤。
张勆也笑,抱过她,温暖手掌伸到腹间替她揉肚子,“肚子笑疼了没有?”
唐梦芙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还好啦。勆哥哥,我说不定真能替月老做不少事呢。除了你弟弟,我表姐堂姐,还有谈家姐姐,其余的人若和咱家有缘,我也可为代为操心。崔青云暂时是不行了,他心地虽好,娇养太过,什么也不会,还是等他学些本事之后再说吧。平王虽然略有些阴郁,还是位英俊少年……”
张勆不动声色从桌上的果盘中取过一块蜜梨送到她口中,“秋天吃梨好。芙妹妹,多吃梨。”
唐梦芙开心的吃着,“汁多脆甜,味道甘美,好蜜梨。对了,方才我话没说完,平王的婚事咱们是得替他留意,崔太后还打他主意呢,万一哪天被逼着娶了崔家的姑娘,多悲惨。平王可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们……”
张勆又拿一声蜜梨喂给她,“好吃对不对?那多吃几块。”一块接一块不停的喂,唐梦芙都顾不上说话了。
唐梦芙忽地叹了口气,“至今也没有查到宫里接头的是人。到底是谁要害含黛?这个若查不出来,她一直不能认祖归宗,多难受啊。”
张勆安慰她道:“成杰在王成家里搜出一个巴掌大的西洋珐琅首饰盒,物件儿虽不大,却精工无匹,华美非常。据王成的妻子供称,这是王成早年间送给她的,可成杰找识货的人看了,说这西洋珐琅首饰盒市面上没有,是靖和初白衣大食向朝廷馈赠之物。也就是说,找到这个送首饰盒给王成的人,一样也能顺藤摸瓜找到真凶。。”
“真好。”唐梦芙心情雀跃。
当年的事查明白了,找到真凶,绳之以法,之后含黛便能恢复她平王府郡主的身份,不管公开还是私下,都能和平王太妃母女相称。
两人议论着含黛的事,张勆不再给唐梦芙喂梨了。
“你怎么不喂我了呀?”唐梦芙随口问。
张勆半真半假,“我吃不饱,所以没力气喂你。”
唐梦芙听他语气便知他不怀好意,红着脸啐了一口,转过脸去不理他。
晚上唐梦芙想和张勆分床睡,张勆不干,抱着她一起上了床,“天凉了,你怕冷,我给你暖被窝。”自背后贴着她,胳膊搭在她身上,掌心正好贴着肚脐。
唐梦芙确实很怕冷,张勆贴在她身后,仿佛一个小火炉般暖洋洋的,唐梦芙安心的闭上眼睛,睡梦中都在笑。
她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华美的石榴裙在花丛中飞舞盘旋,落花缤纷,景色奇幻美丽,有一俊美男子大袖飘飘渐渐走进欲和她共舞,却不是张勆……一定不是张勆,张勆身材高大挺拔,这名男子身量没有张勆高,透着几分清瘦文雅……落花散去,殿宇深深,宝座上端坐一名男子,身穿衮冕,华服九章,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冕冠前后各悬垂十二条玉串,玉串由五彩藻制成,缤纷华美,摇来荡去,玉串后面隐隐约约是张俊秀斯文的男子面庞,却看不清楚……
这人是谁?他座在皇帝宝座上,穿的是龙袍,但他不是靖和皇帝。唐梦芙在延寿宫见过靖和皇帝,身材和这人截然不同。皇帝常年习武,给人以威武雄壮之感,这位却是文弱书生,看样子年龄还小,不过十几岁的样子……靖和皇帝才三十多岁,身体强健,按理说应该能一直坐稳皇帝宝座,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梦呢?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梦……
唐梦芙一夜里梦来梦去,早上醒来的时候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浑身酸疼。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张勆已经不在她身边,上朝去了。
“那人是谁?”唐梦芙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梦境,“他的面目在五彩玉旒后面若隐若现,看不大清楚,但是我怎么感觉见过他,我一定见过他……”
第93章
唐梦芙渐渐清醒, 越回想越纳闷。
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靖和皇帝虽有好色之名, 宠姬无数, 但并没听说哪个后妃曾为他生下皇子皇女。也就是说, 这个人不大可能是靖和皇帝的儿子……不对, 皇帝可是不止一次出宫游幸,北上塞外,南下苏杭,所过之处到处留情, 就没消停过。有没有可能曾经哪个女子怀了龙种, 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回到皇帝身边, 遗失在民间了?如果皇帝真有遗留在外面的儿子, 最终被认了回来, 那皇帝宝座将来肯定归他了。
还是不对。就算皇帝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到现在真的有十几岁, 那他就算被认回来也是立为皇太子, 不可能登上皇帝宝座,身穿皇帝衮冕, 君临天下啊。若梦中的情境将来真的成了事实, 那除非是……靖和皇帝驾崩了……
唐梦芙一阵心惊。
三十多岁、身体强健的皇帝,怎么可能突然驾崩?急病、刺杀、暗害还是……叛乱……?不不不,一定不能是叛乱, 一旦发生叛乱那便是血腥厮杀,生死相搏,到时不知会有无辜百姓士兵遭难, 生灵涂炭。
去年逃难时的情景恍如昨日,唐梦芙深知离乱之苦,实不愿世上再有流血战争。
靖和皇帝这个人,唐梦芙曾不只一次听张勆说起过。他是先帝嫡长子,才两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子,深受先帝器重,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小时候也是以聪明伶俐英明果敢闻名的。不过他登基之后却以爱胡闹著称,不住宫苑住豹房,不想当皇帝想当大将军,动不动带了内侍近卫浩浩荡荡出宫,自封为大将军,不是要北上和胡人打仗,就是要率众巡幸南方各省,让大臣们心惊肉跳一筹莫展。
宁王叛乱的时候打的旗号是清君侧,对外宣称的是要清除靖和皇帝身边的亲信、坏人,因为他们唆使靖和皇帝淫-乱渔色信任奸佞,必须予以诛杀,清君侧,肃宫廷,还天下太平。虽然宁王实际上就是叛乱,但清君侧本身是正义之举。如果靖和皇帝再这样下去,下次再有藩王起兵,后果堪虞。
“不要叛乱,不要打仗,要太太平平的。”唐梦芙喃喃。
“姑娘醒了?”床帐外响起含笑雀跃的声音。
唐梦芙懒洋洋的掀开帐子,露出半张脸,“你耳朵真灵。”
含笑得意,“那可不是么?我支耳朵听着呢。”过来挑起帐子,和宛星若辰一起服侍唐梦芙起床梳洗。
早膳过后,唐梦芙到报厦理事,见了家里的管事婆子,家务一一安排清楚。
蒋夫人已经回齐国公府去了,现在大将军府是唐梦芙管家。唐梦芙聪明敏锐,大将军府的下人不是宋夫人的陪嫁就是齐国公府的世仆,一心向主,所以她管起家来倒是不费大力气。
理过家务,快中午的时候唐梦芙便回房了。
“姑娘,你真能干,这么大的府邸你管得井井有条的。”含笑对唐梦芙向来崇拜的很,今天跟在她身边看了半天,听了半天,对自家姑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姑娘当然能干了,那些老资格的管事嬷嬷们在姑娘面前都是俯首帖耳的呢。”宛星得意。
“跟在姑娘身边真威风。”若辰嘻嘻笑。
唐梦芙嘴角弯了弯,“府里只有大将军和我两位主人,这些老资格的嬷嬷们又是张家、宋家的老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宛星忙道:“姑娘,我听说新嫁娘进门,老资格的仆人可不是一下子就服服贴贴的,明着不敢怎样,暗地里也想拿捏主母呢。”
若辰笑,“那是别人家,咱家可不一样呢。别的不说,单凭大将军在五里亭公然悬赏那一件事,这些老资格的世仆们也知道大将军是什么性情,知道大将军对夫人是如何重视了,哪敢造次?”
三个丫头都嘻嘻笑起来。
唐梦芙也笑,“唉,太顺利了也不好,一个对手也没有,简直寂寞难耐。”
她这是开玩笑的口吻,而且她和含笑等人也是开惯玩笑的,谁知她话音才落,身后便响起带笑的男子声音,“夫人寂寞难耐么?”
唐梦芙惊喜回头,只见张勆自外走了进来,朝服未脱,风尘仆仆。
“你怎么回来了?”唐梦芙像小鸟一样轻快的投入到他怀里。
张勆伸臂抱着她,微笑在她额头亲了亲,“今日不太忙,便想回家吃点东西。”
含笑和宛星若辰识趣,曲膝行礼,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鉴于张勆之前有种种“劣迹”,但凡他说到“吃”字,唐梦芙总会往歪了想,这时也是脸上一红,娇嗔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
张勆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戏谑的道:“你才胡思乱想。芙妹妹,我真的是回家吃午饭的。”
唐梦芙小脸酡红。
怎么变她胡思乱想了?如果不是他之前总是……总是那样,人家怎么会想歪嘛。
张勆回家当然不是真的只为吃午饭,抱着小娇妻亲吻许久,撩拨得她娇喘连连,方依依不舍的放开。
唐梦芙命人摆上午饭,之后便把侍女等人全支出去了,她和张勆坐在一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亲亲热热的吃了午饭。之后命人来收拾残肴,泡上银生大叶茶,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久。
“陛下至今还没有皇子啊。”唐梦芙和张勆闲闲谈天。
张勆微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陛下虽然还没有皇子,不过他才三十多岁,春秋正盛,晚两年也没什么的。”
唐梦芙呵呵笑了笑。是啊,晚两年是没什么,可是如果皇帝他有个三长两短,没有皇嗣,岂不是麻烦了?唐梦芙还想多些什么,但她的梦境十分模糊,那张隐藏在十二玉串之后的面容始终看不出来是谁,因此思之再三,竟是无从说起。
张勆中午赶回府是忙里偷闲,还有一堆公务等着他处理,所以歇了一会儿,便即离开了。下午张勆正忙得不可开交,皇帝命人将他紧急宣到了西苑。张勆以为是有什么紧急军情,片刻没敢耽误便赶了过去。
宫苑之中,一条长长的街市热闹繁华,人声鼎沸。沿途两边全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就像京城最为繁华的街市一样,从酒楼到书铺、药铺、花铺、绸缎段、脂粉铺等应有尽有,商铺林立,酒旗飘扬。店铺之中有商人、伙计、老板娘等笑着招揽客人,满面春风,笑容可掬。
张勆不由的微微皱眉。
这是在宫里专站辟出了地方伪作街市么?那这两边店铺里的商人伙计等应该是内侍宫女了。是谁引着皇帝陛下这般胡闹的?太过份了。此等奸佞小人,应该无情诛杀。
一位身穿明蓝锦袍的富贵公子折扇轻来,翩翩而来。这富贵公子三十多岁的年纪,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正是今上靖和皇帝。这条街市上的人明明个个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却都装作不认识,见了他便满面笑容的叫“客官”,有的把他往店铺里拉,有的拿站货物热心的跟在他身后跑,处心积虑想要卖给他,还要卖个高价。靖和皇帝很享受这些商家的吹捧,和这个谈谈价钱,和那个说说行情,若店家哄得他高兴了,随手便扔出大把的银子买东西,那些扮作商人伙计的内侍宫女乐得合不拢嘴。赚了皇帝陛下很多钱!发了笔小财!盆满钵满啊。
张勆脸色沉了下来。
皇帝热情的向张勆招手,“阿勆快来,跟表哥一起逛逛街市。”见张勆站着不动,不由分说过来拉过他,“来来来,咱们一路逛过去,饿了渴了就找家酒楼,若是累了呢,咱们便住客栈去。”
敢情他这儿还真是齐全,连客栈都有。
张勆沉默不语,皇帝兴致高昂,“不光有客栈,表哥我还让人建了一条艳香街,里面各国的女子都有,高丽美女、西域舞女、江南美女、各宫宫女,还有从大食过来的女子,丰乳肥臀,肤白眼蓝,别有滋味。阿勆,咱们逛累了便到艳香街找个顺眼的地方坐坐,听听小曲儿,挑几个粉头取乐。”
张勆不快的把皇帝甩开了,“臣生平从不曾去过秦楼楚馆。”
皇帝哈哈笑,“今天我就是个公子哥儿,你叫我朱大哥就行了,叫我表哥也一样。表哥带你逛逛窑子,让你开开眼界。阿勆,你的夫人再美也是良家女子,妻不如妾,妾不如妓,你见识过这些粉头,便知道原来的闺房之乐不算什么了。”
道旁一家绣楼,上面挂着一个香艳的招牌,上写“红袖招”三个大字。楼前还站着数名体态妖娆的女子,见了皇帝和张勆便扭着纤腰过来揽客,皇帝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便乐了,“阿勆你太老实了,一定不懂这个,表哥教给你。这几个粉头光听声音就知道必是尤物,来,咱哥儿俩有艳福了。”
张勆瞳眸中闪过不悦之色,本要将皇帝强行推开的,但他目光掠过一名娇怯柔媚的红衣女子,眸光暗沉,改了主意,“好,我便陪表哥进去寻个开心。”
皇帝终于劝得张勆这洁身自好的男人同意和他一起进青楼,得意之极,眉花眼笑,“阿勆,稍后你便知道了,这里才是人间至乐之地。”
第94章
皇帝和张勆被请进红袖招。
虽然如皇帝所愿进去了, 但张勆自有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场, 他身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以至于那几个妖娆女子只敢向皇帝献媚, 都不敢跟他纠缠、亲热。
皇帝左拥右抱, 快活非常,哈哈大笑道:“阿勆你别太拘束了。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假正经太绷着了,放不开!把你脸上的那假面具取下来好好乐呵乐呵, 享受过一回包你上瘾, 以后我不叫你, 你自己都想偷偷过来!”
张勆不理会他, 身姿笔挺坐在那儿, 不像逛窑子,倒像开朝会。
皇帝觉得扫兴, “阿勆你不爱玩, 我再叫几个爱玩的。”从身上拿出个哨子吹了吹,没过多大会儿, 便进来一拨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 一个一个贼眉鼠眼贱兮兮的,进来之后也不和皇帝见礼,各叫了粉头调戏捉弄, 分明是轻车熟路。
这些人光看打扮像公子哥儿,但有几个人开口说了话嗓音尖细,分明是内侍。
敢情这帮太监是陪着皇帝玩惯了的。
这些人进来之后红袖招就热闹了, 皇帝大乐,“这和逛真窑子是一模一样的了。阿勆你从没去过这下流地方对不对?来和表哥一起试试。表哥告诉你啊,人不用太正经太高尚,低俗一些,快乐很多!”
张勆板着脸不搭理他。
那几个内侍却很会凑趣,虽然做不了什么,却一个个淫-声-浪-语,什么下流话都敢说,把粉头们调戏得咯咯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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