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桃林,遍地桃花,无边景致,可她怎么就只记住了那么一双桃花眼呢?
然而她寻寻觅觅,每次看到一角白色的衣袖,等到追上去时,那人又倏忽之间消失不见。
君离啊君离,就连在梦里,你也不肯见我吗?
也罢,也罢,终究是,我负了你。
那一年的寒禅寺,桃林依旧开,伊人,却不再来。
苦等的白衣男子,望着灼灼桃花,久久伫立,直到天黑,直到倒下。
手里的半边玉佩,也磕在了石块上,裂成了几块。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萧家这一代最负盛名的千金,即将嫁入皇家,执掌东宫。
极尽奢华的八抬大轿路过一栋酒楼时,萧倚阑似有所感,颤抖着掀开窗帘一角,一眼就看到了二楼栏杆处形容憔悴满身狼狈的人。
看到了他因为布满血丝而显得通红的双眼,看到了那如玉的脸庞上让人心痛的木然,看到了他决然地转身,离去。
君离。
再见。
只愿,再也不见。
下一世,我多么多么想身为一普通女子,与你长相厮守,再不分开。
昨夜,是她,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的手,是她,假装冷漠的转身,是她,绝了他的心,断了他的情,把他们之间的情分,磋磨地一干二净。
恨吧。
恨她吧。
把她从记忆里狠狠赶出去。
从此,重新开始他的人生。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再无灵犀之时。
她将在东宫,后宫里蹉跎岁月。
而他,继承家业,平步青云。
他会有娇妻美妾,如画娇颜。
她将余生沉溺在回忆里,再无清醒过来的时刻。
她想让自己无暇再想过去的一点一滴,就把精力转移到救济百姓,帮助那些受难的人身上。这或许不止是对他们的救赎,更是,她对自己的救赎。
她感觉自己日日过得都仿佛一样,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再吸引她的注意力一样。
萧家,对她的养育之恩,她该回报的已经都回报了。而且还让萧家在盛名之外,有了至善仁德的美誉。继母进宫探病,望着她那日渐枯瘦的脸和身子,只能无奈地叹气。她的继母,真的让她无可挑剔。只是,毕竟不是亲子,无法做到那样尽心尽力,百般呵护。能心疼她的,也许只有早逝的娘亲了。
而父亲......身为萧氏族长的父亲,身上有太多重担,有太多旁人无法理解的压力。
萧氏,声名赫赫的帝师之族,,族人世代居于无央山,等到学成方可出山。族中不干预子弟的选择,任凭他们只有发展......只是,族中最优秀的女子,必定要入宫为后,辅佐帝王成就霸业。
这是制衡,也是威慑。
是帝王的无限荣宠,也是萧氏女郎与生俱来的宿命。
瑾儿死去的时候,她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睿安已经哭晕过去,宫女们已经抱她回去歇息。
望着床边疲惫伫立的明黄衣着的男子,萧倚阑终是低低地道了声“抱歉”。
多么抱歉啊,亏待了你的一番情意,只是,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里遇见,而我早一步遇到了错误的人。
天子正值壮年,两鬓在这几日却已生出了几缕白发。
他那深邃的眼眶里,亦是布满了血丝。
呵,多么熟悉。
她同时,深深地,深深地,伤害了两个极其优秀的男子。
一个天潢贵胄,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倚阑。”
元兴皇帝的手轻轻地,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颤抖着,小心翼翼着。
这是他曾视若珍宝的人,这是他曾想交付真心的人,这是他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人。
而今奄奄一息,即将永远离开他。
他承认对太医们的束手无策大发雷霆那只是迁怒,因为他没有办法对真正的元凶做什么。
真正的元凶,是她自己。
她在不断地耗损自己的身体。
她对这人世已无任何惦念。
她向来仁善宽和,不过那都是对别人,从来,不是对他。
对他,她一直是冰冷无情的。他曾经不懂,为什么她对他那样狠心,明明他已经万般宠爱了,简直将一颗心都交出来了,却被她狠狠践踏。
她怎能那样大方地为他挑选妃嫔。
她怎么能那样温婉得体的笑着说:“请陛下雨露均沾。”
她怎能宁愿操劳琐事,也不愿接近他身边。
第一次听说他的太子妃注定是萧家女子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抗拒的。自己的婚事为何要还没出生就被定下来,万一是个无盐丑女呢?
然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是窃喜的。他甚至开始一天天地期待大婚的那日。
后来的一切,却与他所想象的背道而驰。
后来他明白,这世上,最是无情有情人。
她不是没有情,却早已许了别人。
她不是不会吃味,但不是因为他。
“陛下,来生,不再相见吧。”不折磨我,不折磨你。
“好。”
朕最后一次答应你。
她的眼睛已经连睁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迟迟不肯闭眼。
你还在等什么?
你还在奢望什么?
萧倚阑。作茧自缚的是你,自食其果的是你。到最后,后悔的,还是你。你还有什么资格?
但她还是见到他了。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恍惚间看到,白衣男子就站在薄薄的帘子后面,身形挺拔,翩然绝世。
“君离......”她竟不知道说什么,也许已是,无话可说。
白君离一直没有掀开帘子再看她一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闭紧了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桃花眼。一帘之隔,也将是,天人永隔。他一直觉得,这十三年多,太漫长了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一种生之煎熬。然而如今,他却恨不得,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到她可以两鬓斑白,安宁祥和地睡着。
而不是像现在,青丝依旧,佳人永离。
或许当初,他就送错了芍药帕,送错了双环玉配,送错了情意,送错了,这个人。
“我从未怨过你。”
最终,他只是低叹一声,上前轻轻给那人掩了掩被子。
他恨的,是这阴差阳错的命运,恨他再努力也无法改变什么,恨天恨地,恨他自己,却从未,怨过她。
她睁大了眼,刹那间明亮地让人无法直视。眼里流淌着浓烈的喜悦。
慢慢,慢慢,慢慢地,闭上了眼。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是梦吗?
不是,绝不是。
她笃定地相信着。
与君离别意,思君朝与夕。
来生,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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