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阿妧无声地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就颤抖着单薄的肩膀揪着自己的衣襟说道,“伯娘你不明白,这两年我就跟魔怔了一样儿,在外头见了软乎乎的小孩子就拔不出眼睛来。我就想着,那要是我的孩儿该多好啊!”
她满天神佛都求了,可是却依旧如此凄凉。
“可是若说叫我把他推给别的女子,那我宁可一头碰死,也绝不肯。”
阿姣的性子本是十分温柔的,能说出这样激烈的话,显然是被逼急了。
宁国公夫人就忍不住越发叹息。
“那就不给呗。大姐夫是大姐姐的夫君,为什么要给别的女人?”阿妧急忙凑过去亲了亲阿姣的脸小声儿说道,“大姐姐别难受,前儿,前儿李嫔娘娘听说了咱们家的事儿。”
南阳侯夫人为了求子方子简直是疯魔了似的,京中多子多孙的人家儿都求到了,也就是如李嫔这般不得宠又居于深宫之中的妃嫔才这么久刚知道这事儿。阿妧想了想,急忙叫青梅去取了一个小匣子过来推给了阿姣。
“这是嫔娘娘给我的,我本想过几天去给侯夫人请安,顺便把这个给你。”
这是李嫔给阿妧的宫中妃嫔各种求子的秘方,有些叫李嫔看过说伤身子的就去掉了,剩下的都是有益处的。
“娘娘还说,求子不可心急,要放松心情,心中愉悦轻松。娘娘膝下有六皇子,她的话大姐姐听了准没错儿。”
“你在宫里专门儿给你姐姐要的方子?”南阳侯夫人看着对自己怯生生一笑的阿妧,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她放在还高声呵斥于她,可是阿妧却对阿姣这样挖心掏肺。
“赶巧儿了,赶巧儿了。”阿妧就捏了捏这小匣子。
要不是李嫔先给了自己这药方子,说不得十姑娘就要在宫里伙同七公主绑架几个太医问问这类的方子了。
只是如今李嫔既然给了,她心里就很感激,想着回头去多陪李嫔说说话儿,就爽快地将匣子塞进了阿姣的手里。她笑起来的时候天真赤诚,阿姣只觉得眼眶里热热的,急忙偏头将眼角的眼泪给擦去。许久,她方才缓了容色转头,眼眶红红地说道,“这事儿,就多谢十妹妹了。”
“说这话多见外呀。”阿妧就哼哼着小声儿说道。
见她扭股糖一样猴儿在自己的身上,阿姣就笑了笑。
她正握着妹妹的心意笑得欢喜极了,却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刺痛,似乎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了一般。
一种逼人的窒息令她急忙抬头看向门口,却见门口宁国公正眉开眼笑地迎着一个清俊的青年进门,这青年身姿修长,面容沉静,正是她的夫君元英。这两人的后头,却慢慢地走进来了一个高挑矫健的青年男子。
他生得英俊逼人,浑身气势咄咄,一双狭长的眼扫过阿姣,就叫她后背心都发凉。此刻见他进门,正软乎乎扭在姐姐身上的阿妧发出了一声欢呼,跳下来就窜到了这英俊青年的眼前,仰头。
“殿下,你来了?”她围着靖王就跟小奶狗儿一样转圈儿,开心极了。
靖王看着这今日穿了一件鹅黄宫裙,头上插了一根赤金琥珀的小凤钗,显得越发白皙娇俏的小姑娘,一双垂在身侧的大手下意识地抬起,又无声地落了下来。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越过这讨好地对自己端茶倒水的小东西走到一旁坐下了。
就跟坐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阿妧就蹭过来。
她几日没有见到靖王,因知道靖王最近忙得很,因此不觉得靖王冷落了自己。只是今日见到靖王令她心里高兴极了,她急忙捧着热茶端给靖王,讨好地说道,“这是殿下最喜欢的茶,虽然不是我亲手泡的,可是殿下闻闻,可香了。”
她不似小时候那样依恋地爬到自己的怀里窝成一颗团子,哪怕是早就开始避嫌,可是直到如今靖王都不能习惯。他的心情本就有些不悦,然而见到小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见她把自己当做最重要的人,靖王的嘴角就勾了勾,接过了那双小爪子端着的热茶。
雪白的指尖儿映衬在碧青色的茶碗上,靖王垂目看了看。
“前儿我去见了二姐姐家的小外甥,小小一颗,可可爱了,也胖嘟嘟的,回头我给殿下引荐呀?”
因阿妧如今已经从团子期毕业了,就十分心疼靖王这如今的空窗期,就想着再给靖王寻摸一颗小团子来。
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是为了靖王。
然而她兴冲冲的话才说完,却只听碰地一声。
靖王手中的茶盏顿在了桌子上。
瓷器四分五裂,茶水流了满地。
第131章
靖王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怒意。
“在你的心里,本王是个对团子三心二意的人么?!”
这团子就这么不相信他?
当然,靖王也承认,曾经被自己抱在怀里撒娇,拱来拱去的胖团子,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种差异的确令他有些感到怪异。
她再也不能被自己抱在怀里了。
靖王竟感到有些失落。
怀里总是沉甸甸胖嘟嘟,仿佛将他的手臂都给占据了的小团子,如今远远地站着,用虽然依旧亲密,却不再是亲昵得密不可分的模样面对自己,靖王这都两三年了,都没有回过劲儿来。
要不怎么说人生的第一个团子最重要呢。
当曾经拥有过这世上最胖嘟嘟软乎乎毛茸茸很乖巧可爱的小团子之后,靖王如今看谁家的团子都不再顺眼,总是能挑出很多的毛病来。这就叫靖王府里如今空荡荡的了。当然,人家家的团子看见靖王殿下就嗷嗷吓哭什么的就别提了。
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没有再看中谁家的团子,因此宁缺毋滥。
可是靖王殿下也决不能容忍曾经对自己很亲近很讨好的阿妧,主动给自己介绍什么团子!
弱小无力的时候知道抱他这金大腿,这长大了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就把他没心没肺丢在一旁?
这团子不是始乱终弃么!
“我只是担心殿下寂寞。”阿妧怯生生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她和靖王因为这种事已经有过几次的纷争了,因此十分熟练地给靖王顺毛,很讨好地蹭过来揪着靖王的袖子摇了摇,见他冷哼了一声,就小声儿说道,“如今我大了,为了避嫌,都不怎么去殿下的王府玩儿去了。馒头叔都曾经跟我说殿下很寂寞。我心里也很担心殿下呀。”
叫阿妧说,靖王殿下寂寞个啥哟。
天潢贵胄,生来尊贵,竟然还叫家中的总管担心寂寞?
赶紧娶个王妃,再多生几个小团子,那人生多么的幸福啊。
话说靖王殿下怎么还不成亲?
豫王殿下和豫王妃都已经生了第三个了!
“你上回说喜欢苏州园林,前些时候我叫人去采买了湖石等物,已经修建好了,你过来看。”
这两年靖王府里多了不少的东西,什么桂花树,鱼塘荷花池,还有小桥流水,还有什么这团子美其名曰的漱芳斋等等,满登登地将靖王府给装满了。见这小东西眼睛亮了,却努力露出一张矜持的漂亮的脸孔来虚伪地摆手,靖王就冷笑了一声,握着阿妧纤细的手臂将她给拉到面前。
“从小儿就糊弄本王,如今你大了,胆子也更大了!”
“我心里可挂念殿下了,怎么会糊弄殿下呢?”
靖王的大手炙热,紧紧地握着阿妧的手臂,小姑娘只觉得这只大手坚硬强势,此刻贴在靖王的手臂上,叫她莫名有些慌张。
他这么生气,可别一口把她给吃了。
“好了。”宁国公夫人就见靖王摆出不依不饶的样子,也知道靖王这两年少了团子郁闷,急忙笑着将阿妧给拉出靖王的怀里笑着说道,“你们从前感情好得不得了,一天不见都想得慌,怎么大了大了,懂事儿了,反倒总是拌嘴?”
她这话虽然是对阿妧嗔怪地说着,却是意有所指,靖王抿了抿嘴角,有些不悦,因此便沉声说道,“并没有拌嘴。只是阿妧对我有了几分生疏。”就算不是团子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表妹,这么疏远令人不高兴。
“她大了,也知道避嫌,这有什么。”宁国公夫人就偏心阿妧笑道。
软乎乎的小姑娘蹭进了母亲的怀里,探头探脑去偷看不远处英俊逼人的青年。
她这副贼兮兮的样子,与从前当团子的时候没有分别,不过是如今越发地知道装模作样装淑女罢了,靖王见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大眼睛里露出几分狡黠,满腹的怒意竟然对她发不出来,许久,方才轻叹了一声,对阿妧招了招手。
他明显是缓和了,阿妧这才眉开眼笑地滚到他的面前,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讨好地拿一旁的点心给他。靖王面无表情地接过,掰了一半儿给她。
阿妧见他还知道分给自己,心里越发放松,美滋滋地吃了。
她专心地捧着手心儿里的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漂亮的小脸儿脸颊鼓鼓,瞪圆了一双妩媚的眼睛,宁国公夫人眼里就露出不容错辨的疼爱。
只是她也并不愿靖王总是和阿妧置气,见靖王手里掐着那半块点心,修长的手臂撑着自己的脸颊静静地看着吃得眉开眼笑的小姑娘,还伸手去给阿妧擦了脸上的点心碎末儿,就知道这两个人又和好了。
心中放心,她这才笑着对南阳侯夫人说道,“叫弟妹见笑了。这两个孩子,总是闹腾得不得了。”她得了太夫人的一个眼神,就斟酌着对南阳侯夫人笑道,“这女孩儿啊,一年大两年小的。就比如咱们阿妧,曾经多么小小的一个?如今都已经长大了。”
阿妧已经显露出了少女的风姿,白皙精致,又多了几分稚气的妩媚,生得虽不及她的姐姐阿萝,却也是楚楚动人。
南阳侯夫人怔怔地看了阿妧一会儿。
她突然有些记不得阮姨娘的脸。
阮姨娘是那么美貌的女子么?
不然,怎么阿萝和阿妧,都各自生得如此美貌?
“也是伯娘教养得好。”阿姣的手中紧紧地扣着妹妹给的盒子,只觉得心中感激得无以复加。
这并不是期待这匣子里的药方子是不是有用,而是发现妹妹是真的在挂念自己,全心为自己打算的快乐和幸福。
她怜惜地看了正凑过去小声儿和靖王分享点心滋味儿,见靖王摇头不要,就还如同年幼时那般掐了些点心托着小爪子喂给靖王,不知怎么,就觉得那些拌嘴和靖王的恼火,都不算什么。
他们依旧如同曾经时那样亲近,不过是换了方式而已。
“有伯娘细心地照顾十妹妹,十妹妹姿容气度,自然都是最好的。”阿姣顿了顿,就笑着说道,“我听夫君说,十妹妹在宫里和陛下下棋,还时常赢了陛下几盘,陛下都赞十妹妹的棋艺高深。”见宁国公夫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阿姣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茫然了一下就急忙笑着继续说道,“如今外头,那些豪门世家想要和十妹妹手谈一局都不可得,都引为憾事。”
宁国公府十姑娘是个很桀骜的姑娘。
人家下棋只和两个人下,一个是皇帝陛下,另一个是诚王长孙。
换了别人,都见不着十姑娘的面儿,就都叫宁国公府给推了。
开玩笑,和皇帝陛下当心灵棋友的姑娘,能随便儿和人下棋么?!
“陛下如今棋艺越发精进,我赢了的那几局,实在侥幸得很。”阿妧见靖王尝了尝自己给他的点心,一张小脸儿都开心起来,回头自己吃自己的,听到这个就抬头笑嘻嘻地说道,“且物以稀为贵,我这满京城的和这个下那个下,那不是没有身价儿了么?”
她俏皮地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露出几分狡黠来。
阿姣看了这狡猾的小姑娘一眼,不知怎么就从她身上又看到了曾经鬼头鬼脑的胖团子。
她低头笑了起来。
“嫂子要跟我说什么?”南阳侯夫人却看着宁国公夫人问道。
她觉得宁国公夫人话里有话儿。
“也是前些时候阿唐给老太太来了信儿。”林唐如今在显荣长公主麾下,虽然在人家长公主眼里女将更尊贵一些,不过林三公子也算是武将之后,混得也还算不错,至少面对两个妹妹时候不必跟别的小伙伴儿一样苦逼地拱手束手唤一声“林大人”这种。
他守着两个妹妹,自然得太夫人的关切,时不时就有信件入京,这一回就提及了一件事儿来。宁国公夫人就对警惕的弟妹温声道,“弟妹,阿唐说他记得,四丫头与五丫头如今已经快十六了。”
南阳侯夫人一愣,之后露出几分异样。
“阿唐来跟老太太说的?”
“他信上提了这一句,说是女子的韶华易逝,若错过了花期,只怕这一生都要艰难困苦。”
太夫人也不知道一向不怎么理睬庶妹的林唐怎么会对两个小透明儿的庶出妹妹生出这样的感慨来,见南阳侯夫人脸色僵硬,她便温声安抚道,“阿唐只来给我写信,却不跟你说,就是担心你心里过不去。”
南阳侯夫人不喜庶女,林唐不愿再提及两个庶妹给母亲的心里插刀子。
“只是他说得也对。四丫头五丫头年纪也大了,若再不寻摸人家儿,只怕就蹉跎成了老姑娘。到时候莫非叫她们一辈子都困在南阳侯府里?她们下头还有阿妧几个呢,往后莫非连阿妧都出嫁了,却偏要叫她们继续没个着落的道理?”
见南阳侯夫人沉默不语,显然是转不开这个弯儿,宁国公夫人就柔声说道,“这一则是为了两个丫头,另一则,却是为了你。你做嫡母的若刻薄,往后怎么给阿唐娶个好媳妇儿?”
“我并没有不想叫她们嫁人,只是……”南阳侯夫人就沉默了起来。
她动了动嘴角,用力握紧了长长的裙摆。
她自认并不是一个刻薄的嫡母,虽然不乐意见到庶女们,可是按规矩该有的,也都给了庶女。
她还预备了不薄的嫁妆,想着往后庶女们出嫁,也叫她们虽不至于十里红妆,至少后半辈子会安享太平富贵。
如今还没有提及两个庶女的婚事,实在是南阳侯夫人的心里举棋不定。
阿姣多年没有有孕,只怕身上是有些不好的地方,她求神都求得绝望了,本想着实在不行,就给阿姣身边的大丫鬟开了脸儿给了元英,只要那丫头生个一儿半女的,到时候记在阿姣的名下也算是叫阿姣能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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