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曾经和皇帝再柔情蜜意的时候,也没有如今皇帝眼睛里的光更明亮。且皇帝当年看她,虽然也放光,可是却是要扒光她的绿光。可是皇帝提起阿萝的时候,目光清澈憧憬,仿佛那阿萝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甚至叫他不愿去亵渎。
她双手颤抖,一把就抓住了皇帝的手。
“爱妃,你也是女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寒了世人的心?”赵妃在阿萝的问题上总是有各种的刻薄,皇帝觉得赵妃非要和一个纯美善良一心为国的女孩子纠葛实在是太令人不悦了,就皱眉说道,“你的心胸怎么会如此狭窄?阿萝乃是南朝血脉,她出息了,你该欢喜骄傲才是。且难道朕看不起女子才是对的?莫非你觉得南朝血脉都该是废物点心?爱妃,勿做刻薄之态。”
他每说一句话,阿妧就用力地,眼巴巴地点一下自己的小脑袋。
她缩在靖王的怀里,就跟小奶狗儿一样,还给皇帝鼓劲儿小小声地说道,“对极了,说得对极了!”
靖王摁着她的小脑袋,许久叹息了一声。
赵妃看着皇帝面对自己的不赞同,还有仿佛她变得不那么美好的诧异,顿时心里就一冷。
“就是因她出身南朝,因此臣妾才惶恐。江东反贼之事刚刚平息,臣妾真的是怕了……阿萝是南朝血脉,若被陛下封赏,来日勋贵会不会又觉得是臣妾在背后兴风作浪?妄图复国?”
她流泪伏在皇帝面前哭道,“臣妾怕了,怕了啊陛下!”
“你不相信朕?不相信朕能护着你?”皇帝不由匪夷所思地问道。
赵妃一怔,只能拼命摇头,抬眼哭道,“臣妾自然信任陛下。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娘娘不必害怕,虽娘娘当年出身南朝,可既入陛下后宫,这天下之大,哪里又分南女北女?就比如臣,”霍宁香俊美的脸上就露出些许笑意,看着皇帝就温声说道,“如今天下一统,何必还有南朝北朝的狭隘分别?大爱无疆,这血脉也无疆,只要都是陛下的子民,出身如何算得了什么?英雄莫问出处。娘娘大抵是依旧不能释怀自己的身份,可是却不知这世人早就释然。不然,臣怎会拜服陛下?!”
他温柔谦恭,仪态从容优雅,仿若至美的谪仙。
阿妧觉得自己都透不过气来了。
“好!”这是给她姐姐说好话儿呢,阿妧急忙捧哏。
“他说得不错,阿萝封爵,正还可以宣告天下,父皇无分南北的姿态。”靖王就不情愿地说道。
只是看到阿妧回头感激地蹭了蹭自己的脸,他摸着打从这小姑娘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此刻泛起一点酥麻的脸颊,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还算划算。
“说的好啊。”皇帝见赵妃匍匐在自己的面前,娇躯颤抖,一时就叹息了一声。
“爱妃,朕这一回就当你惊恐慌乱,进退失据。只是日后,莫要再妄图动摇朕的意思。你回宫去吧。”他觉得赵妃虽然一向温柔体贴,可是却到底是个小女子,心眼儿确实不怎么大,与皇后显荣,甚至阿萝比起来,她都差得远。
眼里露出几分失望,只是到底是从前宠爱过的女子,他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叫赵妃退走。赵妃难得竟然是被他赶走的,越发畏惧地看了一眼正对自己露出温煦笑容,仿佛一切的恩怨都不曾发生过的霍宁香。
她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那一抹温煦若春风的笑容给冻结了。
霍宁香。
他一定是回来报仇的。
对她和恭侯报仇。
因为南朝皇族不仅杀了霍家满门,还……
还……
为了那个殉国的死鬼平宁公主,他也不会对南朝皇族善罢甘休。
第154章
只是这万般的苦楚,赵妃却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说呢?
若当真说起当年的恩恩怨怨,那她在皇帝面前温柔善良的面具只怕也得掉在地上碎了。
因此,她只好咬着红唇,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对自己温煦微笑的美男子,许久之后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见她走了,皇帝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并不是一个一定要在臣子面前呵斥妃嫔来表达自己高贵的皇帝。
此刻见霍宁香这样为自己着想,显然已经进入了要为自己鞠躬尽瘁的角色,皇帝的心里就越发舒坦,大脸冲着人家美男子就嘿嘿地笑,对霍宁香说道,“靖王也觉得朕这话没错,那朕就觉得,朕是没错的。”
“多年不见靖王殿下,殿下依旧如同当年一般。”
霍宁香不认识豫王,可和靖王却是老朋友了。
想当年霍宁香他弟头一箭差点儿送皇帝去见了祖宗,第二箭就是冲着靖王去的。
只是靖王更敏锐,见皇帝一受伤顿时就趴地上了,那一箭硬是一根汗毛都没有碰着他。
靖王就冷冷地看着霍宁香。
趴在地上灰头土脸什么的……
好不想再见到这姓霍的哦。
然而霍宁香的目光却从靖王的身上延伸到了他怀里的那娇俏可爱,笑起来可爱得如同一只小仓鼠儿似的的小姑娘的身上,见这小姑娘生得娇俏可爱,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都是北朝宫中的样式,他笑了笑,就觉得皇帝的这个女儿倒是叫他隐约想起了故人,一时心血来潮,就对那小姑娘眨了眨眼。
见那小姑娘顿时小脸儿就通红了,扭着小身子羞涩得不得了,还捂住了脸却偷偷儿张开了指缝儿偷看自己,娇憨得令人发笑。
此刻唯一笑不出来的就是靖王。
他冷哼一声,伸出大手盖住阿妧的小爪子,叫她啥也别想看见。
没见识的丫头,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十姑娘默默的垂泪了。
看不到美男子的人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且皇帝此刻都顾不上自己的心灵挚友了,他正板着粗糙的大手数数儿,许久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阿萝这份功绩,起码也能赏个三等伯,叫朕想想,”他舔了舔嘴唇,见豫王垂目不语,并未对自己的决断做出反对,一时就放了心,越发红光满面地大声说道,“不如就赐为欣荣伯!且朕听宁香的意思,还有旁人有功,都,都赏个三等男也是好的。”
当然,只是个三等男,就没有啥封号了。
皇帝就傻笑起来。
“至于宁香,你就先在朕的身边,多和朕看看这朝中的形势,待你一切熟悉了,朕再想如何安排你。”
皇帝见霍宁香对自己微微一笑,躬身应了,就越发关切地说道,“如今你可有人服侍……朕赐你个大宅子。对了,你成亲了没有?”作为皇帝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好,那当真是无比的妥帖,霍宁香眸光流转,俊美的脸上就生出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陛下不知。当年臣也曾经有对臣心悦无比的女子。”
“当年?”
“当年臣没有珍惜她,冷待她,因她家中人犯错,因此怨恨她。可是失去她之后臣才发现,原来在臣的心中,她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见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俊美的男人就含笑和声说道,“陛下不必这样难过。当年我令她难过,只怕她到死都无法释怀。如今我孑然一身,什么都失去,也不过是当年迁怒她的报应。”只是……他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只是她到死,都不知我也心悦于她。”
皇帝的眼眶又湿润了。
他觉得霍宁香这般颠沛流离,遭受了这么多痛苦磨难的美男子,当真是令人伤怀。
“往后有朕在,什么都会变好的。”他突然不敢说要赐两个美人儿服侍霍宁香起居了。因他觉得,此刻提及别的女子,都是对霍宁香怀念的那女子的亵渎。
“承蒙陛下不弃微臣,微臣自然全心为陛下。”霍宁香就微笑说道。
他笑起来的时候,又一点风韵风情的样子,阿妧小声儿哼哼了两声,见他并未多在意自己,就知道只怕这等大美人的眼里,自己这点儿小美貌只怕不算什么,因此有些失落地对了对指尖儿,感到有些失落。
不知怎么,当这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却不大理睬自己,阿妧心里就格外的伤心。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又有些令她感到亲近,十分渴望得到他对自己的注意。
“我有些喜欢他。”她趴在靖王的怀里,有些委屈地说道。
哪怕明知道阿妧这句话并没有男女倾慕的意思,可是靖王却依旧觉得不高兴了。
“他为什么不看我呢?”阿妧吸了吸小鼻子。
她被很多人喜欢着,也被更多的人讨厌着。可是哪怕外头有许多许多的人不喜欢她,说她是个小狐狸精,说许多的坏话儿,她却都不怎么在意。
她在意的人不多,都是她最亲近的亲人,可是却唯独觉得这个霍宁香是不一样的。这种感觉叫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靖王本并未在意,可是见阿妧竟眼眶有些湿润,就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抱着阿妧就起身。阿妧早就不是叫他抱在怀里的年纪了,顿时惊呼了一声。
皇帝侧目。
“又怎么了?”他无奈地问道。
“我带她出去走走。”靖王抱着缩成一团的阿妧淡淡地说道。
霍宁香这才含笑看了阿妧一眼,挑了挑眉尖儿,见她抖着小身子怕怕的,就不知怎么愣了愣。
这小姑娘,越发恍似故人面。
只不过这是皇帝的公主,大抵他看错了。然而莫非是美男子多年不理世事,因此不知如今的风气?
皇帝的皇子可以和妹妹都这么亲近了?
“去吧去吧,回头记得带阿妧去皇后宫中去吃饭去。还有多给阿妧预备点儿补药,”皇帝摆了摆手叫靖王走了,又目视豫王,目光炯炯,仿佛很想要和霍宁香两人独处似的。
豫王的眼角跳了跳,也拉着豫王妃起身,走出了皇帝的宫殿,就见不大远的地方,阿妧正叫靖王给放在一处大大的假山凸起的石头上。小姑娘扭了扭小身子一副很害怕掉下来的样子,见靖王微微张手护着她,豫王不知怎么就看了豫王妃一眼。
他突然觉得有问问靖王关于王妃人选的必要了。
“大哥。”靖王见豫王脸色端肃地走过来,就看了他一眼。
“那个霍宁香你认识?”豫王当年监国,一直都没有去打仗,哪里认识霍宁香。只是他也看出来了,皇帝显然很喜欢霍宁香,喜欢到连这从前职业是个反贼都不在意了。想到这里,豫王就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他的为人如何?我有些担心。”
“狡诈,阴险,无耻……”靖王嘴里对霍宁香就没个好话儿,见豫王的脸都皱起来了,却在之后慢吞吞地说道,“勉强可以相信。”
他很难得会说信任一个人,豫王微微诧异了一瞬,就了然地点头说道,“能被父皇与你都这样相信,他自然是有他的出众之处。”他就好奇地问道,“他的家族被满门抄斩,你可知道缘故?”他心中好奇,豫王妃也蛮好奇的,急忙凑了过来。
毕竟,一个身世坎坷的美男子,真的太戳女人的心神了。
靖王就迟疑了一下。
他想了想方才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得不多,不过是当年霍家因大胜为人忌惮,王兄应该明白。”
南朝早就腐化不堪,臣子们之间争权夺利,哪怕外头已经风雨飘摇,却还都在内争。霍家倒了霉,不过是因霍家太出息了的缘故。大家伙儿都败了,可是霍家却胜了,这不是荣光,而是催命符。毕竟总不能叫皇帝陛下觉得大家伙儿昏聩无能不是?
且靖王听说皇帝也不大喜欢与北朝交战太过英勇的霍家。
皇帝也不希望被人当做无能的人,反而这天下都在称颂霍家的英勇。
因此,一切水到渠成,霍家被召回京中,下狱,审问都不必了,直接满门抄斩。
“那时被夺去兵权,或是抄斩的还有几家,死了的也就罢了,那几个被夺了兵权的武将,竟然都殉国了。”靖王觉得不能理解。
为何要效忠对自己那样无情的皇帝?
他不明白,只是他却尊敬这样的人。
“只是当年连父皇都曾经感叹,若不是南朝自毁长城,只怕我们也不会这样轻松就踏破天下。”
靖王也觉得皇帝难得是有几分道理的。
豫王就沉默了起来。
许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霍家之事,当年我就听南朝降臣说起过。霍家两子,霍宁香乃是长子,本是一等一的人物,霍家累世忠心,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全族族诛,竟只逃出一个霍宁香。他的那个弟弟倒也是个人杰,若不是……我倒是当真想要和他军前对垒。”
靖王正说这话,却只觉得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地看去,却见阿妧正小脚儿晃在假山上,一滴一滴,吧嗒吧嗒掉眼泪。
“你今天是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只是觉得很难过啊。”阿妧就呆呆地摸了一把脸,看见满手的泪痕,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她只觉得心里难受起来,抽噎了一声扑进靖王的怀里,低声哽咽地说道,“很心疼啊,不知怎么了。”
她本听到阿萝封爵心里很快活,可是却在听到这样满门抄斩的时候,心里难受得近乎要死掉。那么忠心的家族,为什么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呢?若早知道会这样,他们还会那样奋不顾身,拼尽全力地守卫那个皇帝么?
大概还是会的。
或许不是为了皇帝,而仅仅是为了那些百姓。
“瞧你们这些个糙男人,竟说些什么抄家族诛的,这不是吓唬人么。”阿妧一向胆小,从小儿就怯生生的,豫王妃就嗔了豫王一眼,见豫王沉默地闭嘴了,急忙摸了摸阿妧的小胳膊柔声说道,“妧妧也别怕。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们往后都不提了。”
说起来,霍家这般惨烈的结局,叫豫王妃心里都不好受。她只觉得阿妧的心纯良极了,愈发怜爱她,一路哄着劝着,直到到了皇后的宫中方才罢了。
阿妧又叫哭笑不得的皇后安慰了一把,抱着许多的赏赐抽抽噎噎地回了家。
她没精打采的,连续几日在家里,却都觉得昏昏沉沉,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这把宁国公夫妻给担心坏了,宁国公夫人都不说去为南阳侯夫人筹备两个庶女的婚事了,和宁国公今日大清早就带着阿妧在园子里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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