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大闲后——山野荆棘

　　“啊？”李成秀吓得脸都白了，更气人的是武旦这厮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对！
　　李成秀一怔，狐疑地抬头瞅武旦，只见得他眼睛黑亮黑亮的全是兴奋，没有半点儿害怕或紧张。
　　“你没有跟我闹着玩儿吧？”李成秀瞪着眼睛威胁道：“不许没事拿我吓着玩儿，惹火我小心我揍你。”
　　“哪里拿你吓着玩了，他们真的在闹腾。”武旦捉了李成秀指着自己的指尖地手，送到嘴边轻轻地吮了一下，笑得满面春风，道：“有道是不破不立，身上长了疮就得让它烂透才能剜腐生新，我这是在给大周去疮腐呢！”
　　这家伙竟然是故意的！
　　李成秀又气又恼，抬脚就朝武旦的脚面上一踹，狠狠地道：“你丫的就不能提前跟我说清楚吗？”
　　武旦颇有些惭愧地道：“臣不密失其身，君不密失其国。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说，你不知道的情况下真实的反应，这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只是，让你受惊了。你放心，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不这样了。”
　　“那现在怎么办？”虽然武旦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但是李成秀还是觉得很紧张。
　　“不怎么办，咱们就这样等着好了。”武旦淡淡地说。
　　说着话，武旦便朝睡榻看了一眼，皇帝一副厌世的模样，半死不活的望着头顶的蒙尘。
　　仔细地一看，李成秀看到皇帝的嘴唇似在动，走过去仔细地听了听，听清楚了：“不可能，婉娘不可能背叛朕……”反反复复地都是这么一句话，语气很坚定，眼神却很溃散。
　　皇帝很不对劲，李成秀有些担忧地问武旦：“怎么回事？”
　　武旦说：“他从圆壁门回来便这样了。”
　　“见着皇后了？”李成秀讶然，问道。
　　武旦点了点头，李成秀顿时明白了，定是皇帝在圆壁门受了皇后的打击，一时想不开便成这样了。
　　皇帝的形容有些邋遢，李成秀看着实在是不忍，忙叫六生打了些热水来，她亲自投了葛巾仔细地给皇帝净了面，擦了手。许是洗了个热水脸的缘故，皇帝看上去精神好了些，李成秀又叫六生给他重新梳了头。皇帝也是怪，就那么由着李成秀他们摆布，不闹也不吭声。
　　“父皇，您喝点水吗？”李成秀看皇帝的嘴唇有些干，便倒了一杯热水吹温了喂给皇帝。
　　几勺热水下肚，皇帝这才活了过来，盯着李成秀看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移向武旦：“你都安排好了？”
　　“是。”武旦点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与皇帝说。
　　“你还是恨上朕了。”皇帝说着便流起泪来。
　　李成秀看着实在是不忍心，忙替武旦道：“什么恨不恨的，父子之间纵有龌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去就过去了。”
　　“老六媳妇你不必安慰朕。”皇帝一叹：“朕知道朕不是个什么好皇帝，也不是什么好父亲……”
　　皇帝一边说着眼泪便如牵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落，李成秀最是看不得人哭，忙又道：“再不好您也是他爹，他就算是有气也只是使些性子，却是怎么也谈不上恨的。再说了，您，对他也挺好的。”
　　“谢了。”皇帝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李成秀长叹一声，颓然地道：“你是个好的，今天朕落到这样的境地，你对朕不仅好，还比以前好……有你这么个儿媳妇，朕也心满意足了。”
　　李成秀也不太清楚皇帝和武旦到底有什么新过节，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味劝慰皇帝莫要想太多，以后会好起来的等话。
　　武旦从始至终都坐在李成秀的身边，由着李成秀胡七乱八地应付皇帝，既不阻止也不帮腔，更不表态。
　　皇帝兀自难过了一会儿便让李成秀别劝他了，他已经想开了，看了看武旦欲言又止，却到底没有再问武旦什么问题。
　　一行人在这不大的殿堂中一呆便是两三个时辰，因为是门窗紧闭所以也不知道外面的天色……叫人疑惑的是，除了天色看不见，就连动静也听不见。李成秀这才仔细地打量这个殿堂来，这殿里哪里有什么门窗？李成秀猜测，这里可能是一个密室。
　　正在无聊之际，东侧传来吱嘎嘎的一声响动，李成秀抬目望去，只见得原本平滑的墙上突出了一块来。武旦也看到了，立即快步走过去，从那突起出里拿了个东西过来。那是一个小纸筒，武旦展开看了对李成秀笑道：“都来了。”
　　都来了！
　　不用说，定是皇后和荥阳公主带兵打进来了。但是，就算你早有安排，你也不至于笑得那么欢快吧？
　　李成秀不满地瞪了武旦一眼，表示她对他的态度非常的不爽。
　　又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人递来了纸条，武旦看了说他出去一下。李成秀拉着他不让：“现在肯定乱得很，你出去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武旦哭笑不得：“该收网了，我这个渔夫不去，难不成让别人得了便宜去？”
　　李成秀讪讪地松开手，提心吊胆地目送武旦进了暗门，暗门嘎地一声关上那堵墙又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一场大乱要持续多久，不过看武旦的模样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正这么想着，李成秀的目光不由得瞥到了殿内一角，那里堆满了食物和水，心里一下子又没底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李糊涂忽然大哭起来，李成秀吓了一跳连忙将他从九生的手上接了过来抱着轻晃。小家伙撇着嘴撕心裂肺地大哭，不管李成秀怎么哄都不起作用，李成秀猜测他可能是饿了，只是，他们没有带乳母过来啊！
　　这可如何是好？
　　李成秀急得一头的汗，只得让六生兑了点糖水喂他，可是李糊涂根本就不吃，一个劲儿地哭着不算还挺着腰跟李成秀折腾。
　　外头正乱着呢，他还在这里捣乱。
　　李成秀心里本就火急火燎的，忍不住抬手就在李糊涂的屁股上拍了两下，李糊涂哭声更大了。
　　李糊涂哭得撕心裂肺，李成秀却是一怔，李糊涂手上是什么东西？明晃晃的，好像是针？李成秀扳开李糊涂的手指，一看果然是针，五寸多长的细钢针！
　　来的一路李糊涂都是李成秀抱着的，进了这密室才交到了大妞的手上……然后她要给皇帝擦洗手脸，大妞便过来帮忙了，而李糊涂便一直由九生抱着。
　　毫无疑问，扎在李糊涂手心里的钢针是从九生那里带来的，抬头朝九生看去，只见得九生眼中精光一闪，她顿时心头一凛，抱着李糊涂纵身一跃。刚一跃起，就感觉有一股劲风从她的胯下疾驰而过，随即身后便传来笃笃的几声，余光一瞟，只见得一排钢针整整齐齐地钉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这下不用猜测了，李成秀很清楚地看到是九生甩出的钢针。

　　☆、第298章：

　　九生悍然出手，把六生和大妞给吓了一跳。大妞飞快掠身闪到李成秀的面前，六生不可置信地瞪着九生，喝问：“你疯了？”
　　“你让开，我不想跟你动手。”九生冷静地语气告诉六生她并没有疯，她很清醒，她就是要袭击李成秀，并且意愿很强烈。
　　李成秀簇眉看着九生，九生的本事多大李成秀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李成秀很清楚那便是怎么也打不赢大妞的，所以，除了偷袭九生是半点胜算都没有……就算是有六生与其联手也不行，许昌说过他们父女三人全力联手打大妞一个都不一定会赢。可是，刚才九生偷袭失败，现在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很不正常。
　　“九生，你这是怎么了？”李成秀尽量将声音放得和软一些：“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有你可以跟我说，咱们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何必弄得如此？”
　　“好啊！那我跟你说。”九生冷笑道：“我要做皇后，你把你的位置让给我呗！”
　　李成秀一怔，竟不曾想到九生提出这样的要求。
　　六生闻言大怒：“你发什么癔症呢？”
　　“你这会儿又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了？”九生看着六生嗤了一声，道：“或者是恼了我抢了你位置？”被九生揭了断，六生满脸通红地说不出话来，九生也不再理她，大方地看着李成秀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就明白地跟你说了吧，你们的好日子，人上人的好日子到今天就算是完了。”
　　“接下来就该你过人上人的好日子了是吗？”李成秀笑着道。
　　“那是。”九生说：“念及我们也曾主仆一场，我也不为难你，你识趣一些，莫要给我找麻烦，我便留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好大的口气，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大妞悖然大怒。
　　“那也得你自己先称称你自己！”九生冷笑。
　　大妞也是冷笑一声，向前大跨了一步，又臂舒展拉开了架式……
　　却是，大妞的动作突然一滞，李成秀看到她的眉头皱了皱，心头顿觉不好。
　　“你做什么了？”大妞恼怒地瞪着九生喝问。
　　九生不答，只是浅浅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六生看了看大妞，又看了看九生，捏了捏拳头顿时也是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这屋里太过气闷了。”九生右袖一抖，手掌一翻，只见得掌心之中有一小戳红色的小药丸。
　　看了一眼那香，六生骇然声变：“龟息香！”
　　龟息香，其实就是一种高级迷药，用火焚烧后可使人筋骨松软无力。
　　而李成秀他们现在并没有觉得脱力，只是运功受影响，但这已经很致命了。
　　“只是可惜，被你们提早发现了。”九生说：“不过也不妨事，只不过是多废点力气罢了。”说着一叹，假惺惺地道：“原本是想一全主仆情谊，谁知道最后还是这样尴尬。”
　　“你若真顾念主仆情谊，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六生怒道。
　　九生反手一巴掌甩在了六生的脸上，六生半边脸上顿时印上了五指山，九生犹不解恨，指了六生怒道：“你这会儿顾念主仆情谊了？早干什么去了？凭什么你说不顾便不顾，你说顾便顾？我就不听你的！”
　　六生闻言半边脸变得刷白，难过地道：“我已经错了，你……”
　　六生的话还未讲完，九生又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脚下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休得拿你姐姐的款儿来说教我！”九生说：“我听够了！”
　　不是六生太弱，九生那一巴掌用力太大，实在是药性上来了，就连李成秀也觉得有些无力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李成秀说：“提出你的条件吧？”
　　“哼！”九生冷哼了一声，轻蔑地看着李成秀：“瞧瞧你那模样，只道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李家少主，还是大周王朝的太子妃么？就算是你还是，你又能给我什么？我说了，我要当皇后，你给得了么？”
　　“我给不了，难不成别人给得了？”李成秀笑着问道。
　　“不要套我话！”九生斜睨了李成秀一眼，一顿，却是莫明地笑了，转而又言：“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就算是全我们主仆的情谊，也叫你死个明白。”
　　“那么真的是太感谢了。”李成秀双手合什笑着谢道。
　　九生得意地道：“你知道现在外头怎么样了吗？”
　　李成秀摇头。
　　九生说：“这会儿，王氏怕已经是全军覆没，你的那位太子殿下怕也成了刀下亡魂了。不出一个时辰，赤主女帝便会入主紫辰，做这大周之主。”
　　赤主女帝？
　　李成秀的眉毛一挑，现在外面有三路人马撕杀，玄武门外的王皇后，应天门外的荥阳公主，还有指挥拒两方大敌的武旦，九生提到了王皇后，提到了武旦，就是没有提到荥阳公主。再有，九生说那位赤主女帝将做这大周之主，是大周之主，也就是说皇朝不会改姓，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传说中的那位赤主，就是荥阳公主！
　　“荥阳公主让你当皇后？”李成秀好笑地看着九生，意味深长。
　　“呸！”九生被李成秀看得脸红，骂了李成秀一声“龌龊！”道：“赤主陛下答应我，只要我办妥了你，她便将我赐给大郎！”
　　“哪个大郎？”李成秀一怔。
　　非李成秀说怪话，实在是这年头的称呼有些乱，老子称“郎”，儿子也称“郎”，大郎，二郎，三郎地排。荥阳公主所出可称作为“郎”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齐泰他爹，一个是他泰自己，很巧，二人都可称之为“大郎”。
　　“呸！”九生又啐了一口，头一扬，像一只高傲的孔雀道了一声：“咱然是泰哥儿！”
　　齐泰？
　　荥阳公主让齐泰取九生……这个不是不可能，但是，九生是不是想得太美好了？就凭她的身份，嫁给齐泰也顶多是一个侍妾，连个偏房都捞不到好么？她还想当皇后？
　　但是很显然九生并不这么认为，她对自己当皇后的事很有信心，想她能在李成秀身边隐藏这么深也必不是一个简单好糊弄的角色，定是荥阳公主给她做过这样的承诺。
　　不过，李成秀觉得九生被骗的可能性很大。
　　想着想着李成秀不由得一笑，自己都成了过江的泥菩萨居然还有闲心操心九生。
　　九生好像也没有要立即与李成秀他们动手的意思，大妞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得出她也没有了与九生动手的能力，六生更是白着脸一脸的不知所措。
　　如此，四个人就这样对峙着，紧张又冷静地注意着对方。
　　皇帝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李成秀有些担心，想要挪过去看一眼，又怕引发了九生这个炸弹。扯长脖子朝皇帝瞅了一眼，只见他神态安详，胸口起伏，李成秀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果然如九生所说，大概在一个时辰之后殿堂东边的墙壁闪开了一道暗门，从暗门里走进来了一纵人马。先是一队兵丁奔在前面，后面是两个顶盔挂甲的将军，然后便见荥阳公主在几个高壮的武士簇拥下阔步走了进来。
　　紧随荥阳公主身边有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将军，不是别人，正是薛慕轩。
　　李成秀心中骇然，薛慕轩竟是荥阳公主的人……是临时倒戈的呢？还是原本就是呢？记得上次大乱之前他是武旦的心腹，大乱起时他便成了七皇子的得力干将，现在他又成了荥阳公主的人！
　　“三姓家奴！”李成秀暗暗地骂了一声，心里硌应得不行，好想吐！
　　荥阳公主健步如飞，步态稳健，神采飞扬，一副锦衣还乡的神气模样。
　　“老六媳妇。”荥阳公主先与李成秀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不再理她了。荥阳公主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皇帝，抬起手招了招，九生会奔到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拔开瓶塞往皇帝的鼻子前面凑了凑。皇帝悠悠地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一身红袍金甲的荥阳公主，不由得怔了怔，用低哑的嗓音茫然无辜地唤了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