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大闲后——山野荆棘

　　说完，李老爹又是反手一巴掌，将李贵打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哦耶！老爹威武！
　　李成秀装着不经意地在李贵的迎面骨上踢了一脚，余光瞟见他咧了下嘴，便微笑着离开了。
　　出了垂花门，老爹拉着李成秀就一路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大门外，将李成秀往外一推：“秀秀，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爹，咱家出什么事了？”李成秀担忧地问。
　　“没事，你不用管，只管跑就是了。”李老爹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掏，掏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有掏出来，只好对李成秀说：“你先走，回头爹爹便让许昌去给你送钱，他会找到你的。快走，快走。”
　　“我不走！”李成秀说：“这样子我怎么走得了？爹，您跟我说，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老爹着急地跺脚：“咱们家能出什么事啊？你听爹的，你走就是了。”
　　“没出什么事，那为什么要让我跑路？分明出了事，你却瞒着我。”李成秀说。
　　“真没什么。”李老爹还是不说，只一个劲儿地喊李成秀快走。
　　父女两个正拉锯着，一阵呼天抢地哭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我的儿啊，你怎么了？哪个天杀的！害我的儿！”
　　一道红烟随着哭喊声从角门处飞了过来，是李老娘！
　　“我的儿！我的儿啊！”李老娘一边跑一边哭，等跑到近前才看见李成秀好好的，不由得一愣，随即反手就给了身边人一巴掌，骂道：“我的儿好好的，谁个叫你们咒呢？”也不管身边人的委屈，连忙跑了过来，拉了李成秀的手亲亲热热地道：“秀秀，你可吓坏娘了。”

　　☆、第63章：

　　“娘，你怎么了？”李成秀无语问。
　　“刚才那丫头来报说是你出了事，吓得为我娘我心都要快跳出来了。”老娘拍着胸说道，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原来是遭人谎报军情了。
　　这个时候有人谎报军情。
　　李成秀不由得联想到刚才连伯和李老爹的反应来，家里出了内鬼，只是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
　　正这般想着，就听得一声尖锐的高唱：“圣旨到。”
　　圣旨？
　　李成秀一愣，本能地就朝老爹看去，只见得老爹面如死灰，她的心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暗道，家里果然是出事了。
　　一个身穿紫色圆领袍服，头顶幞帽，腰佩金鱼袋的官员捧着一卷，草纸？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毒舌大叔。
　　毒舌大叔高举着草纸，也不看李成秀一家，两眼只冷冷地斜仰天空，倨傲得高喊：“李道全接旨。”
　　真是下给老爹的？
　　也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瞧老爹这样子，这圣旨莫不是来抄家的？
　　老爹犯什么事了？
　　他整天游手好闲的，什么事也不干，能犯什么事？
　　李成秀很肯定老爹被人冤枉了，她已经做好了为父申冤的准备。
　　不管是李成秀，还是李老爹都不想接这份圣旨，但是它不接不行。所以，李成秀一家只得跪下匍匐着地，静待发落。
　　“诏曰：朕素闻前剑南道司马李道全之女聪慧灵秀，心性纯良，又通诗书古今之旧故，颇有学识堪配皇室，今特旨赐李氏成秀为皇太子之正妃，以正阴阳。钦哉！”
　　没有那些子曰诗云，也没有李成秀熟悉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想来武家的皇帝还是比较朴素和要脸的。不像后世的那个姓朱的泥腿子皇帝，不要脸地自称“奉天承运”。也是，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邪教小头目，竟然打下了天下当上了皇帝，可能也只有是“奉天承运”了。
　　“四弟，快接旨吧？”念完了圣旨，毒舌大叔笑眯眯地将圣旨递到了李老爹的面前。
　　李成秀明白了，她错了，老爹让她来扬州上学并不是为了上学，而是为了将她藏起来。之所以不让她回家，并非是不爱她了，而是因为太爱她了。这几个月来，老爹神出鬼没的，都是在跟毒舌大叔斗法，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圣旨到了面前李老爹却还不甘心，犹做着垂死的挣扎，跟毒舌大叔说：“大哥，这孩子跟你开玩笑呢。你弄错了，她不是秀秀，她是曾兄的儿子。因着与我家秀秀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我认了她当义子。”
　　“道全！”毒舌大叔突然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道：“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睁起眼说瞎话？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抗旨，你可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满门抄斩？诛灭九族？”李成秀顺嘴接道。
　　“看看，孩子都比你明白。”毒舌大叔点指说道，一叹：“还好没有外人在，你赶紧谢了恩起来吧。”
　　这便是想要逼着李老爹接这个旨，可是李老爹便不接，他用比毒舌大叔的声音还要高的愤然吼道：“我就是要抗旨不遵，又如何？我儿好好的一个人，我不愿意让她去吃那份苦！”
　　“怎么叫做是去吃苦？”毒舌大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摇头说道：“嫁于皇家，做太子妃，是将来的一国之母，至尊之位，那是天下亿兆万民供奉的，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会吃苦？”说罢一顿，又改为语重心肠地样子，“四弟，为兄我也是做父亲的，深知你爱秀秀之心。可是咱们爱归爱，可是有时候也得想一想，孩子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用想咱们肯定都是为了他们好的，可是他们不一定喜欢啊。你看，就像我们家的那个老二，多聪明的孩子，真是一个读书的好料子，我就一心啊想培养他读书，可是他呢？偏不喜欢读书，全拿读书为应付功课，他是一门心思地想走行武的路子！前几年那个闹啊，弄得我们家里真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我是真拿他没办法了，心里就想着，就当没有生那个畜牲，便将放到了程将军那里去。嘿！不曾想，他竟然干得还不错！就上个月，皇上还在朝上表扬了他呢！这都是第三回了！所以，为兄有一句话实在不得不说：咱们听听孩子的意思怎么样？”
　　听得这话，李成秀不由得一声冷笑：“听我的意思？我要说不愿意，这圣旨还能还回去？”
　　“当然不能。”毒舌大叔说：“圣旨已下，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若是硬要抗旨，皇上将颜面无存。你也是读过书的，该是听说过那一句话。”
　　李成秀说：“君王一怒，血流漂杵？”
　　“对。”毒舌大叔说：“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不可收回，若是要让圣旨被收回，就须用我们九族这鲜来祭。”
　　“大家一块儿玩完？”李成秀挑了挑眉问。
　　“是。”毒舌大叔肯定道。
　　李成秀在心里头一声冷笑，暗道，旁人的死活关她什么事？因果报应，这事儿还不是他们招来的！
　　可是老爹的命，老娘的命就不同了，还有，她自己。老天爷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遇到了这么一对爱她的父母，她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呢，就这么死了？岂不负天？
　　“爹，接了吧。”为了一家人的性命，李成秀认命了。
　　“秀秀！”李老爹已经泪流满面了，在李成秀一再地劝说下才哆哆嗦嗦地接了圣旨，然后失声痛哭。
　　毒舌大叔的心情却很好，他笑看着李成秀，一副慈爱的模样：“多好的孩子啊，我就说怎么看你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原来你是我的亲侄女。”
　　把老爹给气成了那样，李成秀能给他好脸色才怪呢，于是她接着毒舌大叔的话头说道：“不是亲的。”
　　毒舌大叔一愣：“嗯？”
　　李成秀说：“是隔房的！”
　　毒舌大叔：“……”

　　☆、第64章：

　　书房，李成秀和老爹、老娘挨着坐在一起，老爹抓她的手使的力气很大，攥得李成秀的手都疼了。疼的是李成秀的手，痛的是李成秀的心，以前她真的是太混蛋了，老爹和老娘那么地疼爱她，她却总是惹他们生气。如今，就是想要改正做个好女儿的机会都没有了。
　　嗯，今天的这个垫子有些薄，有些硌膝盖，李成秀不自在地挪了挪。很凑巧，老爹这时候也挪了挪腿，一副也不舒服的样子。
　　悔恨在李成秀的心头油然而起，她怎么能懒惰至斯，明明觉得这样跪坐着不舒服，也知道改进的办法，她却总是贪玩将它忘记。
　　还有，老爹好酒，她一直对那酸叽叽的味道有意见，总在脑子里自得后世的白酒如何如何的醇香，也知道大概的原理，却总是懒得去改造它。
　　还有牙刷，每一次用柳枝捅的时候总会吐槽又吐槽，却总牙刷的问世推后再推后。
　　老娘的更年期也快要到了，得找个妇科好的大夫给提前调理调理才行……
　　除了这些，还有好多，好多……
　　想着这些事，李成秀就一阵鼻子发酸，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流，啪嗒，啪嗒地砸在腿上，浸透了布料，浸凉了腿。
　　“秀秀……”千言万语，都化为这一声无奈的叹息。
　　墙外西风烈，墙内愁容对，怎是一个悲切得了？
　　仅一墙之隔的偏院，有一对人儿也在相对，不过却不是愁容相对，是怒目相视。
　　怒的是九生，她瞪着六生指责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莫明其妙！”六生对镜贴花红，甚是欢喜的样子。
　　“我看见你出去了。”九生说，六生没有反应，九生又道：“你出去后没一会儿就有人来跟夫人说小姐出了事，快不行了！夫人这才失了方寸，哭喊着去了前院，这才叫大老爷和钦差抓了个现行。”
　　“九生，你今天是怎么了？”六生回头看了一眼九生，不满道。
　　九生不答，而是自顾自地再说道：“还有，冬至节那天，我还看见你去刺史府了。”
　　六生这才有了反应，手中的动作一停，笑着说：“我去刺史府有什么稀奇的？我是奉了小姐的命，去找柳公子的。”
　　“是吗？”九生冷冷一笑，问：“既是去找柳公子，为何跟你见的面是那个李贵？你和他匆匆地说几句话便转身就走，根本就没有见柳家的人。”
　　六生终于不再是那副不上心的模样，她啪地将梳子拍在了几案上，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审我吗？谁给你的权利审我？是爹给我的？还是老爷给你的？或许是小姐？”
　　“你倒是提醒了我。”九生说：“我这便去告诉爹爹及老爷和夫人，看你怎么说。”
　　这时候六生才真急了，一把将转身要走的九生拉住，讨好地说道：“妹妹，我的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们是亲姐妹啊，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我，我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咱们两个的前程！”
　　“为了我们的程？”九生看着六生，她不明白。
　　“可不是。”六生说：“且不说我们爹爹是不是老爷的亲生子了，只说老爷一心想要留小姐在家里招婿，那倒插门儿的女婿哪里有什么出息？小姐又是那么个性子，定是要将未来姑爷吃得死死的。若是小姐留了家，咱们做到头也不过是被嫁给管事，当一辈子的管事婆子。原本我只想小姐能够嫁出去，咱们做她的陪房丫头，依你我二人的相貌、品行，要得未来姑爷欢心不难，到时候生个一男半女，怎么着也可以做个姨娘妾室，可到底也是个小主子啊，总比当奴婢供人使唤强。万没有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大的福份。老爷被贬官二十多年了，皇帝竟然还能记得他，竟让小姐嫁入皇家，未来姑爷并且还是个太子爷！我的天哪！九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就意味，咱们也一步登天了！我们定是要陪小姐嫁进宫的，若是有幸能得圣宠，咱们可就真的是人上人了，若是老天再将眼开大点，说不准我们两个中的孩子还有那个天大的福份呢！”
　　“你倒是做美梦搭高枕，想得美！”九生冷笑：“只是你也不怕你脖子落枕！”
　　“呵呵，当然，这是最好的结局。”六生说：“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不能得到圣宠，最终被小姐嫁出来，那与我们相配的也绝不可能是一般人。最差的也该是四五品的命官、将军，若是小姐讲些情份，就是侯伯爵夫人也不是当不得的。”
　　“我看你是着了魔！”九生愤然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这时候六生又说话了：“你去吧，去告诉老爷和夫人，小姐被扬州是我告诉大老爷的，小姐今天要回家也是我告诉大老爷的，夫人刚才人骗的事也是我做的。让他们杀了我好了！好成全你忠婢的美名！”
　　“你……”九生给气得眼泪直流：“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待我们不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薄？”六生的眼睛就是一竖，恨声说道：“她待我不薄？你还说她待我不薄？你数过没数过？自她从泉州回来的这一年里，咱们为她吃了多少回罚？她自个儿要乱跑出去惹事，老爷罚我们，夫人骂我们，爹爹也要训我们。爹爹罚我，她自个儿在外头疯够了回来看到还落井下石，那么大的一个花盆往我的脚上一放，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本来爹爹就只会罚我一个时辰，她将那花盆一放，爹爹愣是看我病了才回房！我那一场大病，是怎么来的？你忘了吗？”
　　“小姐她也不是有意的。她还以为你是在练功，跟你玩呢！”九生替李成秀分辩道。
　　“不是有意的？我看她就是有意的！”六生执拗地认为，又道：“就算是不是有意的，就算了吗？我受的折磨就白受了吗？”

　　☆、第65章：

　　六生冷冷地一笑，言道：“就算是没有这些事，我也会这样做。因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想做一辈子的奴婢，九生，难道你就想当一辈子的奴婢吗？”
　　九生当然也不想当一辈子奴婢。
　　且不提六生如何安抚九生善后的事，只说老爹的书房又发生事了。
　　“什么？”李成秀陡地拔高嗓门喝问：“要我爹从你们长房过继个儿子为嗣？”
　　李成秀这实在是称不上礼貌，不过毒舌大叔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发火，反而好言相劝道：“进了宫的女人娘家没人日子会不好过的，我们也是为了你打算。”
　　“呸！”李成秀一口就啐了过去：“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骗人，你当我们家人全是傻子呢？哦，你自己想要与皇家结亲，没有合适的女儿就拿我去充数。这便算了，好嘛，这事儿还没有完全成呢，你们又打我家财产的主意了？你们这算盘珠子扒拉得可真响啊！怎么想出来的？”
　　“你，你……”这番话实在超出了毒舌大叔的容忍底线，但又对李成秀的话反驳不了，只好冲老爹和老娘发火：“这就是你们教养出来的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