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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抚着自己的白胡须，看着改了口风的书圣，一时摸不清他这是真的受限于神魂虚弱不马上离开，还是因为不愿意与洛月汐作对而萎了？
“虽然是这样，但是你的存在，还是要告诉洛月汐的。”抱朴子很直白的说道，不管书圣是不是会主动告诉洛月汐他的存在，反正他会说的。
倒不是和书圣为难，抱朴子对于书圣的观感不好不坏，他是真正的器灵，对书圣这个原本是修士的法宝之灵没有同病相怜的感情，但是也不讨厌，没有故意与他作对为敌的意思。
他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心而已，天平上显然洛月汐比书圣重得多，所以抱朴子为了洛月汐的安全，不可能隐瞒书圣的存在。
“我明白。”书圣对于这一点倒是心知肚明，空中的一团黑雾卷了卷，就朝着洛月汐身前的黑色匕首冲了过去。
书圣刚刚吞噬了一些阴冥鬼雾才恢复了一点神魂，还是需要多休养才行，他不像抱朴子神魂强大完整，能够幻化出确切的形象，并且长久的离开自己的本体。
随着书圣回到了黑色匕首之中，抱朴子也化作一道毫芒掠进了镇元碑之中，而原本的静室内就只有晕在蒲团之上的洛月汐。
她眉头轻蹙，脸色苍白，好像是梦到了什么，让她觉得分外的难过和伤心，神情抑郁中带着痛苦。
洛月汐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呢？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梦到了……当年燕京被灭的那一日。
她看到了满目的红色，初始时是她和沈昭成亲时四处贴满的红纸，后来是被盖上的盖头，再后来……再后来那满目的不再是红色了，那是血的颜色。
血海朝她翻涌而来，带着腥气的血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觉得想要作呕，那是许多人许多人死后的血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纷杂而腥气。
洛月汐站在一片深红的茫茫血海之中，血水拍击着蔓延着往上浮起，末过她的胸口，她的脖子，她的嘴巴……要将她整个人完全淹没。
就在洛月汐以为自己会被淹没的时候，有凄厉怨恨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那熟悉的声音带着绵绵的恨意和厌恶，正在一字一句的质问着：“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会占据了我女儿的身体？把我的女儿还回来。”
“你这个孤魂野鬼，凭什么偷走我儿的身体，把我儿的身体的还回来，你不配用这个身体！”
“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个小偷，小偷。”
这声音真是耳熟啊，洛月汐只是听着心间就一阵发烫，泛出了暖意。但是这熟悉的声音的语气却那么痛恨和厌恶。
而那一声声的质问，洛月汐根本无法回答。她是谁？抛开洛月汐这个名字，她是谁？
是了，就像那质问的人说的一样，她只是个孤魂野鬼而已。她根本就不是他们期待所爱着的女儿。
她是一个半路过来偷走他们爱的小偷而已。
血海翻涌着，彻底将洛月汐完全吞没，她的意识沉入到更黑更深的海底去了。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黑暗和虚无。
安静而死寂。唯有她一人。
“你醒了？你都晕了一天了。”洛月汐猛地睁开眼睛，就听到一个带了些许喜意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而等她视线聚焦以后，马上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半透明的、满是皱纹的老脸。
措不及防之下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这么辣眼睛的一幕，洛月汐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想要自我催眠自己忘记刚刚看的画面。
抱朴子抽了抽嘴角，看着洛月汐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后马上闭上的嫌弃表情，顿时就觉得自己心律不齐、心气不顺，他哼哼几声，一甩宽大的袖子飘飞开来，到距离洛月汐好几步远的地方落下。
要不是见她的眼睛似乎在动，想过去查看一下她什么时候会醒，她以为他愿意凑那么近啊。嫌弃，嫌弃个鬼啊。
感应到抱朴子退了开去，洛月汐这才睁开了眼睛，她缓缓坐直身体，慢吞吞的问道：“我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失去意识？”
抱朴子没好气的哼道：“我怎么知道，你莫名其妙就浑身冒黑气，我还被你吓了一跳呢。”抱朴子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向洛月汐说明，并未隐瞒什么。
“你最好检查一下自己的神识和灵力，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抱朴子说完后，见洛月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又加了一句。
默默点了点头，洛月汐运转了一遍心法检查自己的伤势，在发现无事后她放下心来，同时蹙眉道：“我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如果我没猜错，正因为阴冥鬼雾缠绕在我身上，我才会觉得压抑，进而被执妄所扰。”
没有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多解释评价什么，洛月汐微一皱眉，低声道：“如果我被阴冥鬼雾所扰的话，沈昭应该也是一样的。”
心中多少有些担忧，洛月汐用凤佩联系了一下沈昭，很快的，那边传来了沈昭清朗的声音，并无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确认沈昭无事，也提醒了沈昭阴冥鬼雾的事情，洛月汐这才抬头看向抱朴子：“阴冥鬼雾被除去后，我觉得我现在状态反而更好。”
“藏在法宝中的书圣前辈，你可以现身了，作为感谢——我可以解除这柄匕首法器的认主状态。”洛月汐淡笑着说着，语气十分平静。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柄黑色的匕首，将其放在蒲团前，，低头看着这件法宝，她神情平静的解释道：“之前在耀天秘境，我与程道友一同探索了前辈的传承。真正获得前辈传承的人是程浩思程道友，作为我帮助他的报酬，这柄法宝才被分给了我。”
“既然书圣前辈你心有抱负心愿，晚辈不会为一己之私阻碍。当年的月灵鬼火，我受益颇多，还要多谢前辈遗泽，自然不会禁锢前辈你的自由。”
说这些话的时候，洛月汐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其中蕴含的坚定和诚恳的意味却是非常的明显，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并无任何欺瞒之处。
黑色匕首轻轻震颤了一阵，一抹乌光从匕首中冲了出来，一个带着感谢、激动的儒雅磁性的声音说道：“洛…小友，真的非常感谢。”
在如何称呼洛月汐的这个问题上，书圣的话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才想出了一个合适的。一团黑雾飘在空中，聚散着组合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书圣满怀感谢。
法宝是十分珍贵的，洛月汐是靠自己的努力找到这柄黑色匕首的，她有资格决定这把匕首如何处置，根本就没必要放弃。甚至于，她还能强制性的控制书圣，根本用不着放任他自由离开。
修真界多的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控制要挟别人的人，书圣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法宝之灵，在洛月汐根本就不是他的传承弟子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忽视他的请求的。
但她没有，这让书圣多少觉得心中安慰，当然更多的还是对有机会继续探索世间一切奥妙的激动和欣喜。
书圣的追求不是为名不是为利，就只是为了自己求知欲，为了“想知道”。他活得很纯粹，道心坚定难以撼动，他的这个梦想和心愿根植于他心底最深处，哪怕是无情的时间也无法消磨。
“不必谢我，前辈你的坚定和梦想，确实让我敬佩不已。”洛月汐微微摇头，示意书圣不必如此。
既然决定了，洛月汐也不是犹豫的人，当下就直接接触了黑色匕首的认主，让书圣重归自有。当然了，因为书圣的实力还没有恢复，自己一个人在鬼域是很危险的，而且他也不想留在鬼域。
所以书圣还是留在了洛月汐身边，他们约定好了，在书圣有自保能力、回到修真界之前，书圣还是留在法宝之中跟着洛月汐。
之后，书圣才会离开，继续他自己的游历。而在这段时间内，洛月汐依旧可以在书圣的允许下操控这柄黑色匕首的法宝抵御敌人。
身处鬼域之中，因为洛月汐是活人，所以越发的吸引阴冥之气积聚在身周，如果不能即使消除，这些阴冥之气就会化作阴冥鬼雾，迷惑修士的道心。
但自从书圣醒来与洛月汐摊牌后，洛月汐就再也不必为了阴冥之气而担心了。因为阴冥之气往她身边聚集多少，书圣就吞噬吸收多少，来者不拒，海纳百川。
在洛月汐前往六号鬼池的三个月中，他就从比初生的鬼魂还要羸弱的状态直接成为了炼气六层的鬼修，修炼速度可谓是无比惊人。
洛月汐对于书圣的修炼速度颇为惊讶，忍不住问道：“前辈，鬼修的修炼功法不是有很大的缺漏吗？为什么你可以修炼得如此之快？”
“而且……”洛月汐神情疑惑，若有所思，“我之前也浏览过一些鬼修的功法，对于修炼上有颇多要求，有些要求更是十分诡异，但是前辈你在修炼时并没有通过特殊的方式进阶。”
对于洛月汐的疑问，书圣倒是很爽快的直接回答道：“当初我寿元将近之时，因为打算用这种方式活下来，所以特意推衍了一部鬼修功法呢。”
“我自己推衍创造出来的功法，可以一直修炼到化神期，额……虽然只能保证金丹期以下完全正确就是了。不过也足够了。金丹期以后的功法可以再慢慢推衍到正确。”书圣笑着说，并不对直接能独创功法而骄傲什么。
毕竟对于博览群书的书圣而言，创造功法可比同阶修士容易不少呢。
见洛月汐半低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沉凝着，书圣恍然大悟，主动说道：“洛小友要不要看看我推衍的功法，我是没办法接受用邪异血腥的手段修炼的，所以我推衍的功法算是比较正常的修炼方式了。”
自洛月汐金丹期以后，书圣就已经苏醒了过来，一直跟在洛月汐身边，自然知道她来鬼域是为了什么，而如果她的父母想走鬼修一途的话，鬼修的功法正好用得上呢。
洛月汐愿意解除一件法宝的认主，让他自由，甚至愿意在书圣刚恢复神魂十分虚弱的时候庇护他，还承诺之后离开鬼域返回修真界愿意带他一起离开，如此大恩了，书圣一直都想要报答。
毕竟修真最讲究因果，他承了洛月汐的情，受了她的恩惠，自然要给出回报。
洛月汐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多谢前辈了，我确实需要鬼修功法。”
书圣将自己修炼的功法复刻了一份在空白的玉简上，递给洛月汐时又嘱咐道：“因为这个功夫是推衍了我自己修炼的，所以有很多要求比较复杂，虽然不像其他鬼修功法那么邪恶，但也不是好修炼的。”
“我可以以此作为借鉴，再试着将其进行一些适当的修改。到时候就看具体的情况了。”书圣微笑着说道，笑得十分儒雅，对于修改功法什么的，对他而言大概跟喝水一样简单。
洛月汐微微点头，谢过书圣。如果她的亲人需要修炼的话，有书圣帮忙推衍功法，可比洛月汐自己折腾来得好多了，毕竟现在的书圣，也算是鬼修啊。
就在这时，飞天灵船突然停了下来不再继续飞行，洛月汐微微一怔便反应过来，是她的目的地六号鬼池到了。
在这飞天灵船上修炼三个月的时间中，书圣进阶炼气六层，而他们也终于抵达了这要查探的第二个鬼池。
洛月汐握紧了手，心中期待和紧张并存，希望这一次能够有所收获。
第198章 祁雁云
手里拿着玉简, 洛月汐闭目查看着其中记录着的众多信息, 从这些繁杂如海的记录中搜寻她所认识的人的信息。
这枚玉简是六号鬼池对二十年前诞生于鬼池中鬼魂的名单, 这玉简所记录的那一段时间，正好涵盖进了当初燕京遭到袭击的时间，也就是说, 当时在燕京死亡后来到鬼域的人的消息, 应该确实在这里有着记录。
洛月汐神识查阅的速度很快, 但是玉简内记录的信息实在太过繁多, 依旧要花费不少时间和心力去细细查看。
等到洛月汐终于将这个玉简内记录的所有信息看完，她脸上神情微微一变, 带着些许怀念和怅然，仿佛从时光的缝隙中窥见了一些往日琐碎的旧事一样。
这样的神情只是微微一闪, 很快就从洛月汐脸上消失。将玉简还给六号鬼池主事的鬼修，并且给了报酬后, 洛月汐便离开鬼池，重新祭出飞天灵船离开了。
抱朴子和洛月汐早就已经十分熟悉了, 如今见她神情有些不对, 好像是找到了一些熟人的信息, 却又并不像找到了父母那样激动狂喜, 心中便有些好奇。
“你找到了什么线索, 怎么这副模样？还有，你现在前往的方向，好像不是下一个鬼池哦。”抱朴子有些好奇的问着。
他心里明白，如果是找到了父母, 洛月汐肯定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但她找到的那个人，肯定对她也有一些特殊的意义。
洛月汐轻轻叹了口气：“在去下个鬼池之前，我有个地方要去，也有个人……想要见见。”
“哦，谁啊？”抱朴子自然而然的接着问，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少含义。
洛月汐神情淡淡的，她站在飞天灵船甲板之上，看着下方苍茫的山河城镇，眼中却什么也没有倒映进去：“一个朋友，一个很久以前的好朋友。”
抱朴子没有再问什么，似乎是对此不感兴趣，又回了自己本体的虚幻空间内开始研究炼丹术或者看其他的古书。至于书圣，除非洛月汐主动向他询问什么，否则他是窝在法宝之中整日修炼的宅男。
双手扶上灵船边缘的栏杆，洛月汐神情似喜似悲，她回想着之前查看到的信息，分不清心中到底是和情绪和想法。
祁雁云，大燕武安十四年卒，年十六。修炼资质中上，神魂强度中下，遣往中等宗门阴魂宗为弟子。
短短几行字，就是一个人所有的信息了。洛月汐之前在六号鬼池的记录中，确实找到了不少冤死在大燕武安十四年的燕京百姓，但是她所真正认识、熟悉的，只有祁雁云一人。
这一次来鬼域，洛月汐最开始其实想找的只有她父母二人，因为这二人才是她最为牵挂的。正如沈昭最牵挂的，必定是他的父母和兄弟。
但是当洛月汐看到了祁雁云的信息后，她却不会对此视若无睹。只是……与祁雁云作为朋友的岁月，不管是对于她，还是对于祁雁云，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她踏上修途，祁雁云身陷鬼域，成为了鬼修。经年之后，就算她们再见，估计也很难回到当初了，因为她们的心境都变了。
但即使如此，洛月汐还是想要去见见她，见见这个在她还不是修士，只是如草芥的凡人之时所结交的……唯一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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