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尹清了清嗓子,推脱道:“只有些模糊的想法,要等查证之后……”
“行了!”圣上挥手,“都出去吧。”
这等打马虎眼的把戏,见得多了,也就没心思再听了。
杨府尹松了一口气,赶忙告退。
翌日一早,谢筝抱着热乎乎的手炉,带着花翘出门。
衙门封印了,年节气氛更浓。
谢筝去肖家奶奶的铺子里买了几块刚蒸好的米糕,就往古嫂子的豆腐摊子去。
街头小贩背着糖葫芦经过,谢筝赶忙拦下了,买了一串,笑眯眯拿在手中。
豆腐摊子的生意极好,古嫂子忙得不可开交,小丫头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嘴里嘀嘀咕咕念着些什么。
谢筝走过去,在小丫头身边蹲下,才听出她是在背三字经。
小丫头的口齿不算十分清楚,这个年纪,大致也没弄明白三字经的意思,就是歪着脑袋往下背着。
谢筝莞尔,把米糕和糖葫芦递给了她。
小丫头一怔,肖家奶奶的米糕是她最喜欢的,闻着都香,那糖葫芦又红通通的好看极了,她咬着手指,看了看谢筝,又去拽古嫂子的衣摆。
古嫂子点头道:“吃吧。”
小丫头眼睛骤然亮了,脆生生道了谢,捧着糖葫芦一口咬下去,糖衣粘在唇角,她伸着舌头舔了一圈。
古嫂子不由跟着笑了,道:“跟她说过,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她现在认人还不清楚,有几个月没见到姑娘了,就迷迷糊糊不记得了。”
“小孩子不就是这样嘛!”谢筝支着腮帮子,看小丫头吃东西。
生意络绎不绝的,谢筝也就没问廖家事情,只和古嫂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古阮去了小半年了,小丫头不懂事,只晓得爹爹不见了,还不懂得痛失亲人的痛苦。
古嫂子是咬着牙才挺过来的,不管如何,她还有个女儿要养活,日子总还要一步一步往前走。
好在有衙门里兄弟们的关照,豆腐摊生意也不错,生活还过得去。
说了会儿,古嫂子又忙碌起来。
谢筝便转头教小丫头念着三字经。
豆腐摊上午就卖光收摊了,谢筝跟着古嫂子一道归家去。
胡同里有些人家已经准备午饭了,菜香阵阵。
谢筝低声问古嫂子:“廖家是哪一家?”
“那家,”古嫂子伸手指了指前头,“门口有树的那一家。”
从廖家门前过时,谢筝瞥了一眼。
大门紧闭着,看不出里头动静,木门上的漆已经掉落,毛刺刺的。
待进了古家,关上了大门,谢筝才仔细问起了廖家。
“听说那廖张氏原是做绢花的,十月里没了?”谢筝问道,“怎么没的?”
“病的,没钱请大夫,拖了半个月,就没了。”古嫂子道。
谢筝一怔,又问:“春天时不还让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出了二十两银子吗?怎么就没钱请大夫了?”
二十两银子,省吃俭用些,便是坐吃山空,也能吃个两三年了。
古嫂子把做生意的工具都收拢好,搬了杌子在谢筝身边坐下,低声问道:“姑娘今日过来,是要打听那廖家事情?难道那廖张氏的死,不太对劲?”
“是想问问他家事情,”谢筝直言道,“叫廖家拿了银子的二公子,昨日死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线索,正好听马捕头提及廖家事情,就来打听打听。”
古嫂子抿了抿唇,请花翘带小丫头去屋里玩一会儿,自个儿压着声儿与谢筝道:“春天那事情,其实也古怪。”
她是听古阮说的。
两家都是一条胡同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古嫂子的印象里,廖张氏是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子,笑起来时,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说话柔声细语的,手也灵巧,做的绢花很是好看。
而廖家那廖普,长得三大五粗的,说话也粗俗,胡同里不少三姑六婆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要多鲜艳有多鲜艳,要多臭也有多臭。
“过日子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古嫂子摇了摇头,“别人夫妻的事情,我不喜欢去多嘴,只是廖普实在有些过分,吃过了酒就打他媳妇,说他媳妇长得好,肯定存了二心,整日里疑神疑鬼的。
我几次都遇见那廖张氏关着院门在哭,有一回实在没忍住,就劝她说,不如告诉娘家人,不管怎么样,这么挨打总是不成的,我也不晓得她听进去没有。
春天时,廖普突然闹起来,是他媳妇跟永安侯府的底下人不清不楚的,当街拦了人要讨钱。
他媳妇不承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所谓的奸夫也是一脸老实相,闹了半个多时辰,侯府二公子过来,给了廖普一拳头,又掏了二十两。
这事儿按说也就过去了,廖普却揪着她媳妇不放,话里话外是若无奸情,人家凭什么掏银子,他媳妇百口莫辩,一直挨打。”
古阮看不得这样的,仗着衙门里当差,教训了廖普好几次,可人家关起门来怎么打媳妇,古阮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维安的那个小厮,古阮也算认得,后来去问了问。
小厮说,二十两银子,刘维安没看在眼里,实在不屑跟廖普多费精神,又见那漂亮娘子可怜极了,这才拿银子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廖普。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运气
这个消息倒是出乎了谢筝所料。
原以为那小厮老实,给刘维安顶个罪,可如今这意思,似乎真没刘维安什么事儿,就是破财消灾,不愿意跟廖普计较。
“那小厮莫不是为了刘公子的名声……”谢筝低声琢磨着。
古嫂子却是笑了,道:“永安侯府在京里能有什么名声?连我这么个卖豆腐的都知道,外头都说他们仗势欺人,不讲理嘞。”
谢筝失笑。
刘维安的名声,一向是不大好的。
再说了,是古阮私底下去问的,又不是衙门审案子,还讲究个能说不能说的。
古嫂子的声音又往下压了压,道:“这还不是最怪异的。
廖家添了那二十两,我瞅着是往家里添了不少东西,况且那廖普爱赌,听说去赌坊里输了不少的。
那二十两,按说是一两个月就叫他掏空了,可那半年里,廖家没短过银子,廖普也经常出入赌坊。
有一回我卖豆腐回来,在胡同口遇见廖普和隔壁的老爹。
老爹问他是赢了还是输了,廖普黑着脸说运气一直不好。
我之前当他是有赢有输的,可他既然不好,哪有银子去赌?
等那廖张氏生病,廖家才真的穷了一样,半点银子掏不出来,也没请大夫,隔了几日人就没了。
那之后,廖普就消停了,赌不起了。”
谢筝的眉头皱了起来:“嫂子的意思是……”
“叫廖普讹过银子的,恐怕不止刘公子吧?只是咱们没听说罢了。”古嫂子猜测道。
谢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廖张氏娘家还有什么人?”
“她不是京城人士,跟着娘家人在京中做了几年的活计,她嫁给廖普留在京里,娘家人都返乡去了,”古嫂子回忆着道,“听说是娘没了,还有个老爹和弟弟。”
谢筝大致弄明白了,在古家吃了午饭,这才起身告辞。
花翘是真喜欢古嫂子的手艺,对豆腐念念不忘,一步一回头。
古嫂子不由笑了。
她知道自己厨艺好坏,可平日里和小丫头两个人吃饭,便是做得再美味,也总缺了些什么,有人能如此直白地表达出喜欢来,叫她心里暖暖的。
“过年时我多备几样好菜,记得来尝尝。”古嫂子道。
花翘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谢筝眯着眼儿笑:“你这就应了?也不问问我?”
花翘眼珠子一转,笑道:“姑娘难道会不应?姑娘分明比奴婢还喜欢。”
这话说得十分有理,谢筝完全否认不得,只能笑着捶了花翘一下。
顺天府的大门关上了,后门却打开着。
虽是封印了,但圣上发了话,杨府尹哪里敢推脱,照着平时的样子,一早到了衙门里,认真看这案卷,仔细分析起来。
陆毓衍坐在一旁,低声与苏润卿说话。
谢筝进了书房,仔细把古嫂子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杨府尹明白人,唤了马捕头,叫他去各处赌坊里打听打听,这半年多,廖普到底运气如何,赢了多少又输了多少,又使人去永安侯府请刘维安的小厮过来。
等候的工夫,陆毓衍轻声与谢筝说事。
仵作验过那惨死的黑羽大将军了。
昨日混乱,冲突之中,小伯爷怀里的大将军落在了地上,挨了好几脚,等人群分开了,大将军也已经惨不忍睹了。
“似是被喂了耗子药,很可能就掺在饲料里,吃下去就倒了。”陆毓衍解释道,“下手之人有备而来。”
大将军是斗鸡,被小伯爷养得十分彪悍,除了小伯爷和身边两个亲随,谁都近不得身。
敢靠上前,那一嘴子扎下来,可不是玩笑的。
对付一只鸡,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一刀子割了脖子,比什么都快,可凶手似乎是晓得大将军的本事,怕自己不能迅速制住它,一旦大将军叫唤起来,事情就败露了,这才选择了下毒。
杨府尹看案卷看得头痛,揉着眉心问道:“贤侄,你怎么看那个廖普?
若他媳妇与刘维安没半点关系,他纯粹是讹银子,那只有刘维安厌恶他,没他恨刘维安的道理。
他就不会去害刘维安了。”
“大人莫急,总归也没旁的线索,就有什么先查什么。”陆毓衍不疾不徐道。
杨府尹搓了搓手,笑容无奈极了。
他也不想急,但宫里那位着急,又有什么办法呢。
刘维安的小厮很快就到了。
他一夜没睡安生。
事发之时,他就在边上,可还没有反应过来,刘维安和小伯爷就打作一团,他连冲进去帮主子推挪的缝隙都没找到,等好不容易能靠到主子身边了,刘维安就这么死了。
死得突然,死得莫名。
永安侯府昨日忙着布置灵堂,上上下下没空收拾他,可他就像是三魂七魄都飞了一样,整个人懵懵懂懂的过了一天。
这会儿,人是到了顺天府了,魂儿还不晓得在哪里。
松烟递了盏茶给他,冲他笑了笑。
小厮木愣愣的,半晌也回了个笑容。
152/199 首页 上一页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