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淑妃娘娘说过,当年,正是这位闻嬷嬷,看不得淑妃犹豫的样子,先斩后奏,咬牙对傅皇后动的手。
宫中的确有那么一个人,通过巧源和田嬷嬷,让她知道淑妃说不出口的隐秘,把傅皇后的死因对他们揭开了一个角,那么,对方也必定知道动手的人是闻嬷嬷。
“可有线索?”陆毓衍问道。
谢筝知道陆毓衍想问的是什么,可她只能摇头,道:“还没琢磨出来,看谁都像那么一回事,又都不是。”
后宫之中,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为了娘家,人人都有算盘和进退,别说刚进宫没多久的谢筝看不穿,连陆培静都是雾里看花。
偌大的宫城,人心都是隔了肚皮的。
既然这一边毫无头绪,陆毓衍便先放下,另起一头:“我等下先去看看陈大人捎来的那些图样,然后你随我去城外一趟。”
他匆匆回京,还未与谢筝说什么温情话,就叫突发的事情给打散了。
说起来,他也舍不得在这样的大雨天里让谢筝忙碌的,只是,他需要谢筝在一旁。
现场的痕迹在雨中没有剩下多少了,他此刻再是镇定,可心里依旧翻山倒海,他怕一不留心会错过些什么,而谢筝能帮他一一记下。
谢筝对陆毓衍而言,不仅仅是捧在手心里想要护着宠着的小姑娘,她还是他最得力的帮手。
而且,陆毓衍晓得谢筝的性子,她不是一朵柔弱娇花。
陆毓衍抬手,把谢筝的手包裹住,十指相扣。
往常时,该是他掌心的温度更高些,陆毓衍会这么做,也是想替谢筝暖一暖,别看开春了,但磅礴大雨下,还是凉得很。
只不过,十指相交,掌心相扣,陆毓衍才发现,他现在和谢筝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暖和。
谢筝回握着陆毓衍,转头看了眼西洋钟。
要去城外一趟,这会儿就算不得宽裕了,她便道:“还有一桩关于唐姨娘的……”
陆毓衍的眼底阴沉沉的,半晌,道:“让人看着她,等回来后再问她。”
谢筝听这话的口气,心中便有了判断:“二爷的意思是,伯父出事,与唐姨娘没多大干系?”
“她不傻,”陆毓衍道,“但她多少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
谢筝微怔,关于唐姨娘这个人,谢筝只知她是成国公送来的,成国公给京中不少官家都送过女人,除了同为国公的定国公府不怕下了成国公的面子,定国公夫人河东狮吼把人轰出来了,其余府里都是收下了的。
谢筝原想着,孙氏要回旧都伺候婆母,京中府里总要有个人打理中馈内务,陆培元留着唐姨娘,让她只做家中事,不涉及外务,倒也说得通,毕竟,谁家里会明明有姨娘,还把姨娘束之高阁、再弄个管事娘子嬷嬷来?
这不等于是摆明了疑心成国公吗?
如此亦是得罪成国公,和直接轰出去也没多少差别。
成国公有心安插人手,哪怕陆培元把唐姨娘送回旧都去,那还有会宋姨娘、袁姨娘,换汤不换药。
没人是傻的,陆培元也不傻,他敢留着唐姨娘,绝不会是什么大意,而是他有把握唐姨娘拿捏不了陆家的前程、他们家的生死。
而唐姨娘呢?
陆毓衍低声道:“唐姨娘无亲无故。”
谢筝明白了。
陆培元死了,对唐姨娘没有半点好处。
虽说唐姨娘不受陆培元喜欢,但她在陆家生活,吃穿不愁,孙氏不在京中,没有长辈嫡妻压在头顶上,这日子可算是逍遥了。
但陆培元死了,唐姨娘便是寡居,膝下无儿无女的,成国公想不起一颗没有用的棋子,她要么闭门念经,要么去庄子里等着老死。
这两条路,截然不同。
唐姨娘又没有亲人捏在成国公手中,做什么要让陆培元去死?要让自己的这一辈子都一片灰白?
若说她自个儿与陆培元有私仇,唐姨娘掌着陆家中馈,要夺陆培元的命,有几十种法子,也不用等到今日了。
谢筝从头仔细理了理,她想,花翘说唐姨娘这几日忧心忡忡、坐立难安,也有可能是唐姨娘知道陆培元命不久矣,她的前路也一片茫茫,却又无可奈何吧……
真实缘由,要等回头问过唐姨娘才晓得。
大雨不等人,城外的线索要紧,唐姨娘在府里,倒是可以先缓缓。
陆毓衍和谢筝心里有准数了,便起身出了屋子。
两人一道往书房去,陆毓衍要先看看那些图样。
谢筝跟在陆毓衍身后,看着他丝毫不显凌乱的脚步,心情不由沉沉。
陆毓衍的悲伤没有写在脸上,但谢筝是明白的。
不是因为她多懂陆毓衍,而是她亲身品味过一次。
事发突然,除了最初那狠狠抓心的那一下,之后一桩桩事情摆在眼前,根本没空去伤心去难过,只会按部就班。
那样的紧张和忙碌充斥着脑海,会让人没空想,也不敢想、不愿意去想亲人的遇难。
忙些也好,好过东想西想。
就跟她一样,彼时蒙着头往京中走,怕叫人发现她还活着,怕叫人看出她女扮男装,怕叫人抢了她那可怜的路钱……
甚至夜深人静,一个人缩在破庙里时,还是无法放松下来。
直到见到了萧娴,谢筝才大哭出来,宣泄心底的痛。
那陆毓衍呢?
谢筝沉沉看着他。
陆毓衍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松一口气?
第三百零二章 失望
两人前后进了书房。
听见动静,陆培静缓缓抬起头来,她已经止了泪水,只那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谢筝这一两个月跟着陆培静,对她的习惯也算了解。
明明是那么爱干净爱漂亮的人,这会儿脸上都哭花了。
谢筝走上前去,在陆培静身前蹲下,抬眸安慰道:“娘娘,让嬷嬷打些水给您净面吧,书房里有些东西,奴婢刚才没看出端倪来,如今请了二爷过来看,但奴婢想,娘娘不如也一道看看?您肯定比二爷和奴婢更懂那些。”
于嬷嬷闻言,赶忙道:“娘娘,阿黛姑娘说得在理,奴婢给您打水去。”
见陆培静点头,于嬷嬷松了一口气。
于嬷嬷伺候陆培静好些年了,最晓得她这直来直往的脾气。
陆培元突然蒙难,于嬷嬷以为,让陆培静憋着,还不如哭个痛快。
只是,情绪是发泄了,哭过后的陆培静空落落的,于嬷嬷也一样心里空着一块,谢筝寻了个由头让陆培静能做些旁的事儿,在于嬷嬷看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甭管看不看得懂,也该缓缓情绪。
陆培静握着谢筝的手腕,问道:“是些什么?我能看明白?”
谢筝转眸看向陆毓衍。
陆毓衍会意,让单丛去把东西取来,又与陆培静道:“是闻嬷嬷当年从宫中带走的首饰的图样。”
单丛捧着盒子进来,当着几人的面打开。
陆毓衍先拆了信看,陆培静一张张翻看图样,直到于嬷嬷端着水盆进来,她才放下图纸。
简单收拾之后,陆培静又将心思放回了图纸上,她来回看了两遍,道:“看起来是宫里用的东西,只是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记得当年淑妃是不是用过这些,但瞧这款式配色,倒都是她喜欢的。”
女人家的东西,陆培静没看出不妥来,陆毓衍越发一头雾水了。
他捏着陈如师的信,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陈如师看不懂,他也看不懂,那陆培元又是怎么看明白的?
陆培元待孙氏可以说是一等一的上心了,可他一样分不清妻子那几套看起来差不多的头面到底有什么分别。
陆毓衍拧眉,目光凝在那些画纸上,陆培元当时到底想到了什么?
谢筝瞄了一眼西洋钟,道:“二爷,时候不早了,该出城了。这儿暂且交由娘娘来想吧。”
陆毓衍分得清轻重缓急。
雨势丝毫不见小,为了赶时间,自然是骑马出城。
谢筝换下了宫装,穿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跟着陆毓衍出门。
在前头院子里歇着缓口气的唐姨娘正巧瞧见他们的身影,偏过头问身边丫鬟:“二爷与阿黛姑娘又要出门去?”
“说是去看看老爷出事的地方。”小丫鬟道。
半晌,唐姨娘才应了一声,垂着眼帘,讪讪道:“她倒是去哪儿都跟着。”
大雨里的京城不似平日热闹,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马儿撒开蹄子跑,溅起了一地水花。
虽然穿了蓑衣,带着蓑帽,扑面而来的雨水还是模糊了谢筝的视线。
好歹她擅长骑马,这一段路又平坦易行。
出了城,从官道绕行上山之后,路况越来越差。
这条山路本就泥泞,落雨之后更是坑坑洼洼的,几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杨府尹虽回城了,但事发之地还有两个捕快守着。
见陆毓衍翻身下马,那捕快行了礼,硬着头皮给陆毓衍指了指。
他当捕快也好些年了,命案也经历过几回,遇害之人的家属哭得撕心裂肺,他一个外人看着,心里也憋得慌。
可若那位不仅仅是家属,还是个能查案的官家人,那滋味就越发不同了。
就跟前回他们衙门里查古阮被害时一样,哪个不是心里滴着血,还拼着命要查个真相出来?
同僚之情已是如此,这父子血脉……
捕快暗暗叹了一口气。
几人下了山崖,到了马车边上。
当时为了救人,顾不上先勘查现场,等把陆培元和车把式从马车下抬出来了,附近都已经乱糟糟了。
如今这里已经是收拾之后的样子了,最初的状况,还需他们到顺天府里看记录。
雨水冲刷了痕迹,只一块石头的角落还沾了些血迹,不晓得是陆培元的还是车把式的。
谢筝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哪怕她晓得自己记忆过人,也怕自个儿会忽略、记错些细节。
捕快道:“御史大人是为了一桩案子上山的,兄弟们去村里问过,说当时都见到了御史大人,大人问什么,他们也都答了,兄弟们听着都没什么不妥当的。”
陆毓衍有些失望。
虽然杨府尹说过寻不到什么线索,他自己也明白大雨之后很难有收获,可真的站在这儿,还是失望的。
深吸了一口气,陆毓衍道:“走吧。”
天暗了许多,城门也快关了,陆毓衍和谢筝只好回城。
入城时,官兵道:“陆公子,马捕头让我给您带句话,那个车把式没熬住,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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