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胖留不住宋金,追到门口了宋金也没停步。见他还要跟,拍拍他的肩膀说:“三胖,别再寻死了,好好跟着何大进,他不会让你饿死的。”
“别走了金哥,你说的,没银行卡没身份证没户口本,能去哪?”
宋金摇摇头,还是走入雨中,离开了这间灰瓦土屋。
唐三胖瞧了许久,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伙伴。他回到屋里,何大进还在削竹子,见他一个人进来,哼唧说:“走了更好,你伤心什么?”
唐三胖坐回小矮凳上,好一会才说:“金哥心眼不坏。”
“我晓得,但嘴贱,还怕吃苦。”何大进“嘶啦”地削下一片竹子,往屋外头看,大雨磅礴,雨雾绵绵,这都快天黑了,雨也不见停。
他时而瞧看,雨不停,还是不停。
宋金还是没回来。
该不会真是被他骂走了吧。
可是他能去哪?
何大进边削边想,锋利的柴刀又一次“嘶啦”往下划。突然手指吃痛,低头一看,食指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往外涌,瞬间染红了整个手掌。
正扒拉着竹篾的唐三胖抬头看去,差点跳了起来。
“大进哥!”
第6章
要是何大进的手再歪点,手指都可能被柴刀给削下来,但现在受的伤也不轻,鲜血直淌,把手掌都染红了。
何大进见唐三胖慌张,说:“没啥事,就是削了点皮。”
“都流这么多血了还说没事。”
“你去外头拔点艾草回来,捣烂了给我敷上。”何大进紧紧掐着受伤的手指,说,“快去。”
唐三胖急忙跑外头去找艾草。
艾草在春天长得最茂盛,但夏天里也有,作为一种药用野草,在农村随处可见。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当一件东西你要用时,就会发现它会隐身一样,怎么都找不着了。
冲进大雨里的唐三胖跑了一小段路,都没瞧见艾草,倒是看见坐在路边草堆上的宋金。
“金哥——”
在树底下躲了半天雨的宋金往那看,还以为唐三胖是来追自己的,身体一偏,斗气说:“我可不回去,再被何大进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大进哥受伤了。”唐三胖比划了一下,“削竹篾子,手被柴刀划伤,血流了一地!”
宋金一顿:“伤得那么重?那怎么不去医……”
他硬生生把“院”字咽下,别说现在黑户的他们去不成,也没钱去。
“大进哥让我来找艾草,先把血给止了。”
“那你还站这干嘛?走啊,找艾草。”
唐三胖愣了一下,见宋金已经钻草堆里找,有些意外。
虽然他并不讨厌总是爱发号施令不干活的宋金,但也谈不上多喜欢的,他对谁都一样,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不过这会对一向爱护形象却一头钻进草里的宋金有了好感。
——其实宋金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而且说要走,也只是斗气,不是真的生气,肚量还是有的。
他跟宋金一起弯腰找草药,顺嘴问:“金哥你不是说走吗?怎么坐在路边发呆?”
宋金迟疑了会,才说:“村里狗太多,吠我,出不去。”
唐三胖:“……”
好吧,是他太天真。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艾草,到了土屋门口,宋金就把艾草交给唐三胖,说:“我不进去,我不要被何大进的刀子嘴折磨。”
“那我先进去。”唐三胖拿了艾草进去,用路上捡的干净石头砸烂艾草,给何大进敷上。
艾草是止血的好草药,不一会何大进的手就不会冒血了。唐三胖还没把剩余的草药放好,就见何大进又拿起了柴刀,他赶紧制止,说:“你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么,还有一堆活要干。”何大进挪开他阻拦的手,说,“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农忙收割,手背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去卫生站包扎下,就继续干农活。我们可没你们城里人这么矫情。”
唐三胖说:“也不是矫情,但活是做不完的,放一放呗。”
何大进没听,执意拿起柴刀要继续削竹篾。大门背后有人悠悠说:“手起刀落,伤口再撕裂一次,那血又哗啦啦往外流。再敷药,止血,然后再撕开……啧,你这是要急死三胖。”
何大进探头往大门瞧,骂道:“你是老鼠吧,不敢见人。”
唐三胖悄声说:“刚才金哥一块跟我去给你采药来着,听见你受伤二话不说就去找药。”
何大进微顿,没再嘲讽外头,大声说:“没走就进来生火!”
一会宋金出现了,已经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但在唐三胖看来,就算是湿身,也是个肉眼可见肌肉的大帅哥。他默默看了自己一眼,只看见紧贴的湿衣服把他浑圆的大肚子弧度全都勾勒了出来。
像一个大冬瓜,跟宋金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呀。
宋金慢慢坐回刚才自己的凳子上,瞧了一眼何大进的伤口,说:“不用打破伤风?”
“不用。”
唐三胖问:“要不去医院缝一针吧。”
何大进没好气说:“你俩烦不烦。”
两人没吭声了。
唐三胖把艾草拾掇到一旁,瞧瞧已经堆了半腿高的竹篾,说:“大进哥教我们编鱼篓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何大进也有这个意思,他看着宋金问:“你学不学?”
“学啊,我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吗?”宋金又说,“我学的一定比三胖快。”
何大进不屑一笑,这人自大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
编鱼篓不用太大的力气,但需要技巧和耐心。
先挑几片竹篾做底,再一根一根地缠,等缠出底部来,慢慢往上收,缩小空间。
竹篾编的篓子不用特地留缝,水也能自己流个干净,要不怎么说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金信心满满地织鱼篓,以为能比唐三胖快,毕竟胖子给大众的第一印象就是笨拙。然而他不知道织这篓子更需要耐心和细心,他手快,和竹篾擦了几次,手背都被擦出四五条小红痕来了,看着不疼,但一碰还挺疼。
缠了五六根竹篾后,他就不耐烦了,暴脾气又上来,再一瞧唐三胖,只见他才编了四根,但竹篓织得齐整好看,再看看自己的,哇,妖怪。
宋金压下急躁的脾气,放慢了速度慢慢编织。
费了两个小时,两人才快把竹篓织完,这个时候何大进才接手,给它们收了口子。
两个并不算太漂亮但好歹看得出是篓子的鱼篓出炉了,宋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的,他问:“要不多练练拿集市卖?”
何大进说:“城里不稀罕这些,一没有用处,二又土。”
宋金想了想,倒也是,他家也不在墙上挂这些,都是放置一些古董名画,谁要放个鱼篓。
他又问:“没有能靠手工赚钱的活?”
何大进说:“有啊,电视里那些宣传传统手艺的节目不是说了,烧瓷器、雕核桃都是手艺活,能赚钱,赚大钱。但是——我不会。”
“……”
“那你除了编这些还会干什么?”
这话问到何大进的心坎里了,对啊,活了七十多年,除了会下地干活,编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篮子,他还会做什么?何大进说:“种果园吧。”
宋金意外了:“哟,你还有果园。”
“盘了三座山头,种一些李子桃子,可是老了,干不动了,儿子又不肯接。”何大进说着叹了口气,有种白费心血的不痛快感。
唐三胖一想,问:“那你消失了,果园谁打理?”
“没人。”
“那可惜了。”肚子很饿的唐三胖舔了舔嘴唇,说,“你家桃子很甜啊,浪费了。”
宋金也叹气:“浪费了。”
身为果园主人却不能踏进自己的果园,想想就没法开心。
何大进没多想,因为想了也没用。他起身说:“我去湖里放鱼篓,运气好说不定明早能喝到鲜鱼汤。”
唐三胖说:“那我继续织。”
宋金无法,说:“我也来。”
两个人其实都想问——今晚吃什么?
道友们送来的茶叶和醪糟总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空腹吃。李子已经在刚才织篓子时吃掉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何大进也饿,他爬到山脚另一边的湖泊时,胃有点抽。
虽然是年轻人的身体但灵魂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一天没吃米饭,心理上总觉得什么都没吃,饿得慌。
他拿了棍子在泥地里挖出几条蚯蚓,放进鱼篓里,往里头放了块石头,用藤条缠住鱼篓口子,就扔湖泊里。
“就赏两条鱼吧。”何大进念叨完,又补了一句,“最好三条。”
他往回走时,见有野菜,一路采回来,还摘了不少。毕竟这年头没什么人吃野菜了,山上多得很。
他走着走着,就瞧见远处也有人个人蹲在地上,像是在跟他做一样的事。
那人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生,但皮肤白净,不像是村里常年晒太阳的娃。
那少年也发现了何大进,猛地抬头看见他,顿了三秒,猛地转身就跑。怀里的野菜边跑边掉,他也不停下来捡。
何大进摸摸自己的脸,生气了:“我长得有这么丑吗?”
何大进长得当然不丑,要不是肤色太黑,还算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不过刚才那个小伙子是谁?
为什么跟他一样凄凄惨惨地摘野菜?
回到土屋,唐三胖见何大进摘了一怀的野菜回来,差点没流下感动的泪水,接了过来就去井水那洗。
何大进找了个破锅,只能放一点水,但好歹能把菜给烫了。
没油,没盐,没佐料,就这么吃了一顿水烫菜。
宋金已经不觉得自己惨了,没东西吃才叫惨!
天色渐晚,雨也停了,只有一套衣服的三人干脆去把衣服洗了,光着身子继续待火堆旁,把衣服给烤干。
何大进想到刚才路上碰见的小年轻,说:“我去摘野菜的时候看见有个小伙子也在摘野菜,不是村里人,一瞧见我就跑,像见了鬼。”
宋金听后直瞧他,瞧着他大黑炭一样的脸,学着他的语气说:“把‘像’字去掉。”
何大进一听,脸更黑了:“你可闭嘴吧。”
唐三胖说:“不是村里人?”
“不是,大概是那些‘辟谷’的人吧。”
“上回那位戴先生领着四个道友来过,好像没有小年轻……”唐三胖突然想起戴长青特地提起的那个小伙子来了,“我大概知道是谁了,那小伙子叫颜久,听说特怕人。”
何大进说:“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不是该念书的年龄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宋金淡淡说:“厌世、逃避嘛,如果是家里人支持的,还用得着吃野菜吗?”他突然舒坦了一口气,说,“听见有人比我还惨,心情好多了。”
何大进说:“你这人心眼不好。”
“嘿嘿,谁在乎。”宋金将底裤翻了个面,继续烘烤。
“咚咚。”木门被敲响,门外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道友你们在吗?我们今晚开茶会,你们也一起来吧。”
三人一顿,互相瞧了眼对方精光的身体。
白的黑的胖的。
顿时一片混乱。
“姑娘你等会!千万别进来!!!”
第7章
三人乱作一锅粥,可衣服还没烤干,总不能穿一条底裤就跑去跟人家小姑娘说话,这不是耍流氓吗?
但衣服湿漉漉的搭在身上,也没法去茶会。
“屁事多。”何大进骂了一句那些隐士,“饭都吃不饱还喝茶,这搁五十年前,早被人拉去学习教育了。”
“这叫陶冶情操。”宋金说,“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那你去参加茶会,我不去。”何大进放弃穿湿衣服了,他把衣服往凳子一搁,不干了。
唐三胖想了想也说:“我也觉得没法去,一来以后联络感情的机会还有,不用非得现在;二来我们没第二套衣服了;三来穿着湿衣服去,容易得风湿。”
一说风湿宋金和何大进就觉得腰酸背痛。
宋金也不想就这么穿着去,他的可是白衬衫,全贴肉上了,耍流氓,耍流氓。
他细想一下,说:“那就拒了门口那小姑娘,免得她一直等。”
“那你去吧。”
“为什么我去?”
何大进想说因为你话多,话没说出口,隐约察觉到他要怼人的唐三胖立刻插了一句:“因为你是我们当中长得最帅的。”
宋金不由抬眼,帅了那么多年,听过很多赞美的话,临老了也有人夸他是帅老头,但帅老头和帅小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欣然接受了称赞,愉悦说:“行,我去。”
宋金走到大门那,打开一条缝,稍稍偏头,从门缝里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的确是白天跟戴长青一块来的道友。他说:“姑娘,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在外头淋了雨,正在里面烤衣服,不能让你进来了。”
那姑娘瞧了门缝里的人一眼,只露了半张脸,但棱角分明,眉峰峻冷,眼神幽深,根本就是个霸总形象。再一看,还能看见他光洁裸丨露的肩头,宽厚,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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