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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海啸却没见过她微笑——峦

时间:2018-12-03 08:55:28  作者:峦
  这位俄罗斯大叔在给他科普这座城市的人文关怀。
  “是的,这听起来很不错。”顾澜生微笑回答。
  阿米奴大叔继续之前的话:“那男的以为拍几下贩卖机就会可以出来热乎乎的饮料,自然不行,几次无果后,那女的就咯咯笑着,听笑声好像很开心,我猜得没错,他们就是一对闹变扭的情侣,他们……”
  “然后呢?”很有耐心的维多克这会儿也坐不住了,打断邻居的话。
  “然后,那男的换了别的法子,我也弄不清楚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但他是真拿到饮料了,于是那女的就不笑了,真是可惜,那女的笑起来声音很好听。”阿米奴大叔语气带着淡淡惆怅。
  “然后?”顾澜生往前一步,问。
  “然后,他们就走了。”
  这位似乎压根忘了之前说过看过车祸现场那辆超跑的事,一副沉浸在那对闹变扭的情侣的氛围当中。
  “车……”顾澜生和维多克不约而同。
  俄罗斯大叔恍然想起,加快说话速度:“我跟在那对男女后面,我并不是故意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两人行走的方向是我理想的透气场所,然后,我就看到停在黑暗角落里的车,车是黑色的,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忽然间冒出来的幽灵,开始我都被它给吓了一跳,都吓得不敢走近了,在我停下脚步那会儿,那对男女上了那辆车。”
  “他们没有立即把车开走,也不知道他们在车里干什么,车厢灯也没开,我猜,也许他们正在车上吻得热火朝天。当我打算走近点时,‘蹭’一声车动了,那听起来可真像一记响屁,那辆车就这样开走了,速度快极了,一个眨眼,它就消失不见,”阿米奴大叔摸了摸脑壳,“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的帽子掉了。”
  顾澜生横抱胳膊,维多克坐在沙发上解雪靴鞋带,鞋带解一半,又因为阿米奴大叔的一句“那男的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开车的是那女的”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阿米奴大叔带着几分醉意,冲维多克嘿嘿笑了起来:“想想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年轻男女、深夜、再加上刚闹完变扭,你摸我一下,我还给你一下,很容易难舍难分起来,当他们在车上难舍难分时刚好有一个人忽然冒了出来,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能开那么好的车肯定是有钱人的孩子。”说到这里,阿米奴大叔收起笑容,再啜了小口酒,目光注视着远方,“有钱人家的孩子都那样,一时兴起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撞死一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和撞死一只鹿没什么两样。”
  说完,阿米奴大叔又喝了一口酒,维多克继续解鞋带,顾澜生低头看地板,周围安静极了,窗外,传来有孩烦恼的声音:“真该死,妈妈,又下雪了。”
  是啊,真该死,又下雪了,顾澜生望着窗外。
  雪花像天鹅身上掉落的羽毛。
  维多克打破室内安静,他连续问了阿米奴大叔几个问题:
  看清那对男女的长相吗?确信那辆看起来就像幽灵的车就是车祸现场的那辆车?确信开车的人是那女的?能为他说的话负责吗?
  阿米奴大叔似乎被维多克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唬住了,放下酒杯,直直看着自己年轻的邻居,半响才问出维多克问他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
  维多克在纸上写上摩尔曼斯克警局开通的热线电话号码,再把手机压在纸上。
  阿米奴大叔的目光在纸张和手机间来来回回着,低声说了一句“让我再想想。”
  这一想,十几分钟就过去了,这十几分钟里他倒是没忘喝酒,酒杯空了再倒满。
  抹了把脸,顾澜生在阿米奴大叔面前座位坐了下来,轻声问:“当时,你看清楚那对男女的长相吗?”
  想了想,阿米奴大叔摇头,说:“当时光线不够,我距离自动饮料贩卖机有段距离,我只知道那男的个头很高,那女的留在长发,被那男的夹在怀里时看起来就像一只小松鼠,长长的头发在风里荡着,看起来像松鼠尾巴。”
  “那车呢?车看清楚了吗?”顾澜生又问。
  “车看清楚了。”这次,阿米奴大叔很快做出回应,但在经过片刻思考又说出,“我是看清楚了,之所以说我看清楚了是因为我站停的时候,天空出现了第一波极光,但……”
  这位俄罗斯大叔垂下了眼睛。
  “但……我当时没戴眼镜,我只在工作时才戴眼镜,要是真站在法庭上,他们会拿这件事情说事的。”
  阿米奴大叔是一名中度近视患者。
  “还有……”顿了顿,阿米奴大叔支支吾吾,“还有……维多克,我不想瞒你,当时我喝了点酒。”
  艹!
  那还不如不透露这些消息,顾澜生暗发牢骚,而维多克也是一脸无奈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喝了点酒在,昨晚那拨极光来得快极了,也就一眨眼功夫就把科拉港的天空变成墨绿色,连同整条公路,那辆车快得像一阵风,我都要怀疑它是不是要开到天上去了。要么是开到天上去;要么就是被极光吸走,对了,昨晚的极光你们看到了没有?”
  是的,看到了,昨晚看着像女人曼妙的身姿,现在想起来它像是蛇的眼睛。
  有一个年轻人死于那场像蛇眼的极光里。
 
 
第11章 平行世界(11)
  喝光酒壶里的酒,阿米奴大叔和维多克借了沙发,十几分钟后被他太太接走。
  阿米奴大叔离开后,维多克收拾完餐桌去洗澡了,顾澜生把维多克的房间整理到之前的模样,扫地时他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照片,不管是黑夜还是晚上,那女孩一直紧抿着嘴,不管昨天还是今天,那女孩的手一直紧紧拽住身边男孩的手。
  顾澜生抚额笑,他的思维可真奇怪,都忘了这是一张照片。
  把照片放进旅行袋里。
  不管你的嘴抿得多紧;不管你握住那男孩手时手劲有多蛮横,再看完七次之后,你就变成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你就和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的人没什么差别。
  茫茫人海中,每天有不计其数的人迎面而来,素未谋面者中一万张面孔起码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张面孔在瞬间被遗忘,剩下的那张面孔在次日醒来时已然模糊不堪,如有缘再见,脱口而出一句“你看起来有点面熟”,具体在哪里见过又无从想起。
  旅行袋重新回到维多克客厅的沙发上。
  他还得当一天晚上的沙发客。
  次日。
  摩尔麦斯克政府的紧急通知让忙着学院工厂冰球馆几头跑的维多克有了难得的空闲时间,窗外雪一直持续下着,俄罗斯小伙向远道而来的客人展现了厨艺,去年,他在一家日本餐厅打了几个月工,期间学会了做寿司。
  维多克做寿司时他的手机频频传出信息接收的提示声,笔记本电脑也是。
  顾澜生接过维多克手中的活,他也在日本料理点店打过工,打工阶段也学过做寿司。
  维克多去回信息,顾澜生猜,那些信息肯定和不冻港的车祸有关,年轻人总是那样,一腔热血,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这话是顾渊致说的。
  顾渊致是顾家的长子,因为害怕变成第二个顾渊致,所以顾澜生来到芬兰。
  做好的寿司摆到沙发茶几上,外加两杯混合酒精饮料。
  墙上钟表指针正往上午十一点挪移,窗外,还是白天不像白天晚上不像晚上的天色。
  “我刚来时也很不习惯这种天气。”维多克拿起一个寿司,看了一眼窗外,“不过,现在它看起来顺眼多了,我猜这是因为我在这座城市交到不少朋友。”
  吃完寿司,维多克特意秀起他昨天和会中文的朋友学到的几句中文“很好。”“谢谢。”“你好漂亮。”
  抚额,那位肯定以为维多克家里来了一个中国姑娘。
  为了防止再从俄罗斯小伙听到词不达意的中文,顾澜生指着维多克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网页:“那是车祸的最新消息吗?”
  俄语顾澜生是会一些,但俄文他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点头,维多克表情无奈。
  在这样的极端天气里,很多人只能在家里上网,这无形中增加了这起车祸的关注度。
  孤零零躺在冰冷路面上六个小时的年轻人得到人们的同情,人们为年仅二十二岁生命的消失扼腕叹息。
  二十二岁?
  顾澜生心里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当摩尔曼斯克天空出现极光时,有两个二十二岁的中国年轻人都在这座城市里,一个在朋友的房间呼呼大睡;一个在经过那条公路时生命戛然而止。
  死于车祸的中国青年身份已经得到确认:杜立新,男,二十二岁,来自中国烟台,现为圣彼得堡大学历史系学生。
  经杜立新同学确认,杜立新之所以出现在摩尔曼斯克是因为他寒假期间和圣彼得堡一家旅行社签下合同,负责把一些来俄旅游的中国游客带到目的地,这也是杜立新和旅行社最后一次合作。
  没想到……
  维多克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刚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
  车祸最新进展是:杜立新的遭遇现在成为各大校园网热议话题,各个留学团体反应积极。
  三千名在俄学习的中国留学生组成临时社团向中驻俄大使馆递交请愿书,务必在短时间内把肇事者缉拿归案,几名留学生也自发联系柯尼塞格官方,二零零二年十把Koenigsegg CC8S钥匙交到谁手里相信柯尼塞格汽车制造公司再清楚不过。
  目前,大家都处于等待消息中。
  和网上热度形成鲜明对比地是摩尔曼斯克政府对这起车祸的态度,摩尔曼斯克警局只给出他们已经和死者家属取得联系的消息。
  十一点零五分,中驻俄大使馆回应递交请愿书的学生:他们相信摩尔曼斯克警方,他们会委派两名工作人员前往摩尔麦斯克协助死者家属处理后事。
  大使馆的回应让大家心里凉了半截。
  十一点十五分,柯尼塞格官方也有消息了:柯尼塞格客服部经理以个人名义回答了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的热心网民:“公司和每个客户都签下隐私协议,不便回应,此事到此为止。”
  中驻俄大使馆和柯尼塞格的回应并没有让整个事件沉寂下去,相反,更多的人参与到这起事件当中,他们通过社交平台交流信息,发动筹款,所筹款项将用在悬赏提供和这起车祸相关信息的知情者身上。
  参与者们大多数为在外求学的年轻人,他们也许在杜立新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离乡背井,终日为学习、为在异国生存忙忙碌碌,生命终止的时刻轻得像落在科拉港口的那片雪花。
  而距离那名中国青年一米之外停着的那辆车价值至少五百万美元,他带一次队也只不过是两百美元,这两百美元还得扣除食宿。
  参与者们也不乏像维多克这样的,家里冰箱存放的大多数是豆制类食品和一些即将过期的鱼罐头,最值钱的是一盒标价九点五美元的巧克力。
  维多克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顾澜生没去打扰他,现在要负责地是打电话叫餐。
  午餐用完,车祸又有了两个疑似最新发展:
  一名计程车司机在车祸现场附近丢失了车,用这名司机的话来说,他也不过找了一个不是很合时宜的地方撒了一泡尿,一回头车就不见了,但奇的是,不到半个钟头,他就接到同事电话,按着同事提供的路线计程车司机找到自己的车,车完好无损停在距离丢车地点约十公里的地方,值得一提地是,那里无任何监控设备。
  这名司机不知道他丢的计程车是否和那起车祸有所关联,因为,他丢车的地点时间和车祸发生地点时间比较吻合。
  他怀疑肇事者是偷了他的车离开车祸现场。
  另外一个疑似最新进展是:据一名不愿透露姓名负责这起车祸调查报告的工作人员透露,那辆Koenigsegg CC8S因剧烈碰撞导致发动机受损严重,被拖到警察局前车厢指纹已被消除得一干二净,以及车祸现场附近几处监控遭到人为破坏。
  以上两个最新进展之所以引用“疑似”是因消息源来自于网络,透露消息者没有提及自身真实身份,更有,之后有人再想尝试联系这两位均无果。
  下午两点,那辆Koenigsegg CC8S的车牌号成为新一轮引爆舆论的讨伐点。
  俄罗斯政府每年都会发放极少量的特别行政车牌,这些车牌要么发到来俄访问的各国政要家属手上;要么就是给到到俄投资考察的亿万富翁手里。
  特殊行政车牌顾名思义,就是到哪里都可以搞特殊,比如说挂着这些行政车牌的车超速被拦下,交通警察也就装模作样记一下车牌号,一回到办公室立马把罚单丢进纸篓里。
  特殊行政车牌一传出,更多人自发成为这起车祸的监督员。
  两点五十分,摩尔曼斯克政府宣布,推迟原定三点车祸说明新闻发布会。
  三点半,摩尔曼斯克政府依然迟迟没给出任何消息,四点十分,摩尔麦斯克政府官网因遭遇黑客攻击陷入瘫痪。
  四点半,摩尔曼斯克政府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
  新闻发布会上,一名行政官员公布尸体检报告:死者体内含有部分酒精含量。
  他们也从杜立新带队的旅行团那里拿到口供,一名团员因感激杜立新帮忙找回护照当晚特意请他吃了一顿饭,盛情难却之下,杜立新喝了酒。
  所以,按照官方的说法,这起车祸的起因是杜立新在喝了酒的情况下没有按照交通指示横穿马路。
  针对成为舆论讨伐点的行政车牌号,新闻发言以外交机密不便透露为由拒绝到场记者、留学生代表的提问。
  至于车祸现场监控——
  “很遗憾,因经费不足这个路段的大部分监控已经停止工作三十四天,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我们已经联系监控维修专家。”新闻发言人如是回应。
  新闻发布会草草收场。
  摩尔麦斯克警局开通的专线一下子成为垃圾话中心,维多克说他有两个朋友都拨打了这通热线,那自然不是为了提供线索。
  下午五点,雪终于停歇了。
  六点,维多克关上笔记本电脑,把手机调成静音状,他能做的都做了,截止六点,网上再没传出这起车祸的最新消息。
  晚间八点,摩尔曼斯克政府发布最新公告:极端天气预警解除,工人已经开始清理各主要交通路段积雪,明天学校复课,车站恢复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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