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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棠如炽——和歌

时间:2018-12-03 08:57:38  作者:和歌
  秦茱这时才真正地后悔,不是后悔冒然给陆琅琅下药,而是后悔不应该自己动手,应该让哥哥去做。
  景泰公主捂住胸口,想让自己激动地情绪冷静一些下来,“我今日探过陛下的意思了,你如今出了这种事情,陛下根本不会同意你嫁给欧阳昱。”
  “母亲……”秦茱嚎啕大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看着陆氏喝下去的,我亲手灌下去的……”
  景泰公主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有一丝参假,若是你能确定是陆氏动手,我们便按照是她动手回击回去。可若不是陆氏动的手,你可没有脸再丢了,你明白吗?如今你要是再行差踏错,便是太孙妃的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了。”
  “谁不稀罕那个破太孙妃。”秦茱一脸发疯,眼看就要发作。
  “然后呢?”景泰公主心力憔悴,冷冷地看着她,“你嫁不成欧阳昱,也嫁不成太孙,你能嫁给谁?这京城里,哪家权贵有胆子娶太孙睡过的女人,哪家清贵又能舍得下脸来娶你?你只能嫁个仰仗公主府鼻息生存的无名小卒。你不过是个没有封邑的县主,等我一死,你在这京中还能仰仗谁?而且坐上太孙妃位置的那个女人,又会怎么待你?是将你奉为上宾?还是每次都将你溜出来在人前丢脸一回?就算她不踩你,有的是人要讨好她去踩你。这就是你想过的日子。”
  秦茱心中茫然,然后又大哭出来。
  景泰公主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她猛地呵斥道,“别哭了。”
  秦茱被吓住了,“母,母亲。”
  景泰公主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明知道女儿刚被这么折腾过,她不应该对女儿这样大声,可是一想到所有的布局,所有的联盟,所有规划好的似锦前途,都因为女儿而毁了,而且这个蠢货还把自己亲手搭了进去,景泰公主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是景泰公主头一次对秦茱发火,秦茱看着她铁青的面孔,心中陡然害怕了起来,不敢再胡言乱语,“我……陆氏或许不知道,但是那酒劲儿太烈,我第一杯下去就有些头晕,应该是最后一杯,不小心拿错了……”
  景泰公主听她说了实话,不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气了,有心算无心,居然还能自己把酒拿错了,怎么就能蠢成这个样子?如今秦茱坦诚了,她反而不死心了,“那你们去了花园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的脸又是谁打的?”
  秦茱低声道,“我……我进了花园不久,就全身发热,越走越快,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怪陆氏说一转眼就不见了秦茱,还抱怨秦茱把她扔下,看来陆氏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但是,我记得当时那壶酒,全泼在了陆氏的裙子上了。她会不会觉得不对劲,回头让人去查那酒滓?”秦茱看向景泰公主。
  景泰公主只觉得胸口那堵了很久的憋闷终于一股脑全涌上了嗓子眼,满口腥甜之气,她只能生生地将之吞了下去,“你!……”
  罢了,再蠢也是自己生的。“你好好休息吧。先养好伤再说。”景泰公主觉得要是跟女儿再说下去,今夜得被活活气死在这里。
  景泰公主撑着侍女的手臂从秦茱的闺房出来,这么多年,她也自诩女中诸葛,可今生头一次被气到吐血,竟然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她深深地喘了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请大爷。”
  早上皇帝昏迷之后,景泰公主便安排秦处安出了宫。秦处安为了秦茱的事情,也奔走了一日,去了那些昨晚在场的人家,送上重礼,警告他们该闭嘴就闭嘴,不要再到处乱说。
  那些胆小的人家,自然不敢四处乱说,可是有些人家该说的,昨晚就说了,哪里还等得到他去警告,黄花菜都凉过好几回了。
  望着那些人家似笑非笑的眼神,饶是秦处安城府极深,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也是忍无可忍。回府之后,直接冲去了关人的牢房,便将秦茱的那个贴身婢女用鞭子抽成了个血人,眼见着已经快没气了,他仍不解恨,喊人拖她下去喂狗。
  喂狗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在公主府内的。下人便将那个婢女塞在了柴车里,拖去了城郊的庄园。可是等到了庄园,下车查看,那柴车上哪里还有那个婢女的踪迹。那个小厮寻了一路,也没找到,这个时候,要是让秦处安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他就是下一个喂狗的了。他心惊胆颤,索性将这件事瞒下,只说人已经死了,碎尸丢进了乱葬岗。其实那个婢女被秦处安一顿鞭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便是活不成了,谁还会去关心她。也便没有人再追问这件事了。
  秦处安听闻母亲喊他,用凉水洗了把脸,平复了一下情绪,便过去了,“母亲。”
  景泰公主也知道他出去做了什么,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了。”
  秦处安给景泰公主斟茶,“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已经醒了,应无大恙。你妹妹还说了,昨天那壶下了药的酒,她全洒在了陆氏的裙子上,要是陆氏……”
  秦处安心中想说,就算陆氏回头查出了酒里有药,那有怎么样,都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谁能说得清那药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只要一想起陆琅琅,他就忍不住心头发痒,“不然,儿子去探探她的话?”
  景泰公主哪里看不出秦处安的心思,她气得砰的一声,将茶碗重重的落在了桌面上,“你妹妹已经折在她手上了,难不成你也要折在她手上?你就看她昨晚那个架势,听到了欧阳昱的名字,搂起袖子就动手,便是发现了是太孙,她都分毫不怵,你要是敢碰了她,只怕她便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这种难缠的泼辣货你也敢碰,难不成你也要学你妹妹身败名裂?”
  秦处安摁下心思,忙道,“母亲息怒,儿子哪里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去探探她的话,也是怕她万一真的知道什么,在欧阳昱面前乱说一通,那时,可真的麻烦了。”
  “哼。”景泰公主气得胸口起伏,“如今陆氏没有吃亏,反而是茱儿心心念念欧阳昱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欧阳昱吃了什么亏了,他又能说什么?与其关注这一家子,你还不如关注万贵妃。如今陈夙摆明了上了万贵妃的船,这个毒妇,连自己的亲孙儿都狠得下心来动手,她肯下这么大的代价,绝对不会只是让李明琨出来就罢了。”
  秦处安被母亲这么一说,也顿时警觉了起来,“就算陈夙站到了万贵妃那边,又能如何?太孙跟妹妹的事情,成亲也算是了结了。李明琨就算出来,也是庶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而且他们手中没有兵权,那些文官不过就是嘴巴和笔杆里厉害,太平盛世或许还能喷死人,可如今这世道,能管个屁用!”
  景泰公主今日没有阻拦万贵妃行事,一来,三皇子妃和两个皇孙死得惨烈,她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二来,她其实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万贵妃光靠陈夙,肯定是成不了事的。她思来想去,“我虽然不明白万贵妃要如何行事,但是对这个女人,多留意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儿子知道了,母亲还是去休息吧。不管如何,这些事情,总能过去的。”秦处安过去扶景泰公主,景泰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快点儿过去吧。”
  母子二人出了房门,走到了庭院之中。此刻清晖满地,那轮明月比昨夜的更加圆满。景泰公主抬头望着那轮圆月,心中五味杂陈,到最后,也只能哀叹一声,回去了。
  而此刻仰头望着那轮明月的,当然不止景泰公主母子,还有万贵妃母子。
  李明琨被废为庶人之后,原来的皇子府自然是住不得了,三皇子妃带着孩子,住进了万贵妃安排的一所小院中,如今,那小院已经化为灰烬,万贵妃索性将灵堂设在京郊的落霞观。
  那院落里,一大两小的棺材停着,灵堂里只有几盏烛台和素果。烛台是熄灭的,那灵堂里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只有明月怜悯地布下几分清辉,分外的凄凉。
 
 
第155章 返京
  灵堂的隔壁院子里,烛火通明,一张桌子上,有菜肴鲜果、冷盘茶水,万贵妃和李明琨母子二人对坐着,喝茶聊天,除了脸上没什么笑意外,倒是大有将昨晚中秋佳节补过回来的意思。
  “多谢母妃将孩儿救出来,否则孩儿不知何时才能得见天日。”李明琨给万贵妃敬了一杯茶。
  万贵妃淡淡地道,“你还得多谢她们娘儿三个,要不然,那个老东西也不会点头让你出来的。”
  李明琨并没有什么动容,也懒得去问那场大火的细节,“孩儿自然会给她们做足道场,让她们早登极乐。”
  万贵妃满意地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关于隔壁灵堂的话题,也就到了这里,母子二人心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李明琨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父皇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听说今日被太孙气晕了一整日,傍晚才醒。”万贵妃一脸幸灾乐祸,“其实他早点去不是挺好的嘛,干嘛硬挺着,非要自己折磨自己呢?过得生不如死。”
  李明琨的眼里全是戾气,不过口气却很冷静,“我也不明白,那个黄口小儿,有哪点比我强,他宁愿把我贬为庶人,也不把这位置给我。”
  “哼。”万贵妃细眉一挑。“有什么不明白,他要把这天下,给苏氏那个贱人的血脉留着呢。可惜,苏氏那么厉害,当年不也死在了我手上,如今那个扶不起来的孬种,更是想都别想。”
  李明琨没有因为母亲的狠话就放下心来,“母亲,我们现在手里还有什么人?”
  万贵妃一一数给他听,“……那些墙头草就算了,礼部和户部还在我们的手里,陈夙如今被拉到了我们这边……”
  李明琨越听眉头越紧,“我们手里没有兵权?陈夙那个缩头乌龟,能当什么事?”
  万贵妃悠悠的道,“他现在自然是没什么用的,可是日后,只要他能挡住天下悠悠众口就行。”
  “日后,那现在呢?”李明琨望着自己的母亲。
  尽管这院中除了他母子,再无活人,万贵妃还是谨慎地凑到了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子。
  李明琨脸上泛起了古怪的笑意,“那倒是干净了。”
  万贵妃也笑了,“不知老东西到了那边,会不会被气活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李明琨以茶代酒,又敬了母亲一杯,“只是,待她们的丧事办完之后,不知父皇是让我回那个鬼地方,还是就随便找个地儿让我带着。”
  万贵妃毫不担心,“去哪儿都行,回那别所也行,安全;在这山中守灵也行,清净。不过,我看多数是后者。太孙如今越发的不像样子了,那个老东西,说不定就不让你回去了,留着给太孙当磨刀石用呢。哼哼,他也不怕把那把细刀磨断了。”
  李明琨对于皇帝还是忌惮的,但是对于太孙,那个据说光天化日之下,跟女人滚在了一起的侄儿,他轻蔑一笑,觉得连把他当作是对手都是高看了他。
  “只是,景泰公主如今下不来台,只能将女儿嫁给太孙。如今有她在太孙后面撑着,只怕……”
  万贵妃微微一笑,“你放心,这个女人的底细,全京都也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想要公主府里的人成为人人喊打的阴沟老鼠,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够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的大事成了,我就留着她的把柄当那逗猫遛狗的玩意儿,她要是听我的,顺着我,那就罢了,要不然,哼哼,我想看她的好戏,已经很多年了。”
  “还是母亲厉害!”李明琨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从一个宫女,到掌权六宫的宠妃,万贵妃要是不厉害,他跟大宝之位根本无缘。
  “为了我儿,我什么都做得。”万贵妃的表情冷静而从容。
  是的,为了李明琨,她可以视若无睹青梅竹马的黎万里,可以火烧千挑万选出来的儿媳,可以给搂在怀中长大的粉雕玉琢的亲孙子灌下迷药,可以跟那个曾经最心爱的男人虚与委蛇、反目相向。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万贵妃望着这道馆里远处高挑的廊檐。报应,哼哼,她才不信那个。情爱是假的,信义那是虚的,孙子,只要儿子在,想要多少有多少,但前提,必须得有真真切切的权力握在手中,一切才能是真的。
  “琨儿,一切有我呢。”万贵妃喃喃自语。
  翌日清晨,万贵妃便起驾回宫,在她走后不久,一辆素油小车静悄悄地进了栖霞观。陈妜被陈夙夫人的亲信婆子扶着,进了那个摆放灵堂的小院。
  李明琨独自一人,坐在灵堂里的蒲团上,低着头,沉默地折着纸钱,折好了,就放进了身侧的火盆里。
  不过是刚过完中秋,即便是白日,还是炎热,李明琨瘦削的侧脸不时有水珠滑落。
  陈妜以为,那是泪。
  ……
  八月的下旬,京都异常的平静。
  太孙病了,一场高热,人差点都烧傻了。醒了之后,对着几乎只剩下他和内侍的东宫,他不敢再轻狂放浪,居然重新回到了书房读书。
  给他讲经的东宫学士高兴坏了,连着皇帝面前夸了好几回。
  皇帝精神越发地差了,听到了那些话,也不置可否。
  景泰公主进宫了好几次,皇帝终于点了头,同意了太孙和秦茱的婚事。要说按照他如今这个身体状况,自然是早点完婚比较好。可是皇帝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只让礼部慢慢办,好好办。
  皇帝不着急,万贵妃就更不着急了。礼部于是真的就事事讲究,慢慢计较,务求好好办。
  在重阳的前一日,欧阳昱秘密地回到了京中。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乔装之后的李霮。他扮成了欧阳昱的亲随,跟着欧阳昱进宫,觐见了皇帝。当皇帝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卸下了伪装之后,清隽而朝气蓬勃的脸庞,仿佛看见了昔年的太子再次站在了自己的跟前。皇帝不禁老泪纵横,连王瑾之都陪着抹了眼泪。
  李霮也趴在皇帝的床榻边,忍不住大哭一场。
  这个在陋室宫巷中忍受着饥寒交迫长大的青年,从宫廷流落民间,从江湖混迹到军旅,如今终于端端正正地站在了皇帝面前。
  觐见的时间很短,只有数杯茶的时间。欧阳昱就带着李霮离开了,宫中虽然人多眼杂,却都没有留意欧阳昱身边的这员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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