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琅琅伸头一看,前面一个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可偶尔有微弱的银光一闪而过,那是兵刃反射过来的月光。
陆琅琅悄声问,“什么来头?这架势,要干票大的啊?”
童昊冷笑,“就是暗算我的那个兄弟的嫡系人马,我正好见过领头的几个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反正对头的对头,就是朋友。只要坏了他们的事,我乐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管那人是不是个好鸟呢。”
童昊的左臂受了重伤后,到底没能恢复如初。但是他的内力却是恢复过来了,好在他惯用右臂,虽有影响,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他好了,暗算他的那些人可就倒了霉了。童昊往日的性格喜欢直来直去,可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给捅了一刀,他看南曙宫无论是谁都别有居心,索性改成了慢刀子割肉,隔三差五,便收拾掉几个心怀不轨的人。可偏偏又不留下明确的线索,弄得南曙宫内那些人整日疑神疑鬼。
想谋夺南曙宫势力的那些人提心吊胆、瞻前顾后,别提多难受了。
可是这样,针对童昊的陷阱也越来越多,只是童昊在暗,他们无的放矢,几乎都是无功而返。
两个人在屋顶上吹了好一会儿夜风,陆琅琅摸摸肚子,有点儿后悔,早知道等这么久,就应该再吃一顿热乎的再来。“什么时候动手?”
“等着吧,虽然我乐意出手收拾这些不孝子孙们,可是也不能白出力啊,能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陆琅琅无语,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蹲着去了。
夜渐渐深了,沿河的街坊都安静了许多。有两匹马儿,嘀嗒嘀嗒信步行来。而那马上的人,正是欧阳昱和燕回。
今日欧阳昱进城是历旬的公务,办完正事之后,他倒是习惯性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城里走上一圈。毕竟,光看城防图,好多防守漏洞是看不出来的。一个好的将领,不能只端坐在帐中纸上谈兵,有些事情,必须亲力亲为,不能假手于人。
燕回落后半步于欧阳昱,跟着欧阳昱跑了半个归州府城,他又冷又饿,“将军,我瞧着前面那家汤饼铺子还开着呢,今晚还照旧去吃一碗如何?”
欧阳昱脑中还在思考着城防的问题,闻声便点点头。
两人来到那个汤饼铺子前下马,燕回接过欧阳昱的马缰,扬声道,“两大碗汤饼,切上一盘卤肉,一切照旧……咦,这是换人了?”
锅灶前忙碌的汉子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我阿爹今日腿痛,站不住,我让他回家好好歇着,我来守这摊子就成。”
燕回哦了一声,栓好马,进了铺子便在欧阳昱旁边坐了下来,习惯性地东张西望。铺子里还有几个人,正埋头吃着汤饼,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燕回笑笑,“这家汤饼铺子生意挺红火啊,这深更半夜都招来这么多客人。”
欧阳昱方才进来时已经扫了一眼,此时也不抬头,“白日干活自然白日吃饭,晚间干活自然晚间吃饭。有什么稀奇的。”
那些吃汤面的人听见跟没听见一样,呼噜呼噜吃完,在桌子上放了钱资就离开了。
灶台前的汉子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两位请慢用。”
欧阳昱摸起了桌子上的一双筷子,“店家,有件事情,想跟你打听一下。”
那汉子离开的脚步停了一下,“您尽管问。”
“坐下说话。”
“没事的,我站着说话就行。”
欧阳昱的双目慢慢地抬起,对上了那个汉子,慢条斯理地问道,“其实我就想请你吃一碗面,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那汉子闻声色变,顿时往后窜了出去,大喝一声,“动手。”
铺子的后院和隔壁,数十个黑衣人涌了进来,持刀朝着欧阳昱和燕回当头劈下。
第22章 送嫁-7
欧阳昱这几年不知道面对过多少次刺杀,对这样的阵仗并不陌生。
燕回操起桌子上两碗汤面,就朝来人砸了过去。
而欧阳昱则抓起了筷笼里的一把筷子,使了内力甩了出去。那普通的乌木筷子,犹如利箭一样,深深地扎在了几个黑衣人的喉间,那几个人几乎没能出声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只是后面的黑衣人仿佛无所畏惧一般,无声地前赴后继,仿佛不杀掉欧阳昱绝不罢休。
几个交手的回合,燕回就发现这次的来人,比以往棘手很多,而且这路数,明显不是军中风格。别说武器各异,连暗器都用上了。什么时候,连江湖人士都趟进了这趟浑水里?
燕回边杀边退,与欧阳昱背靠背,杀将了出去。一待出了铺子,燕回甩手一支穿云箭就射向了空中。可对方早有准备,那只穿云箭刚飞了不到一丈高,便被数只箭羽给射了下来。
而那些黑衣人也知道时间紧迫,不退反进,大有今日要跟欧阳昱同归于尽的架势。
来者人多势众,又悍不惧死,一时间危机重重。
欧阳昱镇定自若,手中军刀,出必见血,只是那些黑衣人将他们死死围住,燕回和他再彪悍、再默契,仍然一次又一次地被堵回拦截的人群之中。
一次又一次地突围失败,燕回有些心急,“将军,你先走。”
欧阳昱沉声道,“你若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杀几个。”
燕回失声,“将军。”
这条并不算太宽的小街上,居然堵了上百江湖高手,除了兵器的撞击声和不时发出的闷哼,这些人沉默着,一言不发。
欧阳昱心想,也不知道是谁,肯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取他的性命,要是知道了,他必定要回敬一二。
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可是这么久了,城防居然没有一个人经过。欧阳昱的眼神暗了几分,唇角有了些讽刺的味道。
突然,他的鼻子微微一动,闻到了一丝油香。
“嗯哼。”有一声轻咳传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着啊,噫,这是打架呢,还是杀人呢?这么多人欺负两个人,啊呀呀,多不好啊?”一个拖着嗓子,慢条斯理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欧阳昱只瞄了一眼,突然出现在一侧墙的身影,他有点摸不准来者的路数。
这些黑衣人同样也不知道来者是何人,但是管他是谁,此刻出现的,都不能留活口。有几个靠近侧墙的黑衣人立刻就扑了过去。
“哎吆吆,好吓人,要打架也先说一声。”那个故意压低声音说话的人正是陆琅琅,看见黑衣人扑过来,她故意哎吆一声,从墙头跳了下去。
这些黑衣人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没有敢点火把。
如今陆琅琅突然跳了下来,她的衣服本来就是暗色,又蒙了面,混进了黑衣人中,几乎跟黑衣人是差不多的打扮,除非站在她面前,稍微隔一点的,便很难分辨她到底是谁。
黑衣人中一阵骚动。陆琅琅出手极快,不伤人,只点穴道,然后将人推出去。
她的动作太快,黑衣人们以为冒然倒向自己的人是陆琅琅,毫不留情地拔刀相向,一下子伤了不少自己人;
但便有黑衣人觉得不对劲儿了,一有异常,便低声道,“是我。”彼此间,出刀就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可陆琅琅等得就是这个机会,她也含糊着嗓子,低声喊了一句,“是我。”
对方那瞬间的一丝犹豫,下一瞬,便又被她点穴给丢了出去。
黑衣人原本的人海战术,顿时就乱了。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一个角落传来,“撤掉蒙面。”
那些黑衣人只迟疑了一下,就立刻都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黑布。
陆琅琅这下藏不住了,她有点不高兴,这下不点穴了,夺过一个人手中的大刀,一套八方风雨的刀法施展出来,气魄骇人,重重叠叠的刀锋犹如惊涛骇浪,所及之处血肉横飞,那些黑衣人一时间无人敢摄其锋芒,纷纷退后。
有人失声,“八方风雨?!”
八方风雨是童昊成名绝技,威震江湖。而童昊将这套绝世刀法尽数传给了陆琅琅,只是陆琅琅年岁尚小,不过才能发挥出不到一半的威力。但光是这样,已经足够让这些黑衣人胆战心惊了。
陆琅琅一遭得手,毫不恋战,飞上了墙头,“算你们还有点眼光……哎呀!”
一支暗箭破空而来,直刺陆琅琅的心口。陆琅琅捂着心口,往后倒去。那些刚想跟上去的黑衣人心中一愣,这是射中了?
又是这一个闪神的空隙。
陆琅琅的右手在空中划过,一抹微弱的火光出现在她手上。那是刚刚点燃的火折子,被她钉在了她刚刚抓住的箭镞上,她反手往黑衣人的空隙里一甩,“来而不往非礼也。”
蓬的一团带着碧青诡色的大火,在那箭镞带着火折子着地的时候腾空而起。不光只这一团火,黑衣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地面上已经有了一条条黑色的印记,相似雨后雨水汇聚而成的小小的溪流,但是今晚又没有下雨……
”是油!”有黑衣人喊了起来,在那团突然暴起的火焰周围,汹涌的火势已经随着火油蔓延的印记迅速蔓延开来。
这下子,完全乱套了。
谁也不可能就傻傻地呆站在那里任由火烧。而那油里不知道掺了什么,火势极为猛烈,很多黑衣人瞬间就被燃成了一团,扑腾的时候,又波及了旁边避让不及的人,惨叫声和火光乱成了一片。
角落里那个苍老声音的主人,眼看着越来越明亮的火势,越来越乱的黑衣人群,终于明白大势已去,“撤。”
守在最外围的黑衣人纷纷向外逃窜。
而这个老者阴沉沉地又看了一眼场中仍在搏杀的欧阳昱一眼,转身便想走。
可是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老汉,正是童昊。
童昊二话不说,给了他当头一拳。
那钵大的拳头砸在了他的门面上,发出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闷响。那个老者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
童昊看了看场中的情势,见陆琅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翻身回到了墙头上,正毫无形象的蹲在那里。很明显,刚才那支箭羽根本没有伤到她分毫。
童昊放了心,这种“结善缘”的事,小丫头做起来轻车熟路,根本不用他操心。他又补了那个老者两拳,抓起了他的腰带,把人拎走,准备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好好“叙旧”。
没有了人海战术,再加上陆琅琅时不时帮他们给那几个苟延残喘的黑衣人添些麻烦,燕回和欧阳昱很快就撂平了最后几个黑衣人。
燕回受了些轻伤,欧阳昱身上的伤倒是略重一些,毕竟刚才那些黑衣人都不要命一般冲着他去了。
欧阳昱手中的军刀在空中一甩,那刀身上的鲜血在地面上落成了一条整齐的痕迹。
他没去理会自己身上的伤,反而对蹲在墙头的陆琅琅一抱拳,“不知朋友怎么称呼,今晚幸得朋友出手相助,不知朋友是否能赏脸,让我感谢一二。”
陆琅琅刚想说,“那是当然、必须要感谢我的。”可话还没出口,她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陆琅琅随手将自己脸上的黑布又拉高到鼻梁出,只留出一双眼睛,就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方才她与欧阳昱之间隔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眉目看不真切,而如今绕过了烈火,欧阳昱那张俊脸便无遮无挡地出现在她眼前。
陆琅琅惊讶地双目圆瞪,差点喊出来。
“是你!”倒是欧阳昱看到她第一眼,就脱口而出,把她未出口的两个补全了。
方才让黑衣人呆了一回又一回的陆琅琅,此刻自己也呆了一回,听到了欧阳昱脱口而出的这两个字,居然神使鬼差地回了一句,“我又是谁?”
第23章 重逢
欧阳昱望着那双倒映着火光的圆溜溜的眸子,那里面的惊讶如此的显而易见,可他心中的愉悦却犹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个子长高了,身形仍然纤细。拎着一把大刀向他走来的样子,跟两年前的那个身影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
欧阳昱站在那里,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
燕回傻眼地望了望欧阳昱,又望了望陆琅琅。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陆琅琅心中的感受却很一言难尽,有说不出的羞恼,又懊恨,心想还不如让那些人砍死他算了。这哪里是结善缘啊,这根本就是纠缠不清的孽缘啊。
欧阳昱看她停下了脚步,就站在自己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就不再过来了。欧阳昱便开口问她,“这是你第二次拔刀相助了。我要怎么感谢你?”
陆琅琅看着他的笑容,牙痒手也痒,“英雄救美是常事,以身相许就不必了,拿钱来凑吧。”
“好啊。”欧阳昱笑得开怀,“你说多少吧。”
“我要价不高,一千两救一回。两次,两千两,我倆之间就两清了。”
燕回一时没想起来她是谁,不过今晚的确凶险,这两千两花的也值。他刚想插嘴,就听他家将军问道,“银子?”
陆琅琅翻了个白眼,“你倆的命就值一千两银子?金子!”
燕回失声,“黄金?”哇,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这条小命这么金贵。
欧阳昱沉吟了一下,“我实在是没那么多金子。不然还是以身相许吧。”
陆琅琅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燥动,操起大刀就超欧阳昱砍了过去,“你这个混蛋,拿命来。”
待金甲卫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时,就看见他家将军正被人追得满场跑。
被两人无视的燕回已经很自觉地从汤饼铺子里搬了一条凳子出来,坐在铺子的门口,接着外面的火光,龇牙咧嘴地打理着自己的伤势。
这满地的尸体,可见方才的凶险,可他家将军被砍得满脸带笑,甚为愉悦。
“这是什么个情况啊?”金甲卫凑到燕回身边,指着场内的两人问。
“切,咱将军不想给钱,非要以身抵债,债主不愿意,这不……”燕回痞痞地回嘴。
“我们就这么看着将军被砍啊?”金甲卫难以相信。
“嘿嘿。”燕回的微笑贱贱的,“咱将军乐意,你可别帮倒忙啊。”
旁边有金甲卫的老人就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将军两年前,也被这么砍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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