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卧房厚厚的门帘被猛的掀开,一股浓得几乎如烟的暖气就从那门帘掀开的部分缓缓的泻了出来。
有人在门帘处尖声呵斥,“一定要把这个毛贼一定给我抓到,我倒要看谁敢在爷爷头上动土。”
这声音外强中干,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的。
陆琅琅撇撇嘴,嘲讽地一笑,还爷爷呢,给她做孙子她都不要。算了,看在这人莫名其妙的被自己吓了一跳,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陆琅琅心想着。准备趁这些侍卫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撤走。可那位督军大人正站在正屋门口在发飙,有眼尖的侍卫,忙过去帮他撩开帘子。
浓烈的暖香夹杂着鲛人油膏的异味随着屋中的暖气就冲了出来。陆琅琅一贯灵敏的鼻子比 其他人更强烈地感受到了这股冲击,不由得头脑发沉,一股战栗从鼻端直奔脑门而去,毫无防备,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陆琅琅心知不好,飞快地转身,沿着屋檐阴影里边向外飞快地掠去。
院中有人大喝一声,追。
数道身影腾空而起,紧跟在陆琅琅的身后。他们手中的利刃悍然出鞘,在月色下反射出惨白萧杀的利光。
陆琅琅没有向空寂无人的地方跑,因为凭她多年撩猫逗狗的经验,越是人少的地方,越容易被注意,追踪的人容易察觉目标,围追堵截,反而不好脱身。
而这巨大的院落中,人最多的就是那些将官兵士的舍房。陆琅琅索性不着痕迹地往舍房那边溜去。
果然,数个院落的将官舍房还热闹着呢。
有的屋中鼾声如雷,有些人此刻尚未睡下,闲聊的有,比划的有,勤快一点蹲在井边洗漱的有,喝着小酒吹牛皮的也有,甚为热闹。
陆琅琅飞快一眼扫过,其中一个屋子,窗子里面黑洞洞的,悄无声息。陆琅琅摸到廊下,一个倒挂金钟,伸手拨开窗棱,像一条美人鱼,无声地滑了进去。
她自问这套波澜不惊的动作没有引起外面任何人的注意,但是脚还没落地站稳,就有一道劲风当头袭来。
陆琅琅这两年长期处于被童昊各种偷袭的状态,反应极快,反手如刀就削了回去,在黑暗中,两人皆沉默不语,但交手却凶狠犀利,毫不留情,只有肢体碰撞的沉闷声。
陆琅琅心下微凉,对方出手快如闪电,皆是毫不留情的夺命招数,亏是陆琅琅身手了得,否则只怕不到三招,就要被此人拿下。
既便是如此,陆琅琅还是渐渐落了下风,这人仗着自己比陆琅琅更加熟悉室内环境,一下子锁住了陆琅琅的肩头。
那手劲,跟铁钳一般,掐得陆琅琅一条胳膊一麻,动弹不得,而且对方一招锁死,便用内力压了下来。肩胛骨一阵剧痛,陆琅琅不由得低呼一声。
这一声虽然低微,但在这漆黑一片的屋中特别的明显。
对方动作却随着这声轻呼停了一下。高手过招,胜负就在刹那。
陆琅琅不退反进,用另一侧不受制约的身体顶入对方怀中,一下子将对方压倒在了床榻上,一手锁死了对方的喉咙。
对方没有反抗,方才杀招尽出的那双手一下子卸掉了所有的力道,一手抚上了她的腰,一手搭在了自己锁喉的手背上,还轻轻摸了摸
。
陆琅琅勃然大怒,居然还有这种死到临头起色心的。
她刚要喝骂,那人却低声笑了出来,“怎么是你?”
第29章 美人
欧阳昱的嗓音很好听,尤其在这黑暗的内室床榻之上,无端地就多了几分暧昧,让陆琅琅的耳朵发痒,耳郭有些发热。
而那只轻轻地覆在自己手背的大手,比自己的体温高得太多,热力从自己手背的每个毛孔渗透进肌肤的表层,陆琅琅宛如被烫着了一样,闪电般地缩回了手。可缩到了一半又觉得不对,再次出手,凶悍地掐住了欧阳昱的脖子。
欧阳昱毫不介意,低低地笑了出来。
即便是室内漆黑一片,他也能想象出此刻两人暧昧的身姿。他仰面倒在床榻上,陆琅琅半压在自己的身上,身体前倾,修长柔美的双臂,正牢牢的“粘”在自己的颈项上。
要是这个“粘”字改成“环”字就好了,欧阳昱有些心神荡漾地想着,并不怎么在乎陆琅琅锁喉的力道。他抬手落在了陆琅琅的肩上,带上内力给她揉了揉,后悔方才出手有点重。他还以为又是兵中的哪个兔崽子跟人打赌输了,半夜摸进他房里想要偷个夜壶、鞋袜之类的。所以刚开始出手有点狠,只是想给对方个教训,如今想来,幸亏没有带上内力。
“你,怎么半夜来找我?”
陆琅琅暗暗磨牙,今日出门真是没看黄历。这个家伙,为什么不住在那最大的院落里,反而去跟这些兵士们挤在这个小黑屋里。
陆琅琅恨恨地问,“你怎么睡在这个鬼地方?”
欧阳昱奇怪,“我为何不能睡在这个鬼地方,我一直都睡在这里。”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哗然,有人高喊着抓刺客抓刺客。
整个舍房都被惊动了,所有房间的灯火都亮了起来。
跟人打赌输了,此刻还在院中忙着洗臭袜子的燕回首先被惊动了。他回头一看。
哎吆!这不是那位监军大人身边的内卫统领郭绍吗?那位监军大人排场大得很,又极怕死,走到哪里都把这位统领大人拴在裤腰带上,怎么会舍得放这位心肝宝贝大晚上出来溜达,跟他们这些军中糙汉沟通感情。
燕回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哎呀,郭大人这么晚了,还忙着没有休息!辛苦辛苦。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郭绍面色黑如锅底,毫无笑意,“方才有人行刺监军大人,很有可能已经逃入了院中。”说完,抬脚就进了院子。
燕回小脸一抹,心中呔了一声,啊呸,你说有刺客就有刺客啊,我们院中这么多军中高手,哪个刺客眼瞎胆肥的敢往这里面闯,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这种没脑子的话,你说出来我们就信啊?他跟在欧阳昱身边久了,心中比其他人愣是多生了些心眼,不由得阴谋论起来,会不会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设下的什么圈套?
他提高了声音,“郭大人,郭将军,您真是爱说笑,我们这些舍房里,都是军中兄弟,屋中有人,院中也有人,各个都会武,各个都有兵器。您这么一说有刺客,岂不是所有人都说不清楚了。”
郭绍不与他废话,径直闯了进去,“你们将军何在?”
燕回上前去拦,郭绍的武功高强,燕回哪里是对手。
“郭将军,我家将军已经歇下多时了。不便打扰,你有事不妨明日再来。哎!”
郭绍右臂一使劲儿,就把燕回挥退了好几步。
燕回紧咬牙关,忍住隐隐做痛的胸口,冷笑道,“怎么着,郭将军好大的气派,我们将军的房间说闯就闯?”
郭绍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冷笑道,“你这厮百般阻拦,若不是那刺客就藏在你家将军的房中?若没有,我自然给你家将军赔罪。”
说完,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欧阳昱的房门。
屋外的月色火光一下子从门口泄入了漆黑的内室,郭绍一双厉目扫过,屋内一切尽收眼底。
欧阳昱□□着上身,双臂撑在床上,棉被只盖到腰际,有一双在暗夜中几乎雪白到几乎发光的手臂原本似乎是“环”在他的脖子上,此时受惊,一下子缩回了欧阳昱的身下。
欧阳昱似乎呻-吟了一声,低低笑道,“别怕别怕。”说完,将棉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身-下那个人的身形。
那人细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郭绍看不见那个人的样貌,只见一头青丝,从欧阳昱肌肉贲张的手肘边泄出垂于床榻。那如瀑的青丝轻微隐秘的动荡着,一波接着一波,暧昧地暗示着此刻床榻之棉被之下,两人隐匿的不可言说的亲昵。
欧阳昱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稳了稳自己的气息,“郭将军,此时多有不便,不妨在外面稍等……”他沉吟了一下,“半个时辰。”
郭绍眼波安稳不动,在这屋里又扫了一圈,这屋里陈设极为简单,根本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榻前,是两双胡乱跌落的军靴。
郭绍心中冷哼一声,没想到这欧阳昱居然有这等“爱好”,他拱了拱手,阴阳怪气的道,“到扰了将军美事,明日再来请罪。”等他半个时辰,哼,就他这小样,能挺个一盏茶就不错了,还半个时辰,等他磨蹭到那会儿,方才那个小贼都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郭绍转身退出了屋子,燕回连忙关上门。就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刹那,就听欧阳昱牙疼一般的,倒吸一口气,口气宠溺带着笑意,“轻点……别急。”
郭绍皮笑肉不笑地跟燕回对视一眼。
燕回是个妙人,眨眨眼面带诚恳地道,“督军大人遇刺是大事,郭将军要不一旁稍坐,等我家将军……忙完,一同前去捉拿贼人?”
屋里已经传来床榻一波又一波的吱呀作响。
郭绍一手一挥,带着那些侍卫一个接着一个院子搜了过去。趁着欧阳昱这会儿脱不开身,赶紧搜查。郭绍心中不无恶意地想,只怕欧阳昱为了男人的“尊严”,这半个时辰是无论如何也“忙”不完的,足够他里里外外搜个便了。
其他的院中鸡飞狗跳,暴喝与怒骂此起彼伏;而欧阳昱的这个院子乃至房中,都安静了下来。
欧阳昱的双臂仍然撑在陆琅琅的两侧,他倆近在咫尺地对望着,耳朵却都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欧阳昱的修长的手下意识地仍然拨弄着她的长发,方才是为了弄出动静迷惑郭绍,而此刻他的手则是迷恋上了这种冰凉柔顺。
郭绍的声音渐渐远去,陆琅琅的心神归位。她方才不自觉紧贴在欧阳昱胸前的双手,狠狠地推开欧阳昱,整理自己方才被他飞快扒开的衣服,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色胚。”
欧阳昱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口间鼻端尽是少女幽幽的体香,让他的身体热得发烫,他不着痕迹地又挪开了些身体,嘴上却喊冤,“方才那是为了救你,一时情急的无奈之举。何况我一向洁身自好,如今为了你名声尽毁,你如论如何也要对我负责,不能始乱终弃。”
“我呸。”陆琅琅又羞又恼,不论前因后果,只说她这十几年,头一回被男子扒了衣服,她此刻只想伸手掐死他,然后就当作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欧阳昱的目力已经习惯了着房内的黑暗,只见少女迅速地穿衣,让他心迷神醉的雪肩玉臂都被那黑色的夜行衣重新一一覆盖了起来,那冰凉柔顺如泉水的黑发从他的指尖溜走,被重新挽好。
欧阳昱对自己道,总有一天,终有一天,他会……
陆琅琅着装完毕,转身就准备扑过来要跟欧阳昱拼命,欧阳昱却正色道,“你快走,郭绍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到时你可就走不脱了。我让燕回带你出去。”
不待陆琅琅反对,他从床榻上一跃而起,“燕回。”
燕回就等在屋外,抓耳挠腮地在想他家将军床上是何时多了一个美人。听到他家将军在里屋喊,忙应声“在。”
屋门从里面打开,欧阳昱只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蒙了面的黑衣人。
“这是?”燕回瞪大了眼睛。
“你送她出去。”欧阳昱也不解释。
燕回只好点头。
陆琅琅冷哼一声,然后翻上了墙头,就不见了。
“将军,这是?那位?”陆琅琅一开口,燕回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欧阳昱却笑而不语,望着陆琅琅消失的那出墙头呆了一会。然后突然开口道,“去悄悄请淮安过来。”
第30章 忽悠
顾淮安被燕回从床上拖了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发生了何事?”见来人是燕回,不由好笑地问,“你的袜子洗完了。”
今日傍晚,便是他与燕回打赌,而燕回今日走狗屎运输了,要帮他洗一个月的袜子。
燕回望着他的眼光分外的复杂,带着同情、怜惜和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福兮祸兮的了悟,“将军有急事找你。”
顾淮安翻身而起,就要着装。
燕回却从一旁的床头给他抓来外套,“不用,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顾淮安哦了一声,只着了中衣,披了外套,套了靴子,连忙就赶了过去。
一进欧阳昱的屋子,只见他安坐在桌前,一脸平和,并没有什么急色。当然,欧阳昱多数时候都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顾淮安并不指望从他脸上的表情读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顾淮安直接开口问道,“将军找我何事?”
欧阳昱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然后对燕回说,“方才那边发生了什么?”
……
郭绍板着脸,一双鹰目紧紧地盯着侍卫们在各个院中搜寻。
这些将官们可不是人人像欧阳昱那只笑面虎那样顾全场面。有不少人已经骂了出来,跟侍卫们推推搡搡的,也不是少数。可是随着搜索的圈子越来越小,那个行刺的小贼仍然不见踪迹。
郭绍面上纹丝不动,心中却暗觉蹊跷。此番出行,他所带的都是麾下高手,可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拿住那个小贼,而且如今布防的圈子越缩越小,却仍然不见踪迹。是否有可能方才是哪里有了疏漏?
郭绍脑中飞快地一一过了一遍,每个院子的梁上床下,连恭桶都一一打开检查了。除非是有暗道密室,否则应该不会有遗漏的。
而每个院子里,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不是将官独自居住,连欧阳昱的房间都有人……郭绍想到与欧阳昱房内那一幕,不由得嘲讽一笑,这个欧阳昱,真的是在军营中呆傻了吧,居然拉着军中的男人就上了床。如此靡烂作风,怎么好意思整日还端着一副忧君爱国的脸孔。其实,就凭着欧阳昱的那张脸,出去勾搭些女子绝对不成问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军中绝色,能让欧阳昱如此放浪形骸。
郭绍想着那垂在床边的青丝,被欧阳昱压在身下的雪白的臂膀,床下的那两双军靴……
等等,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郭绍一下子捏紧了腰间的刀柄,方才屋内那一幕在脑中不断的来回反复,青丝,看不清的身型,军靴……青丝,身型,军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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