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昱一副和颜悦色的大尾巴狼的表情,“我军务在身,茶水就好。你要喝些什么,尽管点,不用顾忌我。”
宋臻喝过酒,但也不过是重阳之日家宴上浅尝两杯意思意思。方才问话时,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心里只想着若是能与欧阳将军这般的英雄一同畅饮,便是不能喝也拼了。如今一听欧阳昱如此通情达理,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心中更加觉得欧阳昱是个好人,“久仰欧阳将军威名,今日言嘉以茶代酒,祝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欧阳昱嘴角一弯,有几分戏谑和自嘲,“佳兵非吉,我倒是希望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太平。”
这话说得着实漂亮,不但宋臻听得激动,便是李霮也两眼放光,肃然起敬,跟着举起了茶杯,“敬将军。”
欧阳昱也举起了茶杯,“你们不要客气,都是一……咳……”他好像陡然发觉自己失言了一般,住了口。
宋鸢娘瞧着欧阳昱那和颜悦色,而且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顿时脑子一热,顺口地接了下去,“都是一家人?”
厅里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宋鸢娘的脸上。
陆琅琅:……
欧阳昱:不是我说的!
宋臻:什么个情况?
李霮:?
宋鸢娘:呵呵……呵呵……
“喝茶,喝茶,这菜怎么还不上呢?”
倒是一旁的丫鬟掩嘴笑,欧阳昱请人上门向表小姐提亲的事儿,宋家上下都传遍了。而且表小姐一口回绝了,欧阳将军还没恼,摆明了就是没死心呢。小丫鬟心中八卦,偷眼去瞧陆琅琅的表情。而陆琅琅正眉尾微挑双眼直直的瞅着欧阳昱,手中撕着那麦饼的狠劲,好像在生生撕扯某个人的肉一样。小丫鬟一哆嗦,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而欧阳昱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跟宋臻和李霮继续说话,“你们书院可都安置好了,这几日,可有人去骚扰书院?学生都去了哪里?”
宋臻一一回了,“一些学子,回家路途遥远,多有不便,便在同窗家中暂住。待过些日子,书院在城中安置下来,也就好了。”
李霮也开口,“我也是这样,幸亏言嘉热心收留我,不然我也要头痛了。”
欧阳昱看向李霮,这位小郎君,肤色白皙,相貌堂堂,一双凤眼含情,眉如浓墨,略有多思之相。据燕回称,正是小娘子们最中意的面相。他不动声色,“这位是?”
李霮一拱手,“在下李霮,字元朗,也在勤庐书院读书。”
“你是哪里人士,可曾与家中报了平安?”欧阳昱关切地问。
“我家居宜州。早已传递了书信,寄回家中报了平安。”李霮答道。
欧阳昱略一思索,“挺你的口音,不像是宜州口音,倒像是京城口音。”
李霮不假思索,“宜州靠近京城,口音差别不大,而且我的启蒙夫子就是京城人士,所以也就学了京城口音。”
回答的这么快,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似的。
欧阳昱哦了一声,这话也就能拿来唬一唬没见过世面的人。可偏偏他麾下的兵士,天南地北的都有,口音千奇百怪,一旦着急了起来,如同鸡对鸭讲,让人无比头大,也因此他对方言口音颇为熟悉。可是这小子,明明就是京城口音,非说自己是宜州人。欧阳昱心中生疑,正想着要不要再逼他说两句宜州话。他眼睛不自觉地往陆琅琅那边一溜,真巧陆琅琅一眼望来。那电光火石间,只是一个眼神,两人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小子有问题。
欧阳昱不由一乐,不知道陆琅琅是从何处看出他有问题的。但管他是何方神圣,只要陆琅琅对他心有提防,他就放心了。
这时,宋鸢娘点的菜都纷纷送到了。欧阳昱也不再追问,李霮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看了哑仆一眼,那哑仆仍然憨厚地笑了笑。李霮心中轻松了一下,安静地享用起面前的美食。
天色渐暗,陆琅琅吃饱喝足,人有三急,便自行出来方便,待净手后,往回走,走过一个暗处拐角,就被人一把抓住,往里面拖。不用猜也知道这个动手动脚的人是谁,陆琅琅翻着白眼,任凭自己被人拉了进去,堵住了拐角里。
堵人的正是欧阳昱,他见陆琅琅没有反抗,松开手,插着腰,就这么把出口堵着,笑吟吟地望着陆琅琅。
陆琅琅被他那专注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狠狠地瞪了回去,“什么事,有话快说。”
她本以为欧阳昱会问她李霮的事情,谁知欧阳昱一抬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我怎么就难看了?”
一瞬间,陆琅琅脸上恶狠狠的表情就挂不住了,又发窘又想笑,总之一言难尽。
欧阳昱把脸朝她凑近了些,“你仔细看看,哪里不好看?”
陆琅琅没忍住,还真的认真地瞧了几眼。这个男人,像刀刻出来的眉眼、鼻梁、下巴侧影,英气阳刚又俊美,的确是……不难看。陆琅琅脸一热,伸手就去推他,“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即便是在黑暗里,欧阳昱的目力也能看清少女脸上难得的娇羞,他心头像被猫爪轻挠过,痒得入心入骨,又寻不到痕迹。他压低了声音,“我娘子嫌弃我难看,这难道不是头等大事?”
陆琅琅就知道他私下里没个正经,伸手一推他,就想往外走。可就这一推一拉的功夫,一本书啪嗒从陆琅琅的袖子里落到了地上。
欧阳昱原本就只是想逗逗她,也没准备真拦她,所以陆琅琅很轻易就闪了出去,可是陆琅琅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那本书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由得头皮一麻,转身就扑了回来,“把东西给我。”
欧阳昱正弯腰去捡那本书呢,被陆琅琅一扑,一个不稳,两人便摔成了一团。陆琅琅压在他身上,那书被压在欧阳昱身下。陆琅琅也不管那么多,只顾着伸手去摸那本书。她的手从欧阳昱的腰腹间穿过,贴着他的大腿边,就是一阵上下摸索。
欧阳昱被这突如其来的无边艳福砸得晕头转向,差点失声喊出来。天可怜见,他也只是口花花、撩撩小娘子,可从来没敢动真格的。
“你把东西给我。”陆琅琅急了。
“什么?”欧阳昱被她摸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想躲开。
陆琅琅以为他使诈,情急之下,使出了贴身缠斗的手段,整个人几乎都豁在了他的身上,两手下去找那本书。
左侧地面没有,右侧地面也没有,最有可能的就是被这个混蛋用腿夹着或者压在身下了。陆琅琅迟疑了一下,可一想到那句“娇不受用,宛若莺啼”,要是被欧阳昱误会她看这种书,她还不如去自挂东南枝。她把心一横,手就换了个方向……
欧阳昱从来没想到面对着千军万马他没胆怯过,却有朝一日被一个小娘子给吓得落荒而逃。
陆琅琅看着他狼狈不堪的逃窜身影,有些目瞪口呆,她也没干什么,这不是还什么都没摸到呢嘛!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再说了,两人之间,话里有话的“甜言蜜语”有过,阴差阳错的“肌肤相亲”也有过,至于吓成这样吗?
陆琅琅坐在地上,张着嘴巴,很没形象的呆楞了一会儿。
难不成这个家伙,也就敢口花花,实则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角色?陆琅琅突然觉得今晚把欧阳昱从里到外重新认识了一遍。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眼角就瞄到那本罪魁祸首正躺在地面上呢。陆琅琅弯腰捡了起来,拍了拍,往外面走了两步。那话本外侧被包了一层纸,翻开来,才看见内页上题的《醉花菱》三个字,不由得自己也觉得分外的好笑。
陡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道影子盖在了《醉花菱》三个字上。她缓缓抬起头来一看,不由得一阵牙疼,这个混蛋,怎的又杀回来了?
陆琅琅看着面前这个面色沉如锅底的男人,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合上了话本的封面,慢条斯理地塞进了袖子里。
“这是个误会……”
“不准乱摸人……”
两人同时开了口,然后又同时沉默了下来。面面相觑,对视无言,场面迷之尴尬。
“将军,将军~”也不知多久,燕回找了过来,“军中有事。”
欧阳昱猛地回神,咳了一声,伸手帮她扯了扯歪掉的纱氅,“早点回家,我有空去看你。”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低声道,“不准摸别的人!”然后,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琅琅呆了半晌,回味着那两句,“不准乱摸人”“不准摸别的人”,突然噗嗤一声,哈哈笑了出来。
第41章 囧然
饭后,陆琅琅自领着宋家兄妹还有李霮这个小郎君回到宋府交差。在外奔波了一日,她也有些疲乏。谢老夫人让人给她备了水,洗浴完了,她便独自一人回了房中,拢了个熏炉,斜靠在那里烘头发。
谢晗夫妇已经睡下了,童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在府中。如今这偏院里寂静一片。陆琅琅闲坐无聊,掰着指头,回味着今晚的事情,突然想起那本罪魁祸首来。她站起身,把那本书翻了出来,坐回来,慢慢翻看。
那话本的故事倒是讲得曲折离奇,说的一个姓胡的书生,相貌堂堂,英俊潇洒,赴考的路上因大雨投宿在一户人家,跟那人家的小娘子一见钟情,两人山盟海誓,私定了终身。高中之后,胡生放着公主不要,也要回来娶那家小娘子。惹得公主她爹勃然大怒,后来几经波折,两人忠贞不渝,情比金坚,最后得以鸳梦同眠。
在陆琅琅看来,这情节完全是胡说八道,除非这公主真的是难看到惨绝人寰、倒贴着金山银山也嫁不出去,否则,哪有男人不想娶公主,而哭着喊着非得要去一个平民娘子的。而且那个胡生跟那个小娘子,不过刚见了面,眉来眼去,念了几句酸文,两人就成了好事。陆琅琅心下腹诽,要么这胡生就是个色胚,要么这小娘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但明知道内容荒谬,可是头一次看小黄书的陆琅琅,看到某些章节,还是不由得面红耳赤,唇干舌燥。那话本里讲到胡生与小娘子定情后,两人就拉着小手,欢快地脱了衣服,关了房门之后的种种生动。而后随着情节的发展,更加的不可描述。
她看到的那两句,还是通篇的这些章节里面杀伤力最小的。
陆琅琅一想着欧阳昱已经看到了这书名,要是万一他也好奇跑去找这本书看……她伸手扶额,长叹了一声,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以为自己是知道男女之事的。她小时候,陆湛进花楼妓坊寻人或者买消息,不方便带她进去,就把她留在后门处,请人照顾她,她也吃过好几回妓馆后厨的汤面。那些地方的人,就是这样的营生,口头自然是不避讳的。可是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的知道,跟身体力行起来,那完全是天壤之别。陆琅琅也是头一回知道这关起房门的哼哼哈哈原来还有这般那般的。
她好奇地将那些片段又翻了一遍,愣是在这并不暖和的夜里,捂得一身细汗。
陆琅琅最后不敢看了,拿着那话本在手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那话本撕开了丢进了火盆,享受了一把跟军中机密一样的待遇。已经让欧阳昱逮着一回了,这要是再让谢老夫人抓着她看小黄书,她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陆琅琅身上焐燥得冒烟,头发也早就干了。她索性放空了脑袋,什么都不想,裹着被子,倒头就睡。
反而是欧阳昱,被燕回急急地喊回营中,忙到了夜深方才得空。燕回给他端来了消夜,可是欧阳昱看着那碟雪白鲜软的包子,一时幌神,半晌没动,无端地就憋出了个大红脸。
燕回担心地瞅着他,心中想:将军可是哪里不适?
欧阳昱没注意到他,沉浸在自己悔不当初的情绪里,一时出不来。
他翻来复去地问自己:他怎么就能被陆琅琅给摸跑了呢?怎么就被摸跑了呢!不对,其实是还没摸到就吓跑了。
这,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作为一个各种“艳遇”能让兵营里的闲汉们传说上十年八年的风流将军,欧阳昱觉得自己今晚的举动,实在是有损他“花名”远播的形象。
这天下最荤的地方,一个是军营,一个是江湖。欧阳昱少年从军,也是从小兵做起。那些荤话,从南到北,各种方言版的不知听过多少。有时为了应酬,花酒也没少喝。只是他长得太过俊俏,那些花娘,看见他眼睛都绿了,欧阳昱心中直觉不喜,还觉得有点排斥。所以虽然二十多了,还是未开封的郎君一个。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那张脸到处招惹桃花。明明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可军营到处都有他的传说。
欧阳昱这个的确是没法申辩的委屈,他总不能拉着下属,一脸苦大仇深地说自己其实守身如玉,没干过那些花前月下的事。这话即便是说了,只怕也没人信。
这二十多年了,若说他真的放进心里的姑娘,陆琅琅还是第一个。两年前,她明明就是一个还没长成的小丫头,可那只需一眼就懂得他全部心意的感觉,让他时隔那么久,仍然感到心动和愉悦。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这种心动,无关年龄与外貌……
哎,打住,若说两年前,欧阳昱对陆琅琅的喜欢是因为知己难得;而如今对于陆琅琅的喜欢……欧阳昱望着那碟包子,很难骗自己说,仅仅是因为心意相通。
不管是那天晚上因为骗郭绍两人演的亲密戏,还是今晚被陆琅琅“强摸”,欧阳昱很确定,不但自己心里有陆琅琅,身体也非常诚实地喜欢着陆琅琅。
但是被陆琅琅摸了两把就吓得抱头鼠窜……这种毛头小子都干不出的行径……欧阳昱情不自禁地抱着自己的脑袋直挠头。
忒丢脸了,忒丢脸了。这场子必须得找回了。要不然,日后定然夫纲不振!
但是这场子要从哪里找回来,总不能明日找上门去说,“你让我摸回来。”那样的话,陆琅琅不打死他,谢老夫人也会打死他。
燕回在一旁看这他家将军跟变脸似的,脸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青;那表情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春风荡漾;那双手不是挠头就是掐包子。看上去是要发疯的迹象,跟他平日里哪种装神弄鬼的套路都对不上。
“将军,将军,你可是哪里不舒服?”燕回小声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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