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昱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原本有的一些东西,顿时水到渠成,“所以我只要一边向朝廷积极请命,一边诉苦求援,要债要钱要粮草要兵马,那些人只会担心把我喂成了尾大不掉,又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我,所以……”他眼带笑意地望向陆琅琅。
陆琅琅笑呵呵地接了下去,“所以他们一面会给你一些粮草钱银安抚你,找点事情把你困在兴州,一面会赶紧抽调自己的人马去围剿梁王,抢这份头功。待到那时,你的以进为退,就是成了。”
欧阳昱哈哈的笑了出来,“看来你如今不但占了我麾下第一高手的位子,如今又摘取了第一谋士的头衔。”
陆琅琅将雪白的手心摊在他面前,“好话不值钱的,饷银多少,那个实惠点。”
欧阳昱压低声音道,“一个梁王宝库呢,还不够?”
陆琅琅笑容一收,下巴一抬,挑衅地望着欧阳昱,“你拿到手的,才算是聘礼,我拿到手的,嘿嘿,那叫嫁妆。”
欧阳昱顿时傻了,仔细想想,这帐的确该是这么算的。
不过陆琅琅再一次深刻地体会了一把欧阳昱的无赖功力。只见他把头一歪,朝陆琅琅抛了好几个媚眼,“小娘子,不然你来置办聘礼,我来置办嫁妆,也是可行的。”
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陆琅琅叹为观止。
第71章 闲逛
欧阳昱腿伤未愈,需要静养,在马背上奔波劳累了年许,因祸得福,终于迎来了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
陆琅琅此次来兴州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了解,近来并无其他要事,童昊那处有陆湛的帮忙,还有谢晗帮他出谋划策,她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倒是安心地住了下来。她并没有那些大家小姐的习惯,因此也拒绝了添加侍女的安排,反正每日事情不多,足够她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两人久别重逢,乍尝些许的甜蜜滋味,欧阳昱美得如同掉进了蜜罐一般。陆琅琅胆大豪爽,虽然刚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可到底累积过话本知识,兴致来了,还会主动调戏欧阳昱一把。一来,某人目前正行动不便,二来,反正是他自己说要置办嫁妆的。
两人虽然在人前并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但是有时相视一笑,难免露出些情意来,欧阳昱那处往来的人多,也并非人人都是欧阳昱的亲信,这一幕就落进了一些有心人的眼中。
因陆琅琅住在军部大院里,为了方便,就一直身着男装。那些个知道她身份的金甲卫成天只喊她小六爷,故而不少人都以为她是男生女相,暗地里腹诽欧阳昱,难怪看不上兴州第一美人黄茵玉,原来是喜欢兔儿爷的。
陆琅琅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这几天不需要风餐露宿,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知道多适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实在是看不上这大院里伙头兵的手艺。
想当年,陆湛带着她东奔西走时,行囊里还背着锅碗调料,就知道这父女二人多注重饮食一道了。陆琅琅觉得这吃的东西,卖相可以差点,但是口味却不能不讲究,若是行军打仗期间,只图填腹,那也就算了,可如今她闲暇无事,这事儿就着实忍不了了。但是出去弄个厨子回来,又有点费事,毕竟一个普通的厨子,拿手的也就那么几道菜,难不成隔三差五还得去换个新厨子回来。于是陆琅琅就跟欧阳昱打了个招呼,说出去逛逛,让他好好待在军部养伤。
欧阳昱百事缠身,根本抽不出空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陆琅琅潇洒地走了。
陆琅琅牵着枣红马,就这么漫步在兴州街头。她以前也来过一次兴州,那时跟着陆湛去西北,途径此处。陆湛带她去吃了一家专卖蛇肉的馆子。
那会儿她不过才六七岁,年纪还小,手里还没沾过血腥,看见那网子里盘在一起花花绿绿的蛇,吓得嗷嗷直哭,说什么都不敢吃。
陆湛却听人说过,说常吃蛇胆蛇肉,夏日蚊虫也会少叮一些。而陆琅琅小时候,粉雕玉琢一般,最招蚊子。于是就悄悄跟店家说,让那店家挑那幼儿臂膀粗的大蛇,将蛇肉剔了下来,切成细丝,四五条大蛇,才炒了一盘。然后哄陆琅琅,说这是特地为她炒的猪肉。
陆琅琅抽抽噎噎地举着筷子,尝了一口之后,连哭都忘了,满脑子只觉得这肉丝炒得又滑又嫩,妙不可言,不一会儿就将那盘堆得老高的肉丝全下肚子里了。
陆湛原来只想哄陆琅琅吃上两口,可一看这结果,都不敢说真话了。直到后来,陆琅琅走到哪里都要吃炒肉丝,可偏偏炒出来的都不是那个味,陆湛才说了实话。
陆琅琅想到这里,脸上就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那家蛇肉馆子,她依稀记得是在城西,索性现在无事,过去找一找就是了。
出乎意料,那家馆子居然还在,且在当地很有名,陆琅琅一点弯路都没绕,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可是,进了馆子,才发现并如今没有蛇肉菜肴。
跑堂笑着道,“客官,如今这滴水成冰,天寒地冻的,哪里去找蛇。要吃蛇羹,怎的也得等了天暖了,土地化冻了,那时我家才上蛇肉的菜肴呢。不过,如今都是鲜嫩的羊羔,涮的烤的焖的,应有尽有,也是我家的一绝。您要不尝尝?”
那军部的厨子可不就是涮的烤的焖的,天天做羊肉,陆琅琅听到就不想吃了。“一点蛇肉都没有?”
那跑堂失笑,“客官,真没有。”说罢,有想起来什么,“哎,倒是有一样,不过不是吃的,是喝的,就怕您不喜欢。”
不多会儿,陆琅琅从那馆子里出来,拎着两个坛子挂在枣红马的鞍前,且去其他酒楼觅食了。
兴州是西边出了名的富庶之地,要不然先帝爷也不会特地挑给最宠爱的儿子做封地。陆琅琅小时候路过时,自然是不懂得那些,可如今再看看,便是那寻常人家的房屋,也是青砖红瓦,即便是不气派,也坚固耐用,她高坐在马背上,一眼望去,齐齐整整的一片,这便是兴州的底气。
梁王早有谋逆之心,这兴州是他自诩的龙兴之地,到底是用心经营。陆琅琅被谢晗精心教导了这几年,眼界提升了不少,看到这番景象,心中不由得暗暗替欧阳昱担心。
不过她素来心大,这些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也并不觉得心烦。
路上经过一家胭脂水粉铺子,门面精致讲究,陆琅琅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要说住在军部大院里面,最不方便的,还是缺少很多女子日常的物什,便是日常的面脂都无。欧阳昱自己长得好,也从来不往脸上抹什么东西,便以为陆琅琅跟他一样,根本没想起来这件事。
陆琅琅便跳下了马背,店里便有小童迎了出来,笑着打千,“客官,里面请,我给您拴马。”
陆琅琅笑笑,撩起了门帘,便走了进去。
这脂粉铺子门面敞亮,入门处做了个扇形的多宝格子,上面陈列着他家的诸多精致的妆盒,看起来很是精致。但没想绕过了多宝格,里面更宽敞,一楼有多个半人高的桌子,上面摆的皆是胭脂水粉,二楼还有隔间,想必是让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娘子坐在里面细细选的。
有个侍女便迎了上来,“小……”她这习惯地一开口,却说不下去了。
陆琅琅如今的身高已经比一般女子要高个半头,虽然是张女子的脸,但是却英气太盛,眉眼锐气逼人,鲜少有女子这样。
那侍女的目光在她耳垂脖子处微停,没有耳洞,是否喉结也因为冬衣衣领太高而看不见。她一时犯了难,不知道到底该称呼小娘子还是小郎君。不过她到底口舌伶俐,看陆琅琅身着男装,索性就装糊涂,“小郎君,可要雅间坐着,喝杯热茶,您需要什么,只管与我说,我挑好送入雅间与您试用。”
陆琅琅点点头,跟着侍女上了二楼的一处雅间。
那侍女不但奉上了茶水点心,还打来了一盆热水,端出来一盘的瓶瓶罐罐,与陆琅琅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家的自家炼制的,有洁面、洗发,牙粉、面脂、发油、胭脂等,一应俱全。小郎君尽可一试。”
陆琅琅过去这一年尽是干的刀头舔血的活,哪里有那个心思描眉画眼,如今无事一身轻,倒有了几分兴趣,便站起褪去了外袍,去用棉帕净脸。她这冬日的外袍一脱,那侍女便看出来了她的身形,不由得捂住嘴笑,“小娘子,你这一身打扮,着实像个英俊儿郎,我方才都不敢认你是个女子。”
陆琅琅回头朝她一笑,将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看得那个侍女一阵面红心跳,忙道,“小娘子放心,我嘴严得很,不会外头去说的。”
陆琅琅神色更见温和。
那侍女头一回看着一个女人看得自己脸颊发烫,心想怎得会有女人生得这般风流倜傥,突然明白了为何会有假凤虚凰这个词了。待陆琅琅洗过脸,她忙抛开心中那些有的没得,与陆琅琅一一试用她家的妆品。
陆琅琅见她殷勤,合着今日也无事,便让那侍女在她脸上为所欲为。待妆成后,她自己看着铜镜里的影子,也不由得惊了一下。
她素来是没有描眉敷粉的习惯的,可架不住陆湛的底子太好,即便她长得还没有自家亲爹好看,只遗传了个□□分,也足够让人目不转睛了。而且这侍女一双巧手,将她画得更加出挑七分。她看着镜中人,镜中人也看着她,眼波流转,鬟影相随,万般风流姿态。
陆琅琅突然冲镜中一笑,那侍女只觉得眼前百花怒放,美不胜收,一时看呆了。
“劳烦再打盆水来。”陆琅琅客气地道。
那侍女失魂落魄地去,待换了一盆温水过来,眼见陆琅琅竟然用帕子浸了水,要将脸上的妆拭了。那侍女忙道,“小娘子,多好看啊。就这样出去,保证那些个郎君们都得看得入迷。”
陆琅琅哭笑不得,“我又不指望这张脸吃饭,要那么多人看我做甚?”
侍女眼看她将那些精致的妆容都一一洗净,惋惜地叹气,“小娘子定然是没有心上人的。”
陆琅琅奇道,“这话怎么说?”
“女为己悦者容,要是小娘子有了心上人,怎么着也要留着心上人看看。”
陆琅琅捏着手中温热的帕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突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要不然你教教我,刚才那副妆面要怎么画。”
侍女立刻高兴了起来,在那堆瓶瓶罐罐里挑了起来,捧到陆琅琅面前,向她一一解释起来。就在这时,陆琅琅听到楼梯微响,有环佩声传来。
“黄娘子,您好久不来了。还是您惯用的雅间,里面请。”隔壁的房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了……
第72章 小惩 — 上
陆琅琅正用指腹沾了面脂往脸上抹,听到了隔壁那一声动静,动作连个停顿都无。
倒是那个侍女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那侧雅间里发出的声音。
进了隔壁雅间的人确实是黄茵玉,她是这间水粉铺子的熟客,那招待她的侍女也是惯用的。侍女将她引了进去,便恭敬地退出雅间,给黄茵玉准备茶水点心去了。那雅间里,一时只有黄茵玉和她的两个丫鬟。
黄茵玉的大丫鬟窥见她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心知她心情极度不好,便出声安慰她,“娘子,你也好久没有出来逛逛了,今日且好好试试,看看她家上了什么新货。好好打扮一番,保证这兴州谁也美不过你去。”
黄茵玉叹了一声,“就是我打扮成九天仙女,又去给谁看?”
另一个丫鬟便愤愤地替黄茵玉打抱不平,“那个欧阳将军,真是眼瞎,我家娘子这般倾国倾城,他不喜欢,偏偏喜欢个兔儿爷。”
“翠湖,别将那些外头那些胡吣的话拿来恶心娘子。”前头那个丫鬟道。
“紫箫姐,我哪里说错了。当时世子在的时候,我们家娘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那欧阳昱来了,我们娘子白送他功劳,他不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误会我们家小姐,你那天是没去,你都没听到他说话多难听……”
“够了。”黄茵玉低声呵斥,翠湖的喋喋不休,让她再度想起那晚在宫中受的委屈。的确,若是李明卓还是世子,若是梁王真的能成事,她可就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谁敢这么不给她面子。害得她如今被困在府中,受尽姐妹的嘲笑。不过,黄茵玉冷冷地一笑,“白送他的功劳,也不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哼哼,我倒要看他如何消受……”
这话说得古怪,翠湖有些不明白,“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茵玉陡然回神,柳眉微蹙,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失言。
紫箫比翠湖更沉稳,忙扯了一把,“你这妮子,娘子事事还要向你交代不成,不该问的别问。”
陆琅琅竖着耳朵听着,虽然看不见那翠湖的表情,可想来必定是不怎么好看的。她心中十分鄙夷这个黄茵玉,口气倒是不小,那么到不妨见见真章。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想必是侍奉黄茵玉的侍女取来了茶水点心之类的。黄茵玉主仆也就不再继续前面的话题,专心地试起胭脂水粉来了。
陆琅琅失了兴致,只对那侍女道,“将这些都来一份,那些面脂、洁发、沐浴的,多来两罐。还有,是否有些手油,抹冻疮用的?”
那侍女未想到陆琅琅如此大手笔,开心到不行,“有的,有的,您要多少?”
“来个十份,好用我再来买。”
“哎。”侍女高兴地出去给陆琅琅准备她要买的东西。
陆琅琅起身站到了墙侧,侧耳倾听了一小会。那雅间里,尽是恭维黄茵玉的话,和黄茵玉不时的低笑声。
陆琅琅心里不爽,敢说她是兔儿爷,哼哼。她起身下楼结了帐,那侍女还未准备好东西。陆琅琅便对她道,“那些个手油,你把它们单独分开,我要送人用,其他的也都包好。不着急,慢慢来,我在后院马厩那处等着。
侍女倒是难得难见这么和气的客人,心中很是感激,“您且放心,我一定都小心包好。”
陆琅琅朝她一笑,掀开屋后的帘子便走出去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样的铺子,为了那些前来买东西的夫人娘子们方便,后院处都空着老大一块地方,做停马车轿撵之用,她的枣红马也在此处。陆琅琅四处一看,黄茵玉的马夫正在一处空屋内围着火盆打盹儿,她轻手轻脚地点了他的睡穴,防止他万一醒来碍事,不过下手并不重,估计便是小半个时辰,穴道也就自行解了。
陆琅琅在枣红马身上取下了一个小坛子,找了个边角处,将那坛中的物倒掉了七七八八。她转头四处一瞧,便在马厩后面找到了一个水缸。那水缸里的水也不知道囤了几日,里面带落了灰尘草屑,水面上积了指节厚的薄冰。陆琅琅心道,想什么来什么。便一拳将那薄冰砸碎,捞出来,将那小坛子填了个六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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