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恙大喝,“铁证如山,岂容你们抵赖。”
陆琅琅挑衅地斜睨他,“你不过才查到一件,要是就是这一件记漏了呢?”
金无恙冷哼,“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给我把这厅中的宝物,一样一样清点,看到底是不是记漏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如何狡辩。”
魏芳韶定定地看了欧阳昱片刻,只是欧阳昱那张冷漠淡然的俊脸上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难道真的是欧阳昱做的?欧阳昱若有所查,陡然抬起眼来,直直的与他对视。
两人皆眸色沉如深渊,复杂难明。
终于,魏芳韶冷静地说了一个字,“点。”
金无恙立刻安排小吏们上前,数人描述物品概要,数人查找簿册,不多时,那拉回来的宝库居然对上了七七八八。
随着一件又一件的宝物被归档,金无恙得意地不住冷笑。而黄季隆更是掩饰不住得意,不时地望向黄茵玉,眼神里全是对女儿的赞赏。
但黄茵玉是不满意的,为什么欧阳昱一言不发,为什么他没有一丝愤怒或落魄,为什么不下跪喊冤或自暴自弃?而是就那么冷静淡然地坐着,不时看一眼那个小六爷,眼里还带着淡淡的温柔和宠溺。
黄茵玉脱口而出,“欧阳将军,若是真的有人假借你的名义行事,你何不及早说清楚?”
欧阳昱这才淡淡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若真的是我做的,我绝不会推诿到部下身上。如果今日我运道不济,查出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欧阳昱,我欧阳昱自会束手就擒,绝不会为了我的一条命,让东海欧阳家背负一个谋逆的骂名。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一定会有破绽可循。黄娘子,我生平未做亏心事,所以从不担心。真是劳你费心了。不过,你为李明卓操的心已经够多了,我的事就不麻烦你了,在下实在消受不起。”
这句话比实实在在的耳光扇在黄茵玉的脸上更让她难堪。她咬咬唇,将无数咒骂的恶毒的词汇都死死地锁在牙关里,她决定了,等他们倆被关进大牢里的时候,届时,她一定要去好好地“慰问”他们倆。
大厅中,那些被核对完毕的宝物已经分开放置了,因为那些小吏核对的速度极快,所以连侍卫都上前帮忙搬运分类。可是就在黄茵玉和欧阳对话的当儿,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许久了却是一件都没有核对上。
金无恙一瞪眼,“发什么呆呢,还不快找?”
那些拿着簿册的小吏们只好解释,“刺史大人,这几件,实在是找不到?”
“怎么可能……”找不到?金无恙差点说漏嘴。这些宝物都是黄家和他家的私库里搬出来的,然后黄茵玉在宝库的簿册上找个临近的日子(在欧阳昱尚未攻打兴州之时)添加了上去,做了进库未出的记录。都是集中在各类分册的后部,怎么会找不到?当时可是一件不拉,都一一核实过的。
一个小吏满头大汗,“刺史大人,稍安勿躁,我们再往前翻一翻,或许入库时间已久,我们一时未翻到。”
金无恙横眉怒目,又不好说,你们只在最后几页找,都在最后几页呢。他耐着性子等待,心想我再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再不行,我就自己亲自找。
“哎,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小吏高兴地叫了起来,“这本帖子是壬午年辛卯日入库,同年癸亥日出库,赐予……赐予……”小吏念到了这里,陡然念不下去了。
壬午年?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难不成他们忘记把这一件物品的记录给抹去了?金无恙也愣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说着伸手就要去抢那本簿册。
可陆琅琅的身手他哪里赶得上,他还未站起身,陆琅琅已经将那本簿册取到了手中,“癸亥日,赐予黄茵玉,以贺芳辰。李明卓签。啧啧,什么啊,黄娘子过生辰,就送一本破字帖。这李明卓也太小气了。”
陆琅琅左手一本字帖,右手一本簿册,来回比对,似乎对李明卓的小家子气很不以为然。
众人:小六爷,这不是重点好吗?
欧阳昱挑了挑眉,看向了黄茵玉,“黄娘子,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何李明卓送给你的生辰之礼,也会夹杂在这些宝物之中呢?”
第87章 绝无可能
黄茵玉大惊,这里所有的东西,她可是一件一件都核对过宝库库管记录的,绝对不可能有差池的,“这绝无可能?”
“那不成这个簿册是出自你手,你怎么就这么肯定绝无可能?”陆琅琅冷笑着,拎着那本册子在空中直晃悠。
“哎哎哎,黄娘子?方才可是你说的,跟着这簿册上的记载,必然可以找到宝物的来源,真相大白。可是现在这些赃物明明就有你的东西,你又怎么说?难不成,这些东西都是出自你黄家,就是用来嫁祸将军的!”
“这绝无可能!”黄茵玉斩钉截铁,她快步上前,要查看那本字帖。
可是陆琅琅哪里肯如她所愿,拿着那本字帖就窜到了魏芳韶的面前。“还请魏大人先过目!我实在是信不过黄娘子,怕她一到手就毁尸灭迹。”
魏芳韶接过细看,这本字帖被人仔细地用皮纸在外面包了一层,乍一看只是一本无封的字帖,但是掀开封皮,“《快雪晴明贴》?”
蔡赟最先反应了过来,“魏大人,这事下官还是有印象的。因下官读书时,临的就是韩圣的字,这本《快雪晴明贴》是韩圣的得意之作,下官一直想一睹为快,却求而不得。三年前,黄娘子芳辰之日,由李明卓当众送给了黄娘子。这事在兴州城内,一时传为佳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几位官员也反应了过来,“是啊,当时小女也参加了宴会,回来讲与我听。据说,世子当时还请黄娘子在字帖的最后,印上了黄娘子的私印,以示他对黄娘子的诚意。”
魏芳韶直接翻到字帖的最后一夜,上面果然有数枚曾经收藏者的私章,而其中颜色最鲜艳的,则写着“博雅阁主”。魏芳韶便念了出来,“博雅阁主?”
黄茵玉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脸上血色尽退,“这,这怎么可能?”
这本《快雪晴明贴》是她心爱之物,被她放在书房中,时常观摩,只是近日忙于安排陷害欧阳昱的事情,所以已有半月未见了。可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琅琅面对着黄茵玉,放慢了语速,好让她一字一句听得清楚,“黄娘子,你和金刺史方才可是咬死了,说这宝库的账簿可是铁证。如今,这账簿的确证实了宝物在欧阳将军攻入梁宫之时,仍在库内。但是这上面可没记载着是被我家将军取走的!反而是这堆物证里面出现了李明卓曾经赏赐给你的字帖。”
陆琅琅转身朝向堂内众官员,朗声道,“我且问各位大人,黄娘子知晓宝库开启的方法;认识宫中的侍卫、宫婢、内监;而且还知道帐簿所在;大家难道就不觉得这事情太过于巧合?而且……”
陆琅琅将那几本簿册抖得哗哗作响,然后啪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黄茵玉的脸上,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地黄茵玉踉跄后退,“怎么就这么巧,这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近日才入库的?要不是这本被封了表面的《快雪晴明贴》被不小心夹在其中,这可真是一个毫无破绽的栽赃嫁祸!黄娘子,你可真是聪慧过人,深谋远虑啊!”
黄茵玉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但是她那被绣帕遮住的眼睛却闪烁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陆琅琅在她面前蹲下,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她,“哎呀,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动人,真是我见犹怜。别着急委屈啊,方才你不是思虑挺周密的嘛。我也来说说我的推测,你听听是否有道理。”
“那个在宫中大乱的时候,联系宫人取走了宝库中的宝物,然后再杀人灭口的人根本不是我家将军,而是你黄娘子;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是我家将军要取走宝物,他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大的周章,还满宫去找一个掌管宝库的宫人。那样乱糟糟的场合,直接砸门进去就是了,事后谁又能出来作证是他取走了宝物。只有不敢弄出动静的人,才会以这么小心,在宫中有人脉又知晓宝库内情,还能在将军攻城后,平安无事的,只有黄娘子你!”
“然后,你在宫宴之上,出面献宝。你原以为凭你的姿色,再有献宝之举,将军必定会被你的美色所迷,即便是一个几乎已经空掉的宝库,但是光凭里面的那几个青铜鼎器,也足以让将军记你一功。但未曾想,将军的眼光实在比李明卓高明太多,不是什么样的庸脂俗粉他都来者不拒的。”
欧阳昱忙用手遮住自己半张脸,防止自己笑出来。
黄茵玉仍然嘤嘤的哭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认真地倾听着陆琅琅的话,绞尽脑汁地想找出能够反驳的地方。
“我家将军虽然没有看上你,却也没有为难你。可惜你却贪心不足,自视甚高,心胸狭隘,又行事歹毒。居然因此对我家将军怀恨在心,想出一招瞒天过海。你跟梁王世子的交情,想必黄府中多的是出自梁王宝库的东西。你将这些梁王世子曾赐给你的奇珍异宝重新登记入册,再放入那个房子里,嫁祸于我家将军。此计简直天衣无缝,要不是乱中出错,你手下人将这本没有封面的《快雪晴明贴》也放进了其中,只怕我们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根本不可能。黄茵玉瞪着陆琅琅,满腹的反驳不敢出口,她打点东西是在黄家库房,而那本《快雪晴明贴》是在她的书房,怎么可能会乱中出错?
“陆小将军,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黄茵玉岂是那种卑鄙下作之人。我方才的建议,是诚心诚意为欧阳将军洗脱嫌疑。这里面必有误会!”黄茵玉一脸悲愤。
“误会?”陆琅琅冷笑,“黄娘子,你以为我跟你之间,是闺阁中的小儿女斗嘴吗?谁更能说会道,唱作俱佳,谁就有道理?你真以为这是儿戏呢?光凭着那本《快雪晴明贴》,足以证明你就是此事的幕后元凶,我现在就可以一刀劈了你。”
陆琅琅似乎不是说笑,真的伸手向腰间的佩刀摸了过去。
黄茵玉真的吓坏了,尖叫一声,就朝着魏芳韶扑了过去,“魏大人救命。”
什么风度,什么气质,什么与侍女同甘共苦,她全都顾不上了。也是这生死之际,黄茵玉陡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魏大人,那本《快雪晴明贴》必然是有人方才做的手脚,从我府中偷出来的,趁乱放在其中,用来混淆视听的。”
她抱着魏芳韶的腿,死都不肯放开。
魏芳韶的侍卫一时焦头烂额,想去拦陆琅琅,陆琅琅只是叉腰站在那里冷笑,并没有真的要动手的意思;想去拉黄茵玉,黄茵玉就放声尖叫,仿佛他们要把她如何似的。
金无恙也慌了,只能将黄茵玉的话当作救命稻草,“对,你们这是想杀人灭口,栽赃嫁祸。”
堂内嗡嗡乱成一团。
欧阳昱站了起来,走到陆琅琅身边,伸手拢住她的肩头,“为这样一些阴险歹毒的小人生气,不值得。来,喝点茶,消消气。”
陆琅琅轻蔑地看了一眼黄茵玉,冷哼了一声,任由欧阳昱将自己推到他原先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欧阳昱给她递了杯茶水,将她安置好,这才看向魏芳韶。
“魏大人,朝廷国家自有法度,绝不因人而异,也不能由着一些官吏和女子肆意玩弄。我方才就说过,如果是我所为,我绝不推诿。但是如果有人设计谋害我,我绝对让他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金无恙一头冷汗,多年的宦场沉浮,虽然没有锻炼出他的才干,但是对于危险的预知他却极为敏感。他现在满心后悔,他为何当初就答应黄茵玉了呢?可是,此时就是反口,欧阳昱也不会放过他了。
黄茵玉满脸是泪,看起来跟石皋的狼狈不相上下,她哀哀哭求,“欧阳将军,魏大人,这其中必有误会。”
欧阳昱正色道,“我绝对不会错怪一个无辜之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有罪之人。黄娘子且放心,我也不会像金刺史和你这般,仅凭着揣测和巧言令色就想定我的罪名。若是今日找不到你们的罪证,那么我绝不为难你们。我一个镇国将军,还不至于要跟一个女人和墙头草计较。”
黄茵玉陡然有了一种绝处逢生的希望,“欧阳将军,方才是小女子的不是。如今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对将军的委屈感同身受。想必这一切都是都是歹人的阴谋……”
欧阳昱将手一摆,“黄娘子,你今日说的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再听你的巧舌如簧。论起口舌功夫,只怕这堂中少有人能与你为敌……”
众人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了一旁喝茶的陆琅琅身上:将军,我们有权保持沉默的反对。
“但是,若是我找到证据,呵呵。”欧阳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你会知道什么叫做国法无情。”
黄茵玉只听进了那句“镇国将军还不至于要和一个女人计较”,她尖叫着,“魏大人,你尽管去查,这绝对是误会。”
魏芳韶冷静地道,“黄娘子,你能否先放开我的腿再说话。”
第88章 尤不死心
黄茵玉这才反应过来,她此刻还哆哆嗦嗦地抱着魏芳韶的大腿,跪坐在椅侧地面上,低调精致的衣裙已经在混乱中拧成了一团。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黄莹玉连忙松手,试图站起来,重新捡回自己已经碎了一地的形象,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魏芳韶见她终于撒开了手,“黄娘子,你方才说误会,不知道是指哪件事情是误会?到底是欧阳将军被误会,还是你被误会了。”
黄茵玉语塞,如今到了这个局面,她也知道,如果说两者都是误会,或许事情还有机会就这么含糊盖过。可是这么说,她无论如何都不甘心。黄家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扳不倒欧阳昱,那么日后的悲惨可想而知。
她定了定神,一时难以下定决心,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虎头蛇尾,草率结束,“魏大人,不妨把这里的东西都核对完?”
“那就点吧。”魏芳韶下令,那些小吏便继续清点了起来。果然,地上还有几样东西,都是黄茵玉书房里的。黄茵玉眼睛一转,觉得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她偷偷看向陆琅琅,果然,见陆琅琅面带微笑,甚至后背还靠在椅背上,一副悠哉悠哉,欣赏她的狼狈不堪。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还朝她微微挑眉,一脸的挑衅。
黄茵玉恨得几乎晕厥过去。这几样东西,必然是方才陆琅琅命人从她家里偷来的。魏芳韶才从京中带来几人,这兴州城里的兵几乎都是欧阳昱的,他们这一早上动静闹得极大,要是欧阳昱和这个小六爷暗中吩咐高手,从她家偷来几样东西塞进运送宝物的马车,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55/117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