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茱跟陈妜同岁,都是十七,两人都没有定亲。按常理来说,秦茱是太孙妃最有优势的竞争者,但是秦茱的母亲长公主不太看得上太孙,所以对这个太孙妃的位置并不怎么稀罕,但是她之所以会来,是觉得她身为太孙的长辈,谁要想坐上太孙妃的位置,还是必须要经过她点头的。
陈阁老的夫人亲自陪着长公主说话,有些话不方便小辈们听,便让陈妜陪着秦茱去花园中走走。
陈妜跟秦茱同为京城的顶尖贵女,平素没少见面,但是两人也是表面和气,陈妜觉得秦茱傲气瞧不起人,秦茱嫌弃陈妜矫情又酸文,心里都不喜欢对方。两人在一起,聊完了天气和服饰,就实在聊不下去了。这平日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她们,顺着她们说话。可是如今两个都有点儿瞧不上对方的人,谁肯主动低头、降低身份,去捧着对方说话,没扯破脸皮吵起来,已经是这两位小娘子的修养的表现了。
两人索性坐在假山顶的凉亭里,假装看风景,对坐着喝茶。因为相顾无言。假山上静悄悄的,连声咳嗽都没有,以至于从假山下面经过的一些早到的小娘子们竟然没有看到她二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京城内的热门八卦。
“……听说她出身乡野,丑陋粗鄙,那腰杆子足有水桶粗,头上带了足有六七斤重的首饰,又不会穿搭,所以才跟那乐户人家吵了起来,吵不过人家,就去找魏阁老来给她撑腰!”
“真的吗?你见过?”
“我听人说的。不过当日她们在旖庐坊吵架,闹得可凶了,在楼外都听到里面吵架的动静,还是礼部的人去拉的架呢?”
“啊,她还动手打人?”
“天哪,欧阳将军那么英俊潇洒的一个人,怎么会娶这样一个泼妇?”
“你见过欧阳将军?”
“嗯,那日他入城的时候,我正好在大街上,跟他擦肩而过。当时他力破梁王数次拦截,衣裳上都是血迹和污垢,可是还是很俊美啊!那张脸,我至今难忘。”
“哎,听说那乡下夫人跟将军是一起入城的,那你应该也见过啊,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粗鄙不堪?”
“呃……她当时带着幂蓠,遮着脸,我看不见她长得什么样。不过身型修长,倒不像她们说的腰杆子足有水桶粗。”
那个传陆琅琅腰杆子有水桶粗的小娘子立刻就不高兴了,“想必你看错了。”
偶遇过欧阳昱真人的那个小娘子怯怯地道,“的确不是啊,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身型确实修长好看。”
第一个说话的那小娘子哼了一声,“就算她身型好看又有什么用?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欧阳将军娶她根本就是个摆设!”
“这话怎么说?”众人纷纷好奇。
“因为啊……”那个小娘子卖了关子,成功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她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
下面一阵惊呼。
“什么?”“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秦茱顿时来了兴趣,对自己的侍女道,“把她们给我带上来,我倒要听听她们说什么呢!”
侍女立刻快步去了,没一会儿,就带回了几个小娘子和她们的侍女。
那几个小娘子吓得花容失色,本来这个在背后说长道短的就不是漂亮的事情,如今不但被主家,还被贵客给抓了个正着,她们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秦茱不耐烦,“不准哭,不然还以为我欺负了你们。刚才你们谁说的,说欧阳将军娶夫人就是个摆设,这话到底怎么说?”
下面人人低头,一个也不敢说话。
秦茱冷笑,“不说,哼哼,你们要是说了,我们就当听个笑话,笑过了就拉倒。但是你们要是胆敢瞒着我们,哼哼,我一会儿就把你们都交到阁老夫人面前去。”
那个长舌的小娘子只好开口,“我听说,听说欧阳将军不好女色,他……他喜欢的,是男人。”
“什么?”秦茱和陈妜都大吃一惊。
秦茱怒道,“大胆,连欧阳将军的谣言你都敢传?”
那个小娘子不服气地道,“这不是谣言。军营里传的有名有姓的,连将军身边的黑甲卫都可由那人随意调动。他们都说欧阳将军跟这人出入并肩,寢则同榻。欧阳将军之所以敢离开大军那么久,就是因为那人在军中替将军处理军务。”
秦茱气急败坏,“胡说八道。”
“不是小女子胡说。那人武功高强,在归州时,欧阳将军就将军中事物尽数托付给他,而且他还曾经力斩梁王大将卓昌河于刀下,军中人人尽知。”
秦茱脸色发白,“那人叫什么名字?”
“具体姓名不知,但军中人人都尊称其小六爷。所以大家都传,说欧阳夫人只是将军娶来装点门面的,他真正的心上人是小六爷。”
秦茱不再说话了。
陈妜看了一眼她脂粉都压不住的难看脸色,心中叹了口气,“不要再传这些没影子的话了。欧阳夫人是朝廷敕封的二品诰命夫人,要是让人知道你们敢说这话,倒霉的还是你们自己。”
那些小娘子忙应诺,“不敢了,不敢了。”
陈妜挥了挥手,“你们去其他地方玩去吧。”
那些小娘子忙脚底抹油慌慌张张地跑了。
秦茱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什么,反正脸色不好看,半晌才问陈妜,“你见过那位欧阳夫人?”
陈妜摇摇头,“不曾。不过,今日祖母下了帖子,她也回了,说是必定前来。”
秦茱忽然站了起来,“日头也高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陈妜本来跟她就无话可说,立刻点头,“好。”
两人回到了客厅中。陈夙的夫人,陈妜的祖母还在跟长公主说些什么,不过厅上已经有了好几位贵妇人,所以想必说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长公主见她二人回来,笑着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茱笑着在长公主身边站好,“知道众位夫人都要来,所以特来给各位夫人问安。”她一眼望过去,在座的夫人都是脸熟的,并没有那位乡下夫人的存在。秦茱心中有些失望,“听说今日欧阳夫人也回来?”
“哦?”长公主有些意外,望向陈夫人,“她?”
陈夫人笑,“是啊,多少帖子都请不动她,她点头答应,我也惊喜的很。”
厅中夫人们顿时都起了兴趣。
其实京中对于欧阳昱和陆琅琅的传言,可比刚才那些小娘子们传得更加丰富多彩。
风流倜傥、权势倾国的年青将军,英俊潇洒、武功高强的蓝颜知己,还有沉默无言、深居简出的无颜夫人,这些元素编出来的剧本,都够戏台上唱好几年的了。
所以如今流言蜚语,各种八卦说什么的都有。可是除了旖庐坊的人,如今京中还真的没几个人见过陆琅琅的真面目。
但是这些老道的贵妇们才不在乎这个呢,蓝颜知己,再知己又有什么用,能生出孩子来么?这个欧阳夫人,虽然深居简出,不爱抛头露面,但是只要她坐稳了欧阳夫人这个位置,她就是她们这个圈子里的人。
但是,大家还是很好奇,很想围观一下八卦中的乡下夫人就是了。
长公主皱了皱眉,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陈家的婢女前来禀报,“……欧阳夫人到了……”
哦,厅中众人纷纷坐直了腰身,朝着客厅外面的照壁瞧过去。
只见照壁的一角有一团翡蓝的亮光一闪,一段飘逸的裙裾随着脚步前进扬起又落下,然后又轻轻地扬起,那照壁后面悠悠地转出来一个丽人。
她穿了一身鹅黄的八单裥裙,外面罩了件宝蓝色的广袖,远远看着青春逼人,仿佛整个江南的的杏花春雨在这一刻朝着众人扑面而来。
整个厅中人人目瞪口呆,这是哪里来的美人?
她的步伐悠闲适意,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韵律在其中,便是宫廷妙笔,也难以描摹万一。
待她走入花厅中,轻轻一福,“妾身陆氏,见过诸位夫人。”
声音清脆悦耳,含着让人愉悦的亲近之意。
陈夫人和长公主陡然回过神来。陈夫人忙起身,“欧阳夫人,不必多礼,快请起,快请起。”
陆琅琅这才收了礼,顺着陈夫人的意思站了起来。她这微微一动,身上衣服的从深蓝幻化至浅碧,如微波凛凛,仿若活物,美不胜收。
众人全都顾不上她在跟长公主说些什么,恨不能将眼珠子贴在她的衣裙上瞅个仔细。
秦茱和陈妜到底站得近,眼力又好,这才看清,她身上的那件广袖居然夹着翠羽织成的,所以才会随着光线的强弱而色彩变幻莫测。而她里面那件鹅黄的裥裙上用银白色的丝线绣着仙鹤和花草,本来银白配浅黄,是根本现不出来什么的,可是有了外面的那件翠羽广袖的映衬,其下的银色丝绣顿时活灵活现,灵气逼人。
不是说腰若水桶吗?
不是说丑陋粗鄙吗?
不是说声若洪钟毫无修养吗?
众人的心声:我们拒绝面前这个钟灵毓秀的美人,请把传说中的欧阳夫人还给我们。
第135章 花会 - 3
长公主看着面前给她行礼的陆琅琅,并没有为难的意思,“欧阳夫人不必多礼。”
陆琅琅笑了笑,行礼之后,便随着陈夫人的意思,在一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众人明里暗里的视线都盯着她,尤其是那些站在母亲身后的小娘子们,还没有历练出她们母亲的那份定力,彼此偷偷地交换着目光,全是惊艳和讶异。
陆琅琅唇角微翘,静静地坐在那里,落落大方地任由众人打量。
陈夙夫人的惊讶并不比众人少,不过她年纪大、品级高,有些别人不能说的话,她却是可以当笑话说的,“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传闻不可信。我若是欧阳将军,有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夫人,也必定是藏的严严实实的,不然外人见到。”
陆琅琅保持着一个温婉的微笑,“哪里能得夫人谬赞,要说美若天仙,这厅里的众位小娘子才是呢,妾身有夫之妇,平日里只管操持家务,素面朝天。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评价妾身貌若无盐。只是今日赴宴,总得收拾得妥当些,免得污了众位的眼睛。”
陈夙夫人见她说得风趣,笑了笑,“欧阳将军不在京城,你一个人待着,素日可常来我府中走动。免得无聊。”
陆琅琅并不应承,但满面春风,“多谢夫人关心。”
众人听她们说的一团和气,心里也落下了一块大石,幸亏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否则这乞巧花会还开什么啊,岂不是都在为她作嫁。
不过,到底是哪个嚼舌根的家伙说她腰若水桶、声若洪钟的?如今看来,包括那个小六爷的传闻,恐怕也是不实。谁娶了这么漂亮的夫人能干放着,只看不动?欧阳昱离京之前,挨家挨户地打脸,说不定就是因为怕这位夫人不喜,心里放不下,才会有的举动。
陆琅琅应酬了两句,便不再主动开口了。看起来似乎是个平和性子,并不喜与人抢风头。但是这一身华服,实在是占尽了风头,无法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坐在她对面的长公主微微蹙眉,并没有说什么。
陈夙的夫人继续提起了乞巧花会的事情,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谈了起来,但与其说商谈,还不如说是锦上添花,不过是我掏些什么赏赐,你掏些什么珠花,对于陈夙夫人定下来的花会流程等,众人皆是避而不提。
倒是站在了长公主身边的秦茱忍不住道,“欧阳夫人,不知你有何建议?”
正在喝茶的陆琅琅闻言有些惊讶地一抬头,“这位是?”
旁边有人给她介绍秦茱的身份。
陆琅琅笑了,“县主也参加这次乞巧花会?”她的目光没有看向秦茱,却若有所思地往陈妜身上一扫,似乎有些犯难的样子。
众人立刻就明白了她没出口的意思:办花会不就是为了往太孙面前塞人吗,可是一个是阁老的孙女,一个是长公主的小女儿,你们倒是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表示,我们到底投哪个啊?
秦茱不笨,也看懂了她的意思,“我不参加,我只是想听听欧阳夫人对这次花会有什么建议?”
陆琅琅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口中却答道,“我年纪轻,见识浅薄,只等着大开眼界。没有建议。”
秦茱忍不住冷笑一声,“欧阳夫人倒是直言不讳自己见识浅薄。”
陆琅琅笑了,“不知县主对花会有何高见。”
是啊,我见识浅,所以没有意见;你见识不浅薄,你倒是提意见啊!
秦茱正要开口,长公主轻咳了一声,轻轻地扫了她一眼。秦茱脸色一僵,只好闭嘴。
陆琅琅双目直直地看着她,一双黛眉轻轻一挑。在别人看来,似乎是讶异,但是在秦茱看来,尽是戏谑和嘲弄。
秦茱气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只听陆琅琅对陈夙夫人道,“夫人,妾身年纪小,又是刚来京城。蒙圣人看重我家将军,爱屋及乌,妾身才得了诰命。圣人所赐,不敢推辞不敬,所以腆着脸、大着胆子,跟着众位夫人陪个末座。众位夫人只当带着妾身涨涨见识,切莫笑话妾身。”
陈夙夫人好言安抚她,“你是陛下有所赐的诰命在身,自然尊贵,跟年纪有什么相干。”
陆琅琅被安慰得一脸坦然加感动,“有夫人的话,妾身就安心地坐在这里喝茶了。”
秦茱见她用陈夙夫人的话来打自己的脸,却没法发作,只好僵着脸地坐到了母亲的身后。
长公主却像没听懂这其中的玄机,只端着茶,慢慢地饮着。
陆琅琅扫了这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贵妇两眼,唇边的笑意更甚了些。
陈夙夫人自然不能让气氛僵下去,便接着说起方才花会彩头的事。连带着陆琅琅也少不得许诺了两套首饰作为彩头。陈夙夫人心满意足,引着众位夫人去了宴客的花园。
能跟陈夙夫人坐在一起说话的,至少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的家眷,而其他的夫人和小娘子们都在花园的其他地方游玩。如今倒是被婢女们都请入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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