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楚悦搬着行李箱下楼来,看见了诗敏与他,在树荫底下,聊得开心。
烈日当头,她耳朵里仅有铺天盖地的蝉鸣,听不清他们的只言片语,但是,她仍然产生一种失落感。源于,她对梁明轩的了解,与不了解。
卓楚悦了解的,是他的风度,为人处世的态度,出身和学识,使他与任何人都可以侃侃而谈,却让你觉得遇见知音,他时常给予你的帮助,只是举手之劳,并非需要你的感谢。
不了解的是,她在他的心中,究竟占有多少分量。
卓楚悦不认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即使他们认识这么多年。
她更相信,于他而言,有没有她这个朋友,都一样。
如果他愿意敞开怀抱,想与他结交的人士,集合在一起,可以开一场盛大的派对。
卓楚悦拖起行李箱走出公寓楼,箱底的轮子砸在台阶上,引起他们的注意。
梁明轩从速上前,接来她手中的行李。
“还有一箱。”卓楚悦一边说,一边转身往楼上跑去。
诗敏走进公寓,想上楼帮忙,只见她已经搬下来了。
显然,卓楚悦没有时间照镜子,头发随便扎起马尾,白色T恤,宽松的运动长裤,几分钟上下楼梯的奔波,汗水粘住她脸颊的发丝,但不影响她的漂亮,甚至因为有一些凌乱,她更漂亮了。
她把箱子交给梁明轩,转动胳膊说,“搬进来没几件,搬出去凭空冒出这么多的东西。”
梁明轩拉开后备箱,把行李搬进去,“车上有矿泉水。”
卓楚悦没有立刻上车,而是转过来,对诗敏说,“我将行李搬过去,晚上来学校接你,一起去吃饭。”
陈诗敏眨眨眼睛,抢着说,“我要考试!”她才不要做电灯泡。
“今晚有考试?”
“有一场考试改到了晚上,你又不上课了,当然不知道。”
“好吧。”
诗敏笑着说,“周末我再去找你。”
卓楚悦点点头,上车以后,隔着车窗向她挥挥手。
车子缓缓驶离,陈诗敏回头往公寓楼里走,撞见张婷匆匆忙忙跑下楼梯,向楼道窗外张望。
“看什么呢?”陈诗敏问这一位同班同学。
张婷上半身探出窗户,声音传进来,“刚才是不是有一个男人来了?”
“外面走来走去的,都是男人,你说的哪一个?”
张婷转回身来,“长得巨帅巨有型那一个,你是不是还和他聊天了,你认识他?”
“哦,是楚悦的朋友。”
陈诗敏答一声,提步往楼上,想要赶紧回到空调下。
既然已见不到人,张婷失望地跟上她,叹一口气,“小晴说,楼下开进来一辆两百万的车,她盯了好久,然后从车里下来一位,让她‘哇’一声的男人,我还想开开眼界呢。”
车子开出校园,卓楚悦坐在他的车上,一辆梅赛德斯G级。
梁明轩换座驾的速度,可以用频繁来形容,她习惯了不惊讶,直到从偏高的视野望出去,才想起,他们所在的地理位置,只是他来过几趟的城市。
卓楚悦拧紧矿泉水瓶盖,转头问,“你在这里买的车?”
聊到他钟情的车,梁明轩颇有几分孩子气,“对,早有这个想法,考虑到你要搬家,最后选了它,后备箱空间大,而且它的操控不像越野一贯太硬,天窗的设计也很好。”
“你是如何……”她一点不好奇这辆车,是纳闷,“如何赚到这么多钱的?”
梁明轩正要出声。
“我不想打听你一步步投资的心得,我只想要得到一个梦幻的回答。”
“梦幻?”他的眉头皱在一起。
“比如,我去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散心,买了四万元的筹码,我认为它们注定挥霍一空,在赌/桌上,我的身旁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即使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与我搭话,但我们聊得很投机,他提出要帮我下注,我爽快答应,时间太晚,他要回家休息,向我告辞,我目送他离开,回头一看,桌上堆满他替我赢回的筹码,竟然有六百万美金!”
梁明轩大笑出声,“原来是白日做梦的梦啊!”
“我在举例,你可以回答这样的故事。”
“我没有。”
“活了这么多年,难道没有碰见什么有趣的人?”
她和梁明轩相处的状态,很放松,讲话都肆无忌惮。
“是你。”他说。
“什么?”她没听明白。
他在一旁笑,“我说,这么多年,我认识的最有趣的人是你。”
别逗了,她哪里有趣。
卓楚悦在心底是这样说,却有点慌张的,移开在他侧脸的目光,嘴上说,“承让,承让。”
住宅区新建的,有些年头了。房东太太说,在她上下左右的邻居,都是一家几口有老有小在居住,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打算请一位男性帮她搬家。
正巧,梁明轩已经解决手上的事务,要来与她见面,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开门进来,墙上的壁纸有几处翘边,茶几上有两张针钩杯垫,木头地板,踩重一点都会有声音发出来,欧式壁灯,姑且称它有怀旧感。
之前,高海阔推荐她两处房子,另一处是今年开盘的新公寓,自带健身房和游泳池,但是比不上这里万中无一的空气,一推开窗户,茂密树叶哗哗作响,那一股恬静的气息,彻底将她征服。
对于温柔的事物与人,她毫无抵抗力。
打开空调,卓楚悦倒在沙发里,不想动了。
梁明轩却在门前,握住门把摆弄几下,“记得换一个指纹锁。”
她悲伤的喊,“没钱了!”
他笑,然后说,“明天我叫人上门来换。”
卓楚悦坐起来,双手合十,朝他一拜。
他走到一侧的沙发,自然的坐下。足足五分钟,屋里没有人说话。
他们不约而同的,望住一扇窗户。窗户下面放有一张书桌,深蓝色的棉布窗帘,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将斑驳的剪影投在地板上,留心,可以听见楼下传来电视频道的声音。
卓楚悦骄傲的说,“是个好房子吧?”
“你的眼光向来不错。”
她抱起双腿,“崭新整齐的房间,反而让我觉得有压力,家是可以使我安定下来的地方,并且它还有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痕迹,也可以带给我灵感。”
梁明轩收回视线,看向她,“放假不回家了?”
“不回了。”
“看来,你是决定在这个城市生活?”
“我喜欢这里,既有冷漠的车水马龙,也有温情的小巷子。”
“城市与人一样,不会只有好的一面。”
“你说的对,可是,除了爱下雨,我还暂且说不出它的缺点。”
梁明轩站起来,不见外的,参观起她的新居。
她依然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言,“它爱下雨,我爱丢伞,算不算般配呢?”
卓楚悦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是倪雪说的,她在出差的时候,淋了雨,感冒发烧,晚上回到酒店,她打电话给梁明轩,只想听听他的安慰,不曾想到第二天早上,梁明轩居然赶到酒店来了,要带她去医院。下着大雨,他下车来,为她撑伞,走进医院的短短一段路,他的衣服都淋湿了。
她的神情有多眷恋,卓楚悦心里就有多酸。
梁明轩用葡萄酒杯碰了碰她的,发出叮一声。
“你在想什么?”他问。
卓楚悦回神,已经置身在餐厅靠窗的座位,嵌在玻璃墙中的面具,大大小小的镜子,很是有威尼斯的风格。半个钟头前,他们来到了这一间意大利餐厅。
梁明轩在等待她的回答。
“没有,我……”
卓楚悦在他面前一向是诚实、透明,以及冲动的。
“我只是害怕,有一天,我的朋友不重视我了。”
唉,她还是说出来了。
梁明轩摇身一变,成了情商上的巨人,问她,“你是说陈诗敏,还是我?”
“你。”她脱口而出。
然后,她低下眼帘,假装轻松的笑,“你不是我一个人的朋友,所以我害怕自己会被忽略。”
他一刻无言,思考怎样开口。
卓楚悦忙说,“当我胡说八道,不要放在心上。”
不管是女孩子、女人无一例外的口是心非,明明非常非常在意。
梁明轩解释说,“前一段时间,我们在谈收购一家连锁咖啡公司,已经谈了整整六周,我不好意思走开。”
因为他的措词和语气,她哈哈笑起来,“不好意思走开?”
“我不会随便与人交朋友,只因为你把我看作重要的家人,我这么说,应该不会冒犯你?所以,我尽可能来回报你,我们之间没有心机,我很喜欢你用最简单、真诚的方式,来和我聊天。”他说,“当然,你的朋友,我同样会尊重他们。”
现在可以确定,她在梁明轩心中,尚有一席之地,是最坏的好朋友。
是时候改话题了,“为什么这两年,不见你身边有人陪伴?我不信没有女人向你投掷水果。”
“掷果盈车?OK,我听过这个故事。”梁明轩喝一口葡萄酒,姿态迷人,继续说,“我担心,好不容易找到一位伴侣,会有一位朋友跳出来,指责我是利己主义者,然后一年多不再和我联系。”
卓楚悦感到羞愧,又开心,故意挖苦自己说,“你不必介意她的想法,她只是你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可能还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要让她影响你。”
他笑起来,“但是只有她知道,我的各种账户,基本上同用的一个密码,如果她说出去,我的麻烦事就多了。”
“你太不信任我了。”卓楚悦佯装生气,“今晚你买单。”
晚上十点他们走出餐厅,离开科尔·波特的旋律,在江边散步,打算消化掉腹中的食物,再请个代驾司机开车回家。
梁明轩双手放在裤袋,从容信步,一点看不出,大半瓶的拉菲都是他喝掉的。
他问,“明天要工作?”
卓楚悦点点头。
“一会回去,记得把钥匙给我,明天我来换锁。”
“那你换完锁,不要到处跑,在家里等我。”她想得简单,“锁换了,我就进不去了。”
梁明轩笑了,可是没有答应呀。
她就说,“今晚的生蚝不错,龙虾也不错,南瓜汤不好喝,你有何见解?”
他微微启口。
卓楚悦马上打断,将自己打得小算盘说出,“我想喝,好喝的南瓜汤,以前你煮过的。”
他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后颈,“我是来吃你一顿饭的,结果还要帮你换锁,帮你烧饭,你准备给我发薪水?”
“好啊。”这有何难?
如果发薪水,可以让他留在她的身边,她一定起早贪黑打三份工。
但是,怎么可能呢?
第二天上班中,即使卓楚悦平常也是笑脸盈盈,高海阔还是眼神犀利的瞧出来,她今天心情格外的好。
高老师一说收工,她片刻不逗留。晚间高峰期,地铁拥堵,她接到梁明轩打来电话,信号极差,听不清楚。
不一会,他发来一条短信息。
梁明轩说,他临时有事,需要赶回法国,很抱歉没有等到她回家。以及,附上了新门锁的打开方法。
卓楚悦在门外嘀嘀嗒嗒一阵,终于开进来,屋里灯没开,可见他走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餐桌上摆着几盘菜,全部用碗盖住的。她一一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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