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阴姬已经这么久没有见过海玥了,时隔多年,竟一往情深至此。
阴姬道:“当年你误打误撞来到这里,那是你大约十八九岁年纪,比我要小上一些。”
海玥似是回忆起从前,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阴姬看在眼里,却觉连心中都充实极了。
阴姬问道:“你在这里住了一月有余,再后来我就只知你继任了接天涯三宗主,与陆雪衡、玉罗刹共同掌管魔教,实在是风光无两。”
阴姬知道的只是其中极少的一部分内容,太多回忆海玥并不想提起,只说:“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只是后来我遭人暗算,浑身经脉皆断、元婴破碎、又兼身中剧毒,我师父倾尽所有修为护我,而我亦是沉睡了这一百年。”
阴姬听她说起过往遭遇竟是如此平淡,但是就是这平淡的只言片语,听在她的耳中却令她心痛难忍,仿佛亲历了当年变故。但是这变故的当事人却仿佛在讲他人的故事一样,不痛不痒。
“你师父他……”阴姬对海玥的师傅还有些印象,毕竟当年逍遥子前辈,乃是整个武林中最令女人向往的存在。
海玥低声道:“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阴姬见她难过,正想软言安慰几句,却听外面有人通报,说宫南燕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一个……穿着裙子的和尚。
这就很一言难尽了。
那通报的女弟子脸都憋红了,才憋出一句“穿着裙子的和尚”。
海玥登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这和尚,怎么又回来了。
阴姬见海玥对那和尚似乎有些不一样,顿时心里就是一团怒火,她可以对海玥百般温柔,自然也可以对任何一个她喜欢的或者喜欢他的人痛不欲生。
一定要杀了这个和尚。
但是阴姬即便如此想了,也绝对不可能在海玥面前为难无花。
海玥道:“我该走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阴姬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海玥说:“不会回来了。”
她看了阴姬一眼,阴姬已然明白。许多年以前,她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感情,许多年之后,海玥并不会接受她的感情。
阴姬忽然就释然了。
她耿耿于怀了一百年,其实不过是想再见她一面。
但是这个碍眼的、一直在含情脉脉的看着海玥的和尚,必须要死。
—
海玥与无花已经走到了门口,就听阴姬淡淡一声,“请二位留步。”
无花心头一跳,就知大事不妙。
果然,阴姬说道:“明玥可以走,和尚必须死。”
她这话说完,只听几声清脆的铃声响起,神水宫的弟子如同鬼魅般的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门口。
这里不仅仅有神水宫的弟子,还有同阴姬订立了契约的小鬼们,一时之间,整个大厅阴气阵阵,连带着原本亮起来的天色都仿佛乌云罩顶,阴阴沉沉。
海玥沉下脸来,正要开口,却被无花拦了下来,无花对阴姬道:“阿弥陀佛,小僧并未有丝毫冒犯,还请施主……”
无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阴姬的狂狼大笑给被迫中止了。
“未有丝毫冒犯?”阴姬冷哼一声,“男人进入神水宫,从来有去无回。”
话音刚落,正坐厅堂忽然一震,阴姬所在的之处出现出现一处巨大的洞,远远近不断的湖水自洞内冒出,很快就淹没到了小腿。
无花和海玥都清楚的认识到如果湖水继续蔓延,无花必死无疑,毕竟阴姬有水母之称,她在水中向来无往不胜。
所以无花在水漫头顶之前,就动手了。
阴姬之武功至柔亦至刚,无花万钧之力,一夫难当,两人交手,一时之间整个大堂都在震动,在无花和阴姬交手的期间,海玥就将周围的小鱼小虾全部收拾了。
无花与阴姬交手已过百招,两人竟是势均力敌。
无花武功之高,出乎阴姬及海玥意料,而且阴姬知道海玥一定会助无花一臂之力,如此想着,心中更是怒火滔天,更加势不可挡。
海玥果然前来相助,只是宫南燕却挡在了海玥面前。
海玥道:“让开,或者死!”
她话音未落,掌已打出,逍遥派白虹掌力道曲直如意、掌力方向游走不定,不出三掌,宫南燕已被打飞出去,撞击在墙壁上,呕出一口血来。
阴姬却根本无法顾忌,放声大笑,“好你个小和尚,竟然是个魔修,呸,你根本就是个花和尚!”说罢一招气势如虹的澎湃如潮就向无花打来。
无花仅用少林武功的确是刚不过阴姬,但是阴姬知道了他的身份,那阴姬就必死不可。眼见战局越是拖下去对己方越发不利。
海玥解决了宫南燕,以凌波微步并弹指神通加入战局。
眼见海玥的到来使阴姬节节败退,而且那合上完全就是要致阴姬于死地。
宫南燕强撑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大喝一声,“住手!我可以给你十三刀的消息!”
海玥身形一顿,果然停下手来,无花站在海玥身侧,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阴姬往后一倒,跌入石座,宫南燕忙过来搀扶,却被她一把打开,比起无花来,阴姬受伤更重。如果继续下去,阴姬亦知自己必死。
宫南燕心痛难忍,低声说道:“月前,十三刀罗素来此见宫主,她知宫主对你一片真心,便告知宫主你……你下落不明,希望宫主能够协助她寻找你的下落。”
海玥一怔,心道如果不是阴姬被无花逼退,恐怕她不会说出这个消息。
“她人呢?”
宫南燕道:“她说魔教大乱,她乃是因天山童姥所致,她身中生死符,却不乞求天山童姥给她解药,不远受制于人,她去了哪里,我亦不知。”
海玥和天山童姥都是逍遥派传人,她知生死符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①。
想到十三刀遭受的苦楚,恨不得将天山童姥千刀万剐。
☆、第三十五章
海玥和无花自神水宫出来,已是天光大亮,春日第一缕阳光自湖面升起,照耀着整个湖面波光粼粼,湖面微风不知忧伤的徐徐吹来,调皮的扬起衣衫裙角,在人身边绕上那边一圈,才悄悄溜走。
如不是现下这番情景,海玥和无花定是要赞一声这西域春色似江南了。
他们从湖边找了一艘小船,虽然湖边仍旧有神水宫弟子,但是阴姬让两人走,谁也不会阻拦,当然,也不敢阻拦就是了。
两人撑着一叶扁舟,离开了神水宫。无花站在船头,负责出力,海玥站在船尾,负责貌美如花。
不过……说起貌美如花,海玥看了无花一眼。
无花现下模样十分狼狈且可笑,他还穿着那裙子,裙子还破了,自己那身衣服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模样若是出去了,定是会被人围观的。
但是就算是可笑,海玥也笑不出来,只会觉得心里一阵感动,也不由的感叹这时间变化如此之快,现在的武林,都是这样耿直的年轻人吗。
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回来神水宫的。
海玥对无花道:“你且稍等我一下。”
她虽然也穿着神水宫的衣服,但是那衣服在她身上穿着合适,且自带面纱,所以海玥还觉得这衣裳挺好,只是再怎么好也是别人的,她也实在难以忍受。不过如果就单单是她的话,忍忍也就罢了,但是无花实在是没办法忍。
无花莫名道:“怎么了?”
海玥笑道:“你看你现在模样,如果这样回去,岂不是成了一个大笑话,你好歹也将我从神水宫救出来了,是我的小恩人了,我怎么也得报恩才是。”
于是凌波微步蹁跹起,顷刻间已消失在了湖面上。
无花道:“好轻功。”
趁着海玥离开了,露出一个略带温柔的笑意。
—
海玥同无花一起回到姬冰雁府上的时候,发现这里被包围了。
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丐帮的弟子。
海玥对无花说:“我们避一下。”
两人均是轻功高绝,且两人都穿着普通人的衣裳,若是不看脸和那颗光头的话,的确是会淹没在人群当中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海玥和无花从神水宫出来时正是清早,哪里能有好的成衣店开着门,就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无花道:“恐怕是避不开了。”
海玥指指头顶那棵终年繁盛的大树,两人同时轻巧的跃了上去。
站在路上往下看,场景全部收入眼中。
院中站着乔峰、陆小凤、姬冰雁和花满楼,还有三位女子,海玥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三位为见过面的男子。
心想自己离开不过一日光景,这又是哪里来的人。
就听有人大喊道:“若不是你下的手,为何你要如此庇护慕容复家的家眷?”
慕容复?莫非是燕子坞慕容家?
就听乔峰道:“我今日庇护这三位柔弱女子,那是因为我爱惜本帮数百年来的令名,不肯让天下英雄说一句‘丐帮众长老合力欺侮三个稚弱女子。”①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正义凌然,周围噪杂声果然小了一点。
海玥心中赞叹了乔峰一句,并定睛看去,果然就见乔峰身侧站着三位娇滴滴的女子,不过这一细看当即骇然失色,其中一位女子,竟是同她有七分相似。
不仅海玥,就连无花的脸上都难得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海玥虽然震惊,但是震惊过后倒是心中有几分激动,若那女子当真与自己姐姐有什么关系,那她岂不是就能得知自己师父下落?
无花看向海玥,见她神情中隐约几分激动和欢喜,心中虽还是有些疑问,但却已不再担心。
海玥道:“我们下去吧。”
她才不管现在此情此景有多不合适,就想先认个亲戚再说。
无花道:“好。”
于是在院内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两人自树上飘然落下。
姿态之优美,气度之休闲,实在是令人……哑口无言。
不过两人刚一落下,就听有人结结巴巴的说:“神、神仙姐姐!”
海玥看向说话之人,是个非常英俊年轻的小伙,看起来有些青涩,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了。
或许是太过于正经,那孩子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又重复了一遍,“神、神仙姐姐!”
海玥一脸纳闷,王语嫣更是震惊万分。
虽然陆小凤也说话海玥同王语嫣长相颇为相似,但是现在两人出现在同一处,两相对比一下,就觉得两人虽然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
海玥容貌之美远在王语嫣之上。
这不,就有个看傻的小子。
海玥没顾得上看失魂落魄的小伙子段誉,她转头看向丐帮子弟,就见丐帮人群中一脸高冷凌然不可侵犯的康敏,内心十分作呕。
她这暴脾气嘿。
淡淡一笑,道:“马夫人,您昨夜不是要与神水宫宫主双修吗?怎么一大清早就来这里了呢?”
每个人做事都是自己的风格,海玥是个直性子,或许这并不讨巧,但是奈何她长得美武功高,没办法。
康明就是标准的转柔弱。
嘤咛一声哭泣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血口喷人!”
海玥道:“哦,你昨夜先与丐帮一位……我瞧瞧。”海玥在人群中看了那么一眼,指出一个中年丐帮弟子来,“是这位了。”
她方一指出,那人就腿软差点跪地。
海玥道:“你昨夜先与这位共享了鱼水之欢,而后潜入神水宫欲与水母阴姬双修,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似要将魅惑术再提升一个层次,方能让裙下之臣俯首听命呢。”
康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双腿一软,柔弱扑地,“你……你!”
她们这一互怼,顿时将众人聚焦点从乔峰身上拉到了康敏身上,即便康敏再怎么样,此刻也是丐帮马副帮主的夫人,丐帮众人登时怒气滔天,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密旨到——”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为首那位气宇轩昂、红色官袍的俊朗青年,正是展昭。
☆、第三十六章
朝廷和武林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江湖是江湖、庙堂是庙堂, 但是再怎么居江湖之远,都是在庙堂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比方吃喝住行, 一点一滴都和俗世脱不开关系, 丐帮更是如此了。
丐帮之得名,并非是历代传下来的,而是因为历代都有人穷的只能去乞讨,只有少数一些内门弟子才是亲传弟子, 沿袭下来的是武功而非贫穷。当然,这也并非是说丐帮就不好,正是因为有了丐帮的存在, 才能大大化解社会矛盾,因此历代朝廷都会给丐帮一些经济上的帮助,所以丐帮和朝廷的关系实则要更亲密一些。
更何况,单打独斗朝廷不管, 聚众持械斗殴可就是要管的了。
开封府就是管这事的衙门。
若说到这一点, 包拯大人也是心里苦,他本就要处理江湖中的大规模持械殴斗、连环杀人、蓄意谋反等等事件, 现在连魔教之事都要管,简直不要更忙。
而且这一次还出了一个丐帮内讧,刚报给武林盟主的丐帮帮主候选人还可能是个契丹人,这事情性质就非常严重了,于是本就在周边办事的展昭被急调连夜赶来宣旨。
但是这宣却并非圣旨, 而是朝廷负责处理江湖事物的经皇帝授权的开封府联合武林盟主一起下的旨,所以叫做密旨而非圣旨,因此展昭也并非独自一人前来,而是同武林盟主的特使一起来。
武林盟主的特使经常出现在调停武林纠纷的各种事件中,所以大家一看他来,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当然这人也是专司给盟主背黑锅之人,他一来大家就想扔臭鸡蛋。
不过想归想,众人果然停止了喧闹,静等展昭宣旨。
展昭神情严肃,环视一遭,视线在海玥这里多停留了那么一丁点时间,又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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