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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着眼，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好像盯着上面停留的虫子，又好像失去了焦距，什么都没有在看。
莉迪亚慢慢走了过去。
她拉过椅子，坐下，伸手去触碰哈利冰凉的手。
左手一动不动，透明冰凉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进去他的身体；而平放在身侧的右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哈利？”
没有回答。
病房里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只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莉迪亚……”
哈利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嘶哑，抽搐的右手被少女暖融融的掌心握住，左手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服，抓成一团，用力到筋络骨骼的痕迹都看得到，鲜红色的血逆着针头进入了输液管，将透明的液体染成粉红。
“他死了，是吗？”
“……嗯。”
“我知道了。”
哈利轻声说道，慢慢松开手，眼珠僵硬地转动，停留在一滴一滴下落的药液那里。
他的右手还在颤抖，连带着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没有恢复的身体根本没有力气从莉迪亚掌心抽回自己的手。
他放弃了。
而后，一声压抑的嘶哑哭声响了起来。
透明的液体在眼眶中堆积，然后自泛红的眼角下坠，跌进发间，在枕头上晕开。
右手颤抖半天，终于用力，反握住莉迪亚的手。
“哈利？”
少年扭过了头，赤红的眼睛慢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于慢慢聚焦，把视线停留在另外一双满是关切的绿色眼眸那里。
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苍白扭曲的笑来。
“莉迪亚，他死了。”他说，“他一直说他要死了，这次他……真的死了，留下这么大烂摊子、留下，留下……我一个人……”
他像只受伤的小兽，再也忍不住汹涌而来的悲伤与无措，撑起身体，一把抱住了莉迪亚，额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
“他一直嫌弃我没用，嫌弃我丢人，说我不配做他的儿子，他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他这样很久了，这是一种解脱，我应该——我应该高兴的！”少年哽咽出声，仿佛喃喃自语，“他说我盼着他去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是我爸爸，我小时候会抱着我说‘你是爸爸的钻石’，以前也会记得我喜欢什么，会给我买礼物……”
红发少女愣了半晌，慢慢地，放下手臂，手心轻拍着少年弯下的脊背。
有灼烫的液体在肩膀处晕开。
“莉迪亚，”他啜泣着，“……我真的没有爸爸了……”
第63章
很难说明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情况的。
莉迪亚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天生泪腺发达的姑娘总是容易红眼睛, 但说实话，她真的很久没有哭过了。
她学会了自己帮助自己, 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很多之前她从未妄想过自己能学会的东西。
可当泪意汹涌而来的时候，莉迪亚还是忍不住, 红了眼圈。
哈利真的很累。
他精神上劳累过很久很久, 肉体这段时间也饱受折磨。父亲逝去的阴影到底把奥斯本少年给击垮了。他表现出了从前绝对不会展露出的脆弱，最终抱着莉迪亚, 睡着了。
莉迪亚记得曾经养母安慰她的样子，还轻轻地拍着哈利的背。他的身体情况很不好, 在昏睡中也会时不时抽搐。
就在这个时候, 系统发出了一声鸭子“嘎”来。
系统：【嘎——】
莉迪亚眼圈通红，不知道是内心情感泛滥, 还是联想到了自己身上：【闭嘴，现在没心情。】
系统纠结了两秒钟，还是委委屈屈地讲了，电子音透漏着小心翼翼：【还是应该说一下……哈利·奥斯本的名字在我这里变了。】
【什么？】
系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好吧，其实它什么都是第一次，只好说把视角给莉迪亚开出来。
红发姑娘小心翼翼地把睡得并不踏实的哈利放倒在床上, 还盖上被子, 这才让系统共享视角。
而后，一瞬间, 莉迪亚捂住嘴, 再也压抑不住的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
昏睡中的少年依旧皱着眉头, 眼下青黑，额角脖颈全部带伤，右手抓着被子，却不时颤抖一下，非常不安稳的样子。
但他头上浮现的那个名字，却绿得让人心颤。
【他……不是反派了，】系统说，【主系统编写的运算程序，红色是反派，绿色是正派，黄色是未知，闪烁是……不定项。以前奥斯本是未知的黄色，我以为这次他会变红。】
但是他没有。
莉迪亚眼泪掉得越来越凶。
她之前以为成为“莉莉丝”的自己不会再掉眼泪了，可现在，她不认为自己的泪水是脆弱。
【看吧，系统，你错了。】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好像有一种情绪在燃烧，沸腾：【我知道，他不是反派。哈利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好样的。】
系统期期艾艾，又想反驳，又觉得事实确实这样，没的讲了。
于是它就看着它宿主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掉眼泪，掉得它都有点心疼。
还没等系统想出个什么安慰她的话，莉迪亚的手机就在她口袋里疯狂地震动起来。
她的视线已经被眼泪挡了大半，这时候就用袖子蹭蹭脸，再转头出了病房，轻轻地关上门。
“莉迪亚？”话筒那头传来小记者温暖而带着关切的声音：“你没在家？”
莉迪亚屏住呼吸，用鼻子发了一声轻轻的“嗯”来。
克拉克却瞬间发现了莉迪亚语气的不对。
《星球日报》的媒体地位是全美数一数二的，所以时常会接触到一些商业精英等等等等。克拉克·肯特负责这个版面，又是憨厚的模样，大部分相关新闻都需要他跑。不过克拉克和莱克斯之间微妙的关系……也不是秘密。
至少露易丝已经发现了，并且给了克拉克点面子，主动提出莱克斯·卢瑟她来负责。
克拉克松了一口气，下班前等回了气得不行的露易丝。
莱克斯·卢瑟的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好，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把露易丝晾在那足足一个下午，秘书小姐不断嘘寒问暖，每次被催都回快了快了，就是到最后都没有见到当事人。
露易丝气得都快拍桌子了。
克拉克悄悄地掩藏着自己的存在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倒是看着自己的手机，有点不太适应。
说到卢瑟，那自然会想到莉迪亚。
小姑娘的存在虽然没有被掩盖，但是只露过一次脸，也确实没有存在感。
而这几天，除了晚上睡眠时间，莉迪亚就没有超过三个小时没有联系过他的时候。
甚至……
吉米拍了拍他的肩膀：“诶？今天莉迪亚没有来找你？”
报社没有周末，都是轮休。
小记者推了推镜框，笑一笑。
对，今天不光没联系他，晚上也没有过来。
高级店铺金士曼关店可比上班族的记者下班要早。下班路上日常拯救大都会的克拉克不知道怎么的路过了服装店，又不知道怎么地路过了莉迪亚的公寓。
虽然被小姑娘用热烈的眼神看着让他头皮发麻，但一旦没人缠着他……被缠了足足一周的克拉克还有些不习惯呢。
——毕竟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氪星男人也一样。
他站在莉迪亚的公寓楼下，把镜框向下一拉，露出一双晴空般蔚蓝的眼眸。
作弊使用了超级视力的超人确认，莉迪亚不在家。
他皱起眉，纠结了半秒钟，没用超级听力，而是用属于普通人的方法，给莉迪亚打去电话。
手机响了好一阵，那边才被接通。
虽然莉迪亚并不想让自己被发现，但超人还是敏锐地发现了那一丝丝隐藏起来的哭腔。
他顿时严肃起来，责任心瞬间高高吊起。
“莉迪亚？怎么了？”
克拉克的声音如同他带给莉迪亚的体验一样，温暖极了。他带着关切的语气，更是让突然脆弱起来的少女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情绪。
她噼里啪啦掉着眼泪，原本无声的哭泣因为有人关心而不再压抑。
像是之前摔倒只能咬牙忍耐的小朋友，终于发现有人关心她的伤口，她顿时隔着电话哭了起来。
莉迪亚眼泪汹涌，一边啜泣，一边咬着下唇，依旧想要忍耐，小小声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带着柔软的鼻音：“克拉克……”
“你别——莉迪亚？”
哭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回荡着的忙音。
莉迪亚捂着肚子，把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紧紧握在手心，脸色煞白。而“被挂了电话”的克拉克神色严肃得像是快要奔赴战场。
他摘了眼镜，花了几微秒认真地倾听着超级听力给他回馈过来的信息。
想要假装普通人，那超能力带来的麻烦其实要比便利多。
除非有人呼喊超人被他听到了，不然克拉克很少很少主动去做什么——被欺负到头上另算。
他只听过一次莉迪亚的声音，在把她从莱克斯那带走的那一次。
而现在，那道独一无二的心跳声出现在……纽约。
***
莉迪亚被自己汹涌爆发的情绪都吓了一跳。
克拉克的声音消失了，她的委屈好像也发泄出来一点，也不顾上什么形象之类的，一只手捂着突然开始抽痛的肚子，另一只手扯着袖子就在抹脸，但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系统干巴巴地安慰她：【没事的，我会更新数据库，以后也不会随便说你朋友是反派了。】
红发姑娘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了冷汗，还有一点点眩晕感。
【不是的，不是这件事，我……我只是有点控制不住。】她说着，转身，想要打开门再进去。
然后僵在了原地。
【系、系统！】
【在！】
【我……我觉得不太对……】
【啊？】
就在这一瞬间，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洬洬而出。
顿时，几条线索在莉迪亚脑袋里串联成型。
她手脚发软，又一次感受到力量被抽空的感觉，小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差点站都站不稳。
对、对哦，可能是到时间了。
小姑娘之前的身体太差，才一年多，根本没有养回来。一遇上某些事情，就彻底躺尸了。
之前是开金手指，那种感觉也被算在“负面影响后遗症”里，会被消除。
但现在，金手指已经和她本身融合在了一起。
——逃无可逃。
莉迪亚的眼底写满了绝望，疼痛让她差一点捂着肚子蹲下来。
姜红色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她一瞬间变回了被拎着耳朵的兔子姑娘，弱小，可怜，又无助。
连声音都有气无力：【……为什么来这个力量会消失啊？】
系统不知道，系统只是个无生命的系统而已啊！
莉迪亚挣扎着进了病房，捂着小腹陷入沉思。
而下一秒，温暖可靠的气息掩盖了哈利身上清新的草木香，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感官。
看来身体是虚弱了，但是能力没有完全消失。
莉迪亚苦中作乐，哭丧着脸想。
但是为什么超人会来啊！为什么他会来啊！为什么在这么丢人的时候来啊！
克拉克其实已经知道了莉迪亚没有事，他甚至没有换制服，只打算过来看一眼放心一下。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搞到医院里去的……但她很安全。结果在克拉克转身离开之前，小姑娘喊了一声超人。
莉迪亚捂着肚子，眼圈红着，满脸的泪痕都没擦干净：“超人……我知道你在，你能听见……”
克拉克站在地面上，一脸懵逼。
地下的莉迪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你能帮我买点东西吗？”
小姑娘支支吾吾，声音比蚊子都小：“不然送我回家也行。”
第64章
克拉克不是个毛头小子了。
他的人生经历让他与众不同, 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但很多该懂的不该懂的他都非常懂。
所以他瞬间就明白了莉迪亚的意思。
克拉克：“……”
莉迪亚没有问题, 没有受伤，没有危险，他不需要出现在她面前。
就算她似乎知道了超人出现在这里, 也不行。
克拉克非常非常想转身就走了, 但他的超级听力清晰地捕捉到那一声一声带着鼻音哭腔的“超人”。
那还是个小姑娘呢, 本来应该在读高中的小姑娘。
克拉克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发，步子方向一转, 去了便利店。
然后，在医院门口继续陷入沉思。
还在地下医院的莉迪亚并不能知道克拉克到底想什么，也不能和克拉克直接对话，她是真的在碎碎念。
她对疼痛的承受能力比之前还是要好一些。
以前都是躺尸，目前只是快躺尸。
小姑娘刚刚哭得久了，现在控制不住地在打嗝，一边打嗝, 还要继续碎碎念。支棱起来的兔子耳朵在克拉克的气息消失之后委屈地垂下来，又在那气息再次清晰的时候，刷地立起来。
——像是真的有一样。
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微微的笑容还是染上了眉梢。
她继续小声碎碎念：“超人？超人你回来啦？”
克拉克站在地面上, 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突然有点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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