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香绫笑道:“是我呀!”
她笑着松开了手。
林文怀笑着转身,伸手握住了韩香绫的手:“我来接你回家。”
又道:“你不是想去看黄河么?明日我不用轮值,陪你过去吧!”
韩香绫闻言大喜,当即拉着林文怀便走:“那咱们快回去吧!”
林文怀果真陪着她走了。
兰芝出来看到,见林文怀与韩香绫如此恩爱,心中也为他们欢喜:有孩子的人,享受有孩子的乐趣,比如她和赵郁;没孩子的人,也享受没孩子的快乐,比如韩香绫和林文怀,他们夫妇明日就要开开心心去黄河游玩了。
赵郁从外书房后门过来,一眼就看到兰芝带着翡翠和珊瑚立在门外月色之中,不禁大为感动:“兰芝,你是特地出来接我的么?”
兰芝笑意甜美:“是呀,阿郁!”
翡翠和珊瑚强忍着笑,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进了卧室之后,赵郁脱去外面的礼服,递给了兰芝,道:“兰芝,今晚我喝了不少酒。”
今晚在大庆殿的晚宴上,宗室和重臣都来向他敬酒,他不好推却,到底饮了几杯。
兰芝把礼服递给翡翠和珊瑚收好,待翡翠和珊瑚都退下了,这才疑惑地问赵郁:“今晚这样的场合,饮酒才是正常的啊!”、
赵郁皱了皱鼻子,清俊的脸上现出懊恼的神情:“咱们这两三天不能生女儿了!”
兰芝:“......”
她不禁笑了起来,走过去伸手捏了捏赵郁的脸:“傻子!”、
又道:“咱们俩都还年轻,生孩子也不急在这一时。”
赵郁此时身上只穿着白绫中衣,他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兰芝,半日没说话。
大约是饮了酒的缘故,他今夜总觉得百感交集,胸臆中满是想要和兰芝说的话。
他想和兰芝说前世,说兰芝和他一起前往西北时他的欢喜,说在西北时他的快活,说兰芝去了后他无望的思念和漫长的孤独......
兰芝听到了赵郁吸鼻子的声音,知道赵郁心里难过,便也抱紧了赵郁,低声道:“阿郁,没事,我陪你洗澡,然后咱们就睡吧,睡一夜起来,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全忘掉。”
赵郁“嗯”了一声,与兰芝一起洗澡去了,到底没说出他想说的那些话。
第二天傍晚,赵郁忙完公务,青衣小帽做小厮打扮,戴了宽沿草帽,亲自赶着一辆极普通的马车出了城,在一众暗卫的护送下,往城西的蔡家营去了。
马车直接驶进了秦宅大门,在院子里停了下来。
秦仲安刚刚钓鱼回来,正在院子里晒网,见状忙看了过去。
赵郁摘掉头上戴的宽沿草帽,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爹,我送我娘和兰芝阿犬过来!”
秦仲安知道赵郁如今已经是亲王了,见他做小厮打扮,吓了一跳,愣在了那里,心里忖度着:我是行国礼呢,还是不行国礼?
没等秦仲安做出决定,赵郁已经跳下了马车,大步流星走到车门外,拉开车门,先把阿犬抱了下来。
阿犬一看到外祖父,就先叫了声“外爷爷”,然后从爹爹身上挣下来,迈动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冲了过去。
秦仲安一见阿犬,哪里还纠结要不要给女婿行国礼,一把抱起了阿犬:“乖阿犬,外爷爷带你去鱼缸看鱼,好不好?”
阿犬最喜欢看鱼了,秦仲安今日捉来的鱼都养在后院的鱼缸里,就为了等阿犬过来,好带阿犬去看鱼。
阿犬大喜,笑嘻嘻拍手:“好!看鱼!看鱼去!”
赵郁扶下了兰芝下车,又去扶了岳母,翡翠和珍珠自己跳下了马车。
秦二嫂进城了几日,乍一回到自家的宅子,欢喜得很,带着兰芝和赵郁一一看了一遍,见院子里放着木架,上面搭着刚收的玉米棒子,便指着让兰芝看:“你看,这是咱们后院的地里收秋收的玉米棒子,晚上就煮玉米糁粥给你们喝!”
又指着屋檐下挂的成串的红辣椒:“知道你爱吃辣,我特地种了红辣椒,在屋檐下晾干,以后炒菜需要了就揪一个!”
赵郁陪着兰芝随着丈母娘参观了老丈人的收秋成果,低声和兰芝说道:“爹娘似乎更喜欢住在蔡家营。”
兰芝见娘亲带着小丫鬟去后院薅萝卜做菜去了,便笑着道:“爹和娘在王府觉得不惯,说他们是劳碌命,喜欢在乡下住,干点活挣点钱,和邻里乡亲唠唠嗑......”
赵郁笑了,道:“兰芝,你将来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等阿犬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了,我有了空闲,就带着你过你想过的日子!”
第一百四十章
兰芝闻言, 凝神思索起来。
赵郁也不急,负手立在兰芝身旁, 游目四顾, 看着黄昏时分的农家小院, 甚是轻松适意。
他今日用了整整一日时间, 和武应文商讨与西夏和赫孙使团谈判之事, 只是武应文到底是站在世家的角度上,一力主张对西夏赫孙退让, 用岁币换和平,还煞有介事地让户部官员算这笔账——到底是与西夏赫孙双线作战军费多, 还是给西夏和赫孙的岁币花费多。
真是鼠目寸光!
花钱买来的和平, 只能保得一夕安寝, 对方随时都会继续进攻。
一旦把西夏和赫孙的胃口养大,当真是后患无穷。
与西夏赫孙和谈之事, 赵郁自有打算, 如今要做的便是用和谈来拖住赫孙和西夏, 等待冬天的到来。
大周百姓勤劳能干,善于积蓄, 过冬之物积蓄了不少;西夏人和赫孙人都是游牧为主,哪里有多少过冬物资, 因此一向都是在隆冬时节来大周“打草谷”, 进行抢劫杀人。
如今赵郁让云兆雁和白佳昊牢牢守住边境,又在京城西郊杏花营练兵,就是打算在今年隆冬发起主动进攻, 杀西夏与赫孙一个措手不及。
前世赵郁便是如此,在边境年年战备,逐渐蚕食,最后占了西夏王廷和赫孙王廷,终于收复了丢失了数百年的西北和西域失地,打通了通往波斯和欧罗巴的商道......
赵郁心中计议已定,心道:反正不管兰芝将来想做什么,我陪着兰芝就是了。
他看向兰芝,却见兰芝正在和蜀芳说话,他侧耳细听,原来她们在讨论晚饭的事,不由笑了,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兰芝亲手做的饭菜了,心中还挺向往的。
兰芝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最感兴趣,在王府内花团锦簇珠围翠绕的日子过久了,就会起故园之思,因此赵郁微服带她来到蔡家营爹娘的宅子,她心中轻松自在,便打算亲自下厨做一顿晚饭。
因后院菜园子里种有萝卜和青椒,还有秦仲安用竹篱笆围成的鸡圈养的鸡,因此兰芝打算凉拌一道红椒丝小香葱萝卜丝,一道小葱拌豆腐,炒一道青椒炒鸡和一道韭菜炒鸡蛋,再煮一锅玉米糁粥,贴些玉米面饼子。
兰芝、秦二嫂和蜀芳去灶屋了,赵郁闲来无事,有心访查民情,便抱了阿犬,随着秦仲安到村子里转悠去了。
如今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村子里炊烟袅袅,农夫归家,各种鸡鸣狗吠,煞是热闹。
阿犬见惯了宫里的庄严肃穆和王府的幽静奢华,乍一到了村子里,当真是新鲜得很,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看个不停,每当秦仲安停下来与村里人寒暄说话,他都竖着耳朵听。
秦仲安和秦二嫂在蔡家营住了这些时日,因秦仲安识字,常帮村里人写信念信看历书,秦二嫂帮村里女人接生看妇女病,因此夫妻俩在村子里人望颇高,一路出去,村里人纷纷与秦仲安寒暄见礼。
村里人见秦仲安带了一个清俊小哥和一个小仙童似的娃娃,都先笑着打招呼,然后看着赵郁问:“秦二叔,这位俊秀小哥和这小仙童是您家什么亲戚呀?”
秦仲安心里得意,笑得眼睛眯缝着:“这是我的女婿和外孙子,今日来家做客!”
村里人见秦仲安的女婿和外孙虽然衣服平常,可是生的好得很,而且看起来说不出的贵气,当然是夸个不停了:“哎哟哟,你这女婿生得可真俊俏,还有你这外孙子,当真跟画中观音菩萨身旁的小仙童一般,真是精灵啊!”
秦仲安一边摇头晃脑说“哪里哪里”,一边美滋滋把这些夸赞照单全收。
一时走到了村东头的大柳树下,两个老农正在下棋,有几位村人在观战,见秦仲安过来,忙高声招呼:“秦二哥来了!”
秦仲安带着赵郁和阿犬走了过去,先向众人介绍了女婿和外孙,然后一起立在那里观战。
村里人原本观着棋局说着朝中大事,与秦仲安寒暄罢,又续起了先前的话题。
其中一位种菜卖菜的钟老伯,每日都拉了一车菜进京城卖菜,消息自然灵通,道:“朝廷有一个最新消息,各位怕是还不知道呢!”
另外几位当即道:“我等住在京城郊外,天子脚下,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那卖菜的钟老伯拈着胡须得意洋洋道:“你们各位知道么?朝廷现如今有了新太子喽!”
民间提到皇上和朝堂,都是统称为“朝廷”,似乎天子和朝堂合为一体统称朝廷一般。
秦仲安闻言,心里一慌,正要开口阻拦众人谈论这个话题,却发现赵郁在他肩膀上轻轻摁了摁,便扭头看了过去。
赵郁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前世兰芝去了后,忙碌政务之余,他都在求仙访道寻找秘术,何曾深入民间探访民情,今日可是一个好机会。
秦仲安见赵郁想听这些民间言语,心中始终惴惴,生怕自己的这些邻里乡亲哪一句话说错触怒了赵郁,因此预备随时打断乡亲的议论。
他到底是在州衙做过多年官吏的人,虽然赵郁这位女婿性情活泼宽厚,待他们夫妻很是孝顺,相处起来轻松得很,就如同亲儿子一般,可是他心里清清楚楚,赵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深爱兰芝。
即使赵郁像一般人家的女婿一样,可赵郁还是赵郁,是大周的皇室,是端亲王,是当今天子的嗣子,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众村民听说朝廷有了新太子,纷纷惊呼起来:
“真的?”
“不骗俺们?”
“朝廷又没儿子,如何立太子?”
“是福王世子还是定王世子?”
“是定王世子吧,他娶的可是武相国的闺女!”
“安王世子也娶了武相国的闺女!”
“呸,福王世子不也娶了武相国的闺女?!”
“咦?武相国到底有多少闺女呀?怎么许了这么多人家?”
“......”
秦仲安沉默异常。
赵郁听得兴致勃勃,眼中带笑。
阿犬安安静静呆在爹爹怀里,大眼睛忽灵忽灵,看众乡民用乡音高腔大调争论不休。
他家常听的都是京城官话,很少听到京城西郊这种唱歌似的乡音,觉得好玩得很。
那卖菜老农得意洋洋道:“你们都猜错了!哈哈哈哈!新太子是福王的次子端懿郡王,如今过继给了朝廷,成了端王,京城里人都说,端王以后是要做太子的!”
众村民都摇头不信。
其中有一位老农道:“端懿郡王又没娶武相国的闺女,武相国会让端懿郡王做太子?不可能!那些大人物虽然吃香的喝辣的,可是做人应该和咱们老百姓一样,讲究的是帮亲不帮理!”
另有一位观棋的是多年未第的老秀才,拈着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道:“唉,尔等着实鼠目寸光,端懿郡王天潢贵胄,目光远大,如今世家已经霸占了大周朝堂,他若是娶了武相国之女,即使成了天子,也必定沦为武相国的傀儡,反不如娶一个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乐哉悠哉,悠哉乐哉!”
众人见他又冒出腐儒的酸腐气,顿时都大笑起来。
这位老秀才也不生气,道:“吾因会文之故,数入京城,颇听了些朝廷之事,吾以为端王绝非池中之物,大周中兴,且待端王。”
众人都笑:“王秀才,我们都不懂这些,你给我们讲演讲演呗!”
下棋的两位中的一位老农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吵得老子没法下棋了!”
这时候天色昏暗,小儿女纷纷过来唤人回家吃晚饭,众人笑谈了几句,各自作别而去。
苍茫的暮色中,赵郁牵着阿犬的手,慢悠悠随着岳父往家走。
秦仲安想了想,还是道:“女婿,村里人不懂朝堂之事,只是看个热闹罢了,若是有什么不中听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郁轮廓分明的脸在昏暗的暮色中依旧明晰,他微微一笑,道:“爹爹不必忧心,因为听了村民的议论,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见秦仲安看他,赵郁便接着道:“在西北的时候,我接触过西夏人、赫孙人、波斯人和穆木尔人;后来到了京城,我又认识了不少辽国人、高丽人和倭人,我发现与这些异族相比,我大周百姓有几千年的历史和典籍滋养,甚是聪明,民智已开。将来朝廷国库富足,若是能由朝廷出银子,聘请先生,在每个村子都建立学堂,大周百姓人人都能读得起书,上得起学堂,其中聪明智慧坚韧之人,能凭借学业参加科举,进入官场,不但能打破了世家对科举的垄断,也使那些有些资财的地主财主无法继世家之后垄断科举......”
前世的时候,赵郁在崩逝前已经发现了一个苗头——世家被他逐步瓦解之后,却又有了一个新的阶层中小地主财主阶层替代了世家,不断扩充本身的势力,掏空国家,压榨普通百姓。
虽然只是苗头,可若是任之发展下去,危害却甚大。
若是能令大量底层的人上升,是否就不会出现前世那种情形?
秦仲安停住了脚步,看着深沉暮色中的赵郁,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满心的激动,深深向赵郁一揖:“女婿,若是真的能实行,真乃大周之福,百姓之福!”
赵郁灿然一笑:“爹爹,咱们回家吧,此事我会与幕僚好好谋划的!”
秦家院子里香椿树的树杈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照得树下亮堂堂的。
树下的红漆杨木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除了兰芝和蜀芳商议要做的红椒丝小香葱萝卜丝、小葱拌豆腐、青椒炒鸡和韭菜炒鸡蛋,另有一盘凉拌荆芥,一盘凉拌薄荷叶核桃仁,一盘煮好的咸鸭蛋,一簸箩蒸熟的红薯、玉米和芋头,另外就是一人一碗玉米糁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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