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垂下眼帘,答了声“是”,然后转移话题,问起了与赫孙西夏和谈之事。
庆和帝长话短说,把赫孙和西夏两国狮子大开口和梁启宗孟安国等重臣主张退让的事说了。
赵郁一听,冷笑一声道:“梁启宗孟安国这些人真是迂腐!还以为赫孙和西夏是大周这样的文明之邦!”
“赫孙和西夏,以游牧立国,抢劫和掠夺早刻进他们的骨髓里,素来畏威而不畏德,要想取得真正的和平,不能用送他们岁币财帛这样的法子,而应该打他们一顿,一顿不行就打两顿,两顿不行就打三顿,一直打到他们臣服为主,打到他们主动向大周进贡骏马皮毛药材,咱们再用儒家思想去教诲他们的人民,让大周军队逐步推行军屯,假以时日,赫孙和西夏定是大周囊中之物!”
庆和帝知道赵郁说的对,听得心潮澎湃:“阿郁,依你之意呢?”
赵郁笑了起来:“皇伯父,听说西夏和赫孙的使臣都是和我打过仗的老熟人,不如让我去会一会他们吧!”
庆和帝不禁笑了:“好!”
又道:“你是武将,朝廷给你的假本来便是三个月,早该销假了,恰好兵部尚书一职出缺,你就先去兵部吧!”
赵郁笑着起身,拱手谢了:“多谢皇伯父提拔!”
想了想,他笑容愈发灿烂,小虎牙也露了出来:“皇伯父,多谢您今日下旨进封秦氏!”
庆和帝也笑了,道:“朕不是看你面子,朕看的是阿犬的面子!”
庆和帝今日微服而来,自然得悄悄离去。
赵郁穿着斗篷戴着兜帽,一直把庆和帝送进了宫里,这才调转马头带着孙夏等人回了端懿郡王府。
挂着鲛绡帐子的拔步床内,兰芝揽着阿犬睡得正香。
赵郁俯身亲了亲兰芝,轻轻道:“我的郡王妃!”
又亲了亲阿犬:“我的乖儿子!”
他满心都是欢喜和幸福,实在是难以抑制,便悄悄把兰芝和阿犬分开,让阿犬自己睡,他打横抱起兰芝去了窗前榻上。
兰芝早醒了,故意在装睡,待赵郁把她放在榻上,俯身要亲她,她笑了起来,一滚就滚到了锦榻里面,然后对着赵郁笑:“阿郁,你刚才说什么‘我的郡王妃’?”
赵郁一向沉得住气:“兰芝,你让我亲亲,我就告诉你!”
兰芝见他如此,懒得理他,正要起身,谁知赵郁一下子扑了过来,把她压在了下面亲了起来......
第二天、朝会散了,赵郁穿着崭新的朝服下朝回了郡王府。
作为新任兵部尚书,他也不换衣服,自己骑着马,让兰芝带了阿犬乘着崭新的翠盖朱缨八宝车,三口一起往京城福王府去了。
京城福王府外书房院子里翠竹挺直,芭蕉窗外掩映,窗内青石铺地,鲛绡床帐,冰簟珊枕,紫檀屏几,名家字画,古琴玉棋,流金小篆正焚着一缕龙涎,满室幽香,静谧异常。
福王正与太傅孟安国的长子、户部侍郎孟溪在书房说话。
孟溪既是福王的大舅子,又是福王的儿女亲家,两人说话,自没有那么多虚礼。
他开门见山道:“王爷,今日大朝会,陛下颁布旨意,命端懿郡王担任兵部尚书,接替孟博文进行与西夏赫孙和谈之事!”
福王一听,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当真?”
孟溪苦笑道:“王爷,鄙人当时就在大庆殿!”
福王起身,踱到了窗前,低头沉思。
孟溪想起女儿从宛州寄来的书信,忙道:“王爷,我刚得到一个消息,如今圣眷正隆的巡按江南监察御史王湉,当年曾经在贵王府端懿郡王那里做账房先生!”
福王一听,当即转身盯着孟溪:“此话当真?”
如今朝中权贵谁不知道王湉乃庆和帝面前的红人,若这大红人果真在赵郁手下做过账房先生,那岂不就说明庆和帝和赵郁早就有所勾连,赵郁早知道了他的身世,却故意装傻!
孟溪想到女儿信中的描述,点了点头,道:“消息来源还是比较靠谱的。”
福王恨极,抬手在紫檀雕螭书案上拍了一下:“逆子!”
孟溪意味深长道:“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他现在疑心自己七弟孟涵之死和端懿郡王赵郁有关,因此一心想要弄死赵郁。
赵郁防范太严,孟氏一直不好下手,若是让福王下手,那可就容易多了——福王毕竟是赵郁的父亲!
福王一时有些举棋不定——不管怎么说,赵郁在福王府长大,虽然他打也打,骂也骂,毕竟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让他动手杀赵郁,他还是得想想......
孟溪在一边蛊惑道:“王爷,如今陛下越来越倚重赵郁,万一将来过继赵郁为皇太子......”
听了孟溪的话,福王顿时下定了决心,不过他自然是不打算亲自动手的,当下便道:“孤倒是有一个法子......”
正在这时,小厮在外面通禀:“启禀王爷,世子端懿郡王到!”
福王一听,抬眼看向孟溪。
孟溪也在看他。
两人都有些头疼——世子赵翎待赵郁这个弟弟,倒是真的疼爱!
第一百零六章
福王妃孟氏端坐在正堂上, 看着戴着珠冠穿着郡王妃礼服屈膝行礼的秦兰芝和她手里牵着的幼儿,心中感慨万千。
先前因为韩莲的难缠, 对韩莲那边的事孟王妃一直不闻不问。
眼前这个赵郁的宠妾秦氏, 她也曾听说过韩莲待秦氏很好, 当时心里也曾感慨:这个娇艳的小姑娘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韩莲待谁好, 往往是准备要弄死谁。
如今韩莲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可是秦氏却越活越滋润了,不过十八岁, 却已经是端懿郡王妃、朝廷钦封的诰命妇人,丈夫赵郁才十九岁, 不仅是皇室的端懿郡王, 还是有实权的三品高官——皇室子弟, 哪个不是浑浑噩噩纨绔一辈子?能成为实权官员的,可真是少之又少。
这样年轻英俊位高权重的丈夫, 待她如珠似宝不说, 而且她还有了一个儿子傍身。
简直是好命的典范!
孟王妃不说话, 只是打量着秦氏。
秦氏生得可真美,明明孩子都一岁了, 可是看着却依旧如少女一般,眼神清澈, 肌肤晶莹, 嘴唇嫣红,清艳如春风中盛开的雪白梨花,繁复华丽的郡王妃礼服也为她增添了几分贵重华丽。
一边侍立的王府姬妾也都打量着秦氏。
秦氏先前和她们一般, 如今却高入云端,怎不令她们又妒又恨?
一时整个正堂陷入沉默,只有衣裙的窸窣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要知道,鸿胪寺今天一大早,就敲锣打鼓大吹大打大张旗鼓地送了郡王妃的全幅封诰去了月光湖那边的郡王府,秦兰芝已经记入玉牒,是端懿郡王的嫡郡王妃了。
全福王府都知道了此事,她们这些内宅女眷,对一夜飞升的秦兰芝正妒恨交加呢!
阿犬乖乖地站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些莺莺燕燕,直觉眼花缭乱香气熏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孟王妃这才似被惊醒了一般,微微一笑道:“起来吧!”
又道:“赐坐!”
打扮得粉妆玉琢的丫鬟引着兰芝在孟王妃左手边的锦凳上坐了下来,阿犬自是依偎在兰芝怀里。
孟王妃含笑打量着阿犬,道:“秦氏,你这小儿小名唤作阿犬吧......生得倒是像他爹爹......”
兰芝笑微微答了声“是”。
在旁边侍候的都是福王的年轻姬妾,其中有一位刘姨娘是孟王妃的心腹,看着孟王妃的眼色,便笑着道:“秦氏,你好大的福呀!”
兰芝含笑看去,认出是福王的小妾刘姨娘,便笑了笑,没说话。
这刘姨娘和曾与她结仇的云姨娘一样,都是孟王妃的丫鬟出身,因生得美貌,被福王看上收房了。
刘姨娘见兰芝如此,心中颇不以为然,觉得兰芝明明也是姬妾出身,偏偏架子这样大,便故意大声道:“秦氏,我这个人性子直,特别爱说大实话,你听了别生气,你是姬——”
“我不爱听大实话,”兰芝淡淡道,“大实话我听了会生气。”
刘姨娘:“......”
秦兰芝真是好大的架子!
众姬妾也都低声议论起来,看向秦兰芝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兰芝背脊挺直姿势优美坐在那里,眼睛亮晶晶,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白皙光洁的肌肤似笼着一层月光,美得如小仙子一般。
她如今是朝廷钦封诰命夫人,记入皇室玉牒的郡王妃,若是福王这些姬妾都能在她面前唧唧歪歪,那就是她自己立不起来了。
孟王妃还想着让姨娘姬妾取笑秦兰芝,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秦兰芝还挺不好惹,看来这秦氏和韩莲一样,不是省油的灯。只是秦氏瞧着柔弱,不像韩莲那样咄咄逼人罢了,若是论心机,这婆媳俩怕是半斤八两,都不是好货。
兰芝知道自己如今算是孟王妃的儿媳妇,这福王府是必来请安的,如果今日首次见面就怯了,以后就再难立起,因此丝毫没有容让的意思。
再说了,先前兰芝冷眼旁观韩侧妃斗孟王妃,发现孟王妃这个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对韩莲这样的硬茬,孟王妃根本不敢惹,而对别的好欺负的王府姬妾,孟王妃都是把她们踩在脚底下。
因此,对孟王妃,她绝对不能软弱。
孟王妃还不肯息事宁人,便又给一边侍立的大丫鬟瑞香使了个眼色。
瑞香当即笑着开口道:“秦氏,你有福,郡王爱美色——”
兰芝没有说话,笑了笑,抬手抚了抚阿犬的脑袋。
兰芝身后侍立的小丫鬟珍珠会意,当即正色道:“你是谁?在郡王妃面前也敢这么放肆!按照《大周律》第七十九章 第四百九十二款第五条,以下犯上,该判流刑的!”
瑞香被吓得花容惨淡,忙看向孟王妃,见孟王妃垂目不言,当下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出列在兰芝脚下跪下:“奴婢什么都不懂,冒犯了郡王妃,请郡王妃赎罪!”
秦兰芝站起身,看向孟王妃,正色道:“王妃,请问按照王府规矩,对这以下犯上的奴婢该如何处理?”
她就是要杀鸡给猴看,或者叫杀一儆百!
孟王妃勉强道:“按照王府规矩,是要摘了簪环打出去的。”
秦兰芝对这孟王妃微微一笑:“既如此,请王妃公正刑罚!”
孟王妃没想到秦兰芝这么难缠,只得让人把瑞香这大丫鬟给拽了出去。
瑞香是奉了孟王妃之命,要给秦兰芝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把自己赔了进去,又深知自己这位主子瞧着菩萨似的,其实最是寡恩,只要自己被赶出去,没几时就会把自己给忘到了脑后,忙挣扎着哭了起来:“王妃!王妃,都是您让奴婢——”
孟王妃铁青着脸,吩咐婆子:“还不堵了嘴拖下去!”
粗使婆子不敢怠慢,忙堵了瑞香的嘴拖了出去。
正堂上一时静了下来。
众女眷都知眼前这个娇娇怯怯的秦兰芝并不是好欺负的,不敢惹她,反倒奉承着她说起话来,这个道:“郡王妃,小公子生得可真好看!”
那个说:“郡王妃,小公子可真沉得住气,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定力,真是罕见!”
兰芝照单全收,美滋滋听着,心里颇为畅快。
这世道欺软怕硬的人多的是,做人就不能太软弱了,与其软唧唧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不如谁来欺负就把谁怼回去!
赵翎和赵翎兄弟两个说笑着进了外书房院子。
赵郁个子比赵翎要高一些,他揽着赵翎的肩膀,笑嘻嘻道:“大哥,多谢你陪我过来,父王看我不顺眼,老找由头揍我,我儿子都会满地跑了,父王还揍我,我不要面子啊?!”
又道:“反正我自己不敢来见父王,以后父王要见我,你就陪着我吧,这样父王揍我,起码还有你救我!”
赵翎笑了起来,道:“你也收敛些,在父王面前别胡说八道。”
赵郁笑着答应了下来。
孟溪听说赵郁来了,原本打算告辞,可是转念一想,又不打算走了——福王一向声称他支持的是嫡长子赵翎,可为何他的次子赵郁却依旧步步高升?如今居然要做兵部尚书了!
不由得孟氏的人不怀疑。
想到这里,孟溪含笑道:“王爷,我先去屏风后避避吧!”
他不等福王回答,闪身去了屏风后面。
赵翎与赵郁兄弟两个拱手行礼的时候,福王一直在打量赵郁。
十九年来,他一直想着养废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连韩莲也没有阻止,韩莲的底线是留赵郁一条命就行了。
没想到十九年过去了,赵郁不但没被养废,还像石板下的野草一般,自顾自冒出了头,在风雨中翠绿茁壮地成长着。
想到赵郁如今把西北的军权牢牢抓在了手里,又开始染指兵部,实在是野心勃勃,福王心里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他打量着赵郁,心道:韩莲说皇兄不知道赵郁的身世,她这话到底有没有水分?
赵郁见福王在打量自己,便微微一笑,亲热地叫了声“父王”。
见到赵郁的笑,福王一时有些恍惚。
庆和帝和他是同母兄弟,原本兄弟两个生得就有些像,赵郁说是像庆和帝,其实也像他自己,除了眼睛——福王和赵翎父子俩都是典型的凤眼,赵郁不是。
见福王一直不说话,只是看赵郁,赵翎以为他又在想如何炮制赵郁,忙道:“父王——”
福王这才清醒了过来,和颜悦色道:“阿郁,你去了兵部,要好好为国效力,不得玩忽职守,随意嬉闹!”
赵郁忙正色答了声“是”。
福王又交代了几句,不外是忠君爱国,敬老尊贤,向朝中耆老学习之意。
赵郁态度恭谨,全都答应了下来。
福王待他一向冷淡粗暴,很少像今日这样,像个慈父一样谆谆教导,赵郁总觉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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