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岑彦也看出来了,大人这是强行要送苏明堂一份实绩。
也难怪,之前因《鹊华辞》案苏家被软禁之时,坊间便有苏家卖女求荣的说法。大人看重苏姑娘,自不想她被外界流言所影响。故而只有将苏家扶持起来,才能有强强联姻之观感。
想到这儿,岑彦忽又想起桩琐事:“大人,近来苏姑娘总在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苏明堂的情况。”
“各种渠道?”谢正卿蓦然驻下脚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快。
“是啊大人,苏姑娘所找的渠道皆是些七八品的芝麻绿豆官儿,自然是打听不出什么的。”边说着,岑彦略显窘迫的干笑了声。
让谢正卿不快的是,苏妁的‘各种渠道’居然不包括他!她宁愿没头苍蝇似的胡乱找人问,也不肯来找他一回。自从关系挑明后,他顾着她的名节不敢公然传唤,譬如中秋想同她赏个月,便要邀一大家子进宫。
可是她若想找他却是极易。想进宫她有令牌。想通过褚玉苑转达,褚玉苑的管家下人也皆认得她。可她偏偏就这般沉得住气!
沉郁的叹了一声后,谢正卿还是很快消了气,平静的吩咐道:“那就放消息出去,冀洲一切皆好,苏明堂办事得力。”
她不愿来找他,可他总要让她安心不是?
***
坤宁宫内室,刚刚回来不久的肖皇后此刻正坐于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心腹女官映芝为她拆卸头饰。
映芝机灵的很,自肖皇后回来一见脸色不对,便什么也不问,只静静的做事。
的确,以肖皇后刚回来时的那股子憋火劲儿,谁多嘴谁倒霉!如今净完了面,肖皇后也冷静了许多,倒是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与人分担心中愁闷。
毕竟任她平日里再稳重,也还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有倾诉欲。她的所有心事都只倾诉与映芝一人,而这映芝是个顶有主意的,每每总能出得奇招儿为皇后娘娘解忧,故而也更加得肖皇后器重。
“映芝,你为何不问本宫事情进展如何?”穿过铜镜,肖皇后冷眼看着手里正忙和的映芝。
映芝并不怯懦,只稍放缓了手里动作,抬起头来也透过铜镜望着肖皇后,笑意淡浮:“娘娘脸上都写着呢,奴婢又何需去找那个骂。”
“本宫看你是胆子越发的大了!”这话虽加重了几许语气,但并不带气。
映芝继续笑笑,不说话,只小心翼翼的为皇后娘娘梳理头发,等着她自己吐苦水。
这近十年的相知相伴,映芝除了是肖皇后身边儿得力的左右手,还是军师,是良友。
故而肖皇后也不与她计较这些,径自言道:“本宫将之前所盘算的那些,给谢首辅说了。可他非但未答应,还拿这些年枉死的皇子之事要挟本宫!那个人,早已查明了一切,却什么都不说,本宫当真是猜不透他打的什么算盘。”
听完这话,映芝刚好将最后一缕发丝梳顺,认真想了想后,抬头道:“娘娘,这些年出生或未出生的皇嗣,因咱们而陨的没有十个,也有□□。既然那个人查实了这些,那咱们的路也没得选了。”
肖皇后蓦地转过头,与映芝直接对视,双眸圆睁,眉头蹙起:“你是说……”
“娘娘,这些年数位皇子死于非命,皇上虽因畏惧首辅大人的强权而百般隐忍,但也因此生了反骨,开始笼络起朝臣来,甚至数次企图重夺大权!对待手握重兵与东西两厂锦衣卫的谢首辅,皇上尚会如此,若是有一日知道这些事为娘娘所为,又当如何?或此事不彻底解决,早晚咱们也是一死。而且这么大的罪名压下来,不是一两条命可以平息圣怒的。只怕到时您的娘家也会受此牵连。”
肖皇后起身,绕过椅子往外走了两步,眼神张惶的四下里看了看,似在做个极艰难的决定。最后她还是皱着眉摇了摇头:“那个人可是谢正卿!”
“娘娘,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是血肉之躯。”说着,映芝跟上前去,身子稍倾,声量极低,半附耳状说道:“趁现在尚能暗杀,即便不成,他树敌众多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可若现在不动手,一但等到他要计较那些事了,咱们便如篝火上架烤的羔羊,再无反抗之力!”
一声重重的叹息后,肖皇后咽了咽,细眯着双眼看映芝:“谢正卿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就算是本宫愿意拼上这一回,可去哪里雇佣那么多高手?戊京到处都是锦衣卫!”
“娘娘,在戊京自然是动不了他,但出了戊京可就未必了。听说上回汪萼大人便是在城郊动的手,险些成功!庆怀王与汪大人未做成的事,娘娘未必不行。其实历史上就有不少大人物皆死在了女人手里,因的便是他们从未将女人视作对手。轻敌,才是致命所在。”
“哼,”肖皇后略显轻蔑的嗤笑一声:“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难不成你还有法子将当朝首辅支出戊京去?”
“奴婢有。”
肖皇后正眼望向映芝,却见她眼底泛着异常笃定的精光。
***
晨光旭旭,苏府的朱漆大门敞开,负责一早去采买新鲜蔬果的霜梅,正挎着竹筐欲去赶早集。
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一见门开,便迎了上去,并着一脸急切:“姑娘,前些日子你家小姐来我们府上打探苏大人在冀洲的情形,我们老爷昨晚刚得了冀洲那边儿传来的消息,都写在这封信上了。”
说罢,小厮扭头就走。霜梅站在原地唤了两声想要问清楚是哪家的老爷,那小厮却根本未再驻足,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霜梅拿着信笺看了看,封上只写了个苏妁启,却无署名。略思片刻,霜梅还是转身回府,先去送信。
这个时辰苏妁才堪堪起寝,霜梅推开门时她刚净完面,正拿棉巾擦拭手上水渍。
“怎么了霜梅?”见她连门不敲,行为反常,苏妁禁不住纳闷的看着霜梅。
霜梅则将信递给苏妁,略显焦急:“小姐,刚刚我一出门就遇到个来送信的小厮,说是小姐之前透过他们府上打探老爷在冀洲的近况,昨晚他们刚得了消息,便送来此信。”
先前还纳闷紧蹙的眉头一下舒展开,苏妁带着几丝兴奋将那信匆匆折开,既而仔细过目。
只是看着看着,她脸上的那抹兴奋之色便渐渐逝去,转而被惊恐取代!
“怎么了,小姐?”霜梅见这表情就怕,知道定是信里有不好的事发生。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两串泪珠自苏妁眼眶中滚落,她声音颤颤道:“我爹出事了……”
苏妁只觉一阵腿软,向后倒退了几步瘫坐在床上,她想要告诉霜梅发生了何事,以便有个人可以告诉她眼下该做些什么!可她却处于极致的惶惶中难以张口,最后只抖着手将那张信纸递给霜梅,让霜梅自己看。
接过那信时,霜梅心中已有了最坏的猜测,故而在看到“暴·乱”、“被掳”、“撕票”几个强烈可怕的字眼时,她尚算冷静。
“小姐,这信封与信纸皆未署名,先前那个送信的小厮也有些奇怪,无法断定这信的真假。”霜梅清醒的分析着,并仔细又检查了番那信封信纸,想找出些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糖,很快就来了~
二更在22点30
第133章
苏妁抬头又看了那信一眼, 全身颤栗的说道:“可我这几日的确是托了不少人打听。再说谁会那么无聊,编这种故事来吓人……”
霜梅也拿不准, 经苏妁这一说,又觉得应是真的。便仔细算了算:“小姐, 这信中说得知老爷被掳走时, 已过了一日。可这信是昨晚写的, 也就是说老爷已被掳走了两日……那么距绑匪所说的三日撕票, 只差一日了。”
苏妁混身抖,任她如何压制也止不住!若非现在腿软站都站不起来,她定会直接冲出去了。可如今,她坐在这儿六神无主。
“怎么办……冀州知府明日会带一百两黄金去赎我爹吗?”苏妁期待的看着霜梅, 如今她早已没了算计,像吓傻了般。
“听说冀州知府被训斥后, 便将全部身家都捐出去赈灾了,如今就算他真心想救老爷,也定是拿不出这笔钱来的。”霜梅如实说道。她并不想一味的拿虚话来敷衍苏妁, 毕竟眼下老爷的命才是最为重要。
苏妁往床上趴去,扯过锦被蒙在头上, 双手紧紧捂着耳朵!
她并非想要逃避,而是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她乱不得,乱了便什么主意也想不出了。她要好好将事情捊一捊。
这封信中所引述的, 乃是绑匪给冀州知府的信中原话。也就是说绑匪的意图是让冀州知府出这一百两黄金,赎苏明堂。并在信中百般威胁,称若敢动用官兵或是上报朝廷, 绑匪便与苏明堂同归于尽。
可这封信如今又被摘抄引述,这么快的交到了苏妁的手上,意味着传信之人是快马加鞭的来给她报信儿。
那会不会报信儿的人就是冀州知府?他自知没能力救苏妁的爹,才动作迅速的将消息传递给苏家?
不过这个猜测很快又被苏妁否定了。因为冀州知府若是想撇清责任,定会快马加鞭的上报给朝廷,而不会是苏家。
那么是绑匪?绑匪怕冀州知府拿不出这笔金子,故而双线下饵?
这个想法很快也被苏妁否定了。若是绑匪借以图财,便不会将时日压的如此之紧。这封信一路快马加鞭,送达戊京也需一日一夜。便是苏家人收信当即乘马车赶赴冀州,路上不停不歇也需两日。早过了撕票之期。
一连否定了两种最有可能的猜测,苏妁突然意识到这可能真的只是个骗局。
只是当,可以上。命错过了,却不再来。
猛的掀开头上蒙着的被子,苏妁起身镇定无比的道:“霜梅,你马上去将府里的马车解套,将马儿喂好,牵到门外等我。”
“小姐,你那点儿骑马本事……”霜梅窘着张脸说道。
可苏妁却是笃定非常:“我自有办法!眼下只有骑马还有一线可能。”
霜梅仍是不放心,想要劝阻:“那不如告诉首辅大人,他总有办法的。”
“你不是看过信了么!不论动用官兵还是锦衣卫,结果都是一个样。他们只要见到一个有威胁的人靠近那座山头儿,便会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苏妁蹙眉,她又何尝不想告诉谢正卿。可谢正卿是什么性子她清楚的很,不论旁人拿什么来威胁,他皆不会为之妥协。
那么她爹若真被掳,便只有死路一条。
见霜梅也再无反驳的理由,苏妁催促道:“好了,快去准备吧!此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论谁问起只说我出门逛街。等到晚上再告诉我大哥,让他想办法将我去冀洲的事瞒下来。”
“好吧。”霜梅担忧的出屋。若是乘马车,她至少可以陪着,可骑马她根本就不会,只能小姐一人去。尽管如此,她也拦不下。
趁霜梅去准备马的空当,苏妁去了库房,除了取出绑匪所要的一百两黄金外,又多拿了几锭。以备路上雇人,换马,吃喝之用。
一柱香后,苏妁来到苏府门外,见霜梅已牵着马儿在此等候。霜梅眼中含泪,可是知道眼下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得朦胧着一双眼,看着苏妁翻身上马,摇摇晃晃的远去。
苏妁这点儿马技,城中散步式的骑速尚能稍作把控,一但快起来她根本夹不住马肚子。是以,她骑马直接去了长街北头的一户张姓人家。
张家三辈人均做驿使,不仅马技好,还熟路。苏妁重金雇了张家最小的一个驿使,请他骑马带着她去冀洲。
张家小哥比苏妁也大不两三岁,骑术却是极好,带上苏妁亦可倍道而进,出了城更是迅疾如飞!
戊京与冀洲中间隔了三洲一郡,时至日落,已然行了小半程。见这匹马儿有些撑不住了,张小哥“馿”一声,紧紧扯住缰绳。
“苏姑娘,这有驿站,咱们换了马再继续赶路吧。”
“好。”
人可以不吃不歇不睡,马却不行。依张小哥所说,平日里他跑加急文书,独自骑一匹马也要两个时辰一换。如今与苏妁同乘,便是她再轻也是多了份量,两个时辰已是马儿的上限。如今骑的这匹也是两个时辰前换过的。
二人进了驿站的院子,只见一伙计正在院子里打水。
这种小地方的驿站没那么规范,轻易没什么官家的人过路,大部分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便也打出招牌来接接过往商旅的生意。
眼下苏妁赶路急,身上又不缺金银,故而上前说话也大气:“小哥,麻烦换匹你们这儿最好的马!再准备些水,和路上好带的干粮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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