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瞧不上女人。
宋采唐眉梢抬了抬,很快放下。
没关系,忍了!
她转过身,继续从仵作箱子里往外拿东西。
这一次验干尸,她打开的专门放置古法工具的箱子。
没有现代仪器辅助分析,检验干尸很有难度,宋慈的《洗冤录》里记载有不错的方法,今天正好是机会,她可以试着体验!
酒,酒糟,醋,葱,姜,盐,胡椒,白梅
一样一样,宋采唐从仵作箱子里拿出来。
每次出行验尸,她随身带两个箱子,一个装刀具,一个装这些,她擅长解剖,每次都要动刀,第一个箱子用的很勤,第二个箱子以前只是摆着看,现在终于能用上了。
众人看着她一样一样往外东西,脸色渐渐变化。
酒,醋便也罢了,这些东西用来消味去毒,别的仵作也老用,但是葱姜盐胡椒?
宋姑娘是真的来验尸的,不是做饭?
火很快生了起来,热炭灰也就不是很事,要多少可以有多少。
做饭的锅不好找,陶盆洗干净,可以做备用。
薄布找不到整匹的,找点干净衣服也可以凑和。
宋采唐立刻开始指挥:“把热炭铺在地上,长宽高和死者身体相仿,注意不要有火星,更不要有明火,热度够即可。”
她拿着薄布站在一边,见炭灰铺好,弯身将薄布铺在上面,用喷水壶将薄布喷的微湿——
手指碰上去感觉湿润,但拧不出水的程度。
“米员外,请将老安人尸身抱出,放在布上。”
米孝文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但已经答应的事只能闷头干。
他还是不看宋采唐,不和宋采唐对话,冲着棺材磕了个头,把小梁氏的尸体抱了出来。
他抱的很小心,众人也看的很紧张,恨不得替他扶一把。
并不是尸体太重,而是太干,稍微不注意碰到哪,很可能就‘咔嘣’一声断了啊!
“去衣,仰躺,面部朝上。”
宋采唐指挥着米孝文把尸体收拾完放好,将炭灰上薄布多出来的部分往上掩,包裹住尸体,头脸尸身四脚,全部包裹好——
“热炭灰。”
再以炭布覆盖。
并再次喷上水。
温元思看着她做这一切,颇感新奇。
他也算有见识的了,可这种方法,从来没见过。
用布将干尸包裹,洒水,以热炭灰覆盖,是想让干尸皮肤变的湿润?那接下来呢,怎么办?
“接下来就是等了。”
宋采唐眸色淡然:“一个时辰左右,我可为其验伤。”
这一个时辰,宋采唐也没闲着。
她把葱,胡椒,盐,白梅,混上酒糟,用小杵捣烂,捏揉成饼子,放到火上烧。
捣烂这活儿容易,一直用小杵磨,不要停就行,捏揉成饼,就稍稍难了点,薄厚能掌握,形状就
宋采唐盯着火边的糟饼,微微蹙着,婉婉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管多少饼,只要是婉婉拿出来的,必定大小一致,圆润可爱。
众人见她面色严肃,似在思索极为紧要的大事,一时不敢言语,再看看炭灰薄布包裹严实的尸体——心说这回肯定难度大了,宋姑娘自己都愁,怕是难再有往日威风。
火升起来,洞穴里温度升高很快,宋采唐没等足一个时辰,觉得差不多了,就走到炭火前,轻轻掀开薄布一角,伸手指进去感受尸体表面的柔软程度。
“可以了。”
她让人把炭灰掸扫干净,掀开薄布,显露尸身。
干瘪的血肉不会长出来,尸体该扁还是扁,皮肤仍然贴着骨头,但明显不硬了,不会脆的让人感觉一用力就会断。
“可以检验了?”
在场所有人精力集中,目光期待。
“还不行。”
宋采唐把陶罐里温好的热醋拿过来,沾着软布,擦洗尸身。
不只一遍。
所以这次应该行了?
宋采唐表示,还不够:“衬尸纸。”
一般仵作只要出行验尸,就会备上衬尸纸,衬尸纸纯白色,藤连纸或白秒纸,可以覆尸,也可以做为检验工具,衙差们很熟,立刻拿来了。
宋采唐细致查看过尸体情况,将衬尸纸覆在尸身之上,转身——拿起之前烤在火边的酒糟饼,隔着衬尸纸,放在尸体之上。
温元思:“宋姑娘,这是——”
“糟饼敷烫,若尸体身上有伤,必会显现。”
历史上,提刑官宋慈曾多次使用这种方法,现代法医学也给出了解释,酒糟饼有使皮肤变软,透射性增加,血红蛋白变性的作用,显示在尸体身上,就是伤痕显现。
如果小梁氏是正常死亡,那不用说,应该检不出什么,如果不是——
“啊有了!”
“果然有!”
衬尸纸再次掀开,众人眼尖,比宋采唐还早看到了痕迹。
死者肩膀上,有一处颜色比别的地方暗很多,形状明显,是个掌印,有两根手指的痕迹清晰可见!
必定是有人死死按住过死者,力气用的非常大,才有能此效果!
“还有!”
“还有手!你们快看手指!”
死者右手,指尖颜色很重,但这处痕迹不像外伤,倒像是死者自己狠狠扣住哪儿造成的。
众人齐齐仰望宋采唐,目光钦佩。
宋姑娘果然还是宋姑娘!身怀真本事,回回都动刀子剖尸,但并不是只会动刀子!
干尸也能验!
宋采唐低头看去,眯了眼:“卷宗里记录,右手中指指甲折断——”
仔细验看死者中指指甲,果然,少了一块。
温元思看向米文孝,神色肃厉:“老安人身上这么重的伤,你们收殓入葬,竟无人看见?”
“冤枉啊——”米文孝被这个伤砸的头都晕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以前真没有!”
“那就是死后所致?你们谁这么用力按过老安人?”
“这更不可能,我娘死后,装殓入葬守灵,身边根本没缺过人,不可能有人这么按着她——”
宋采唐突然想起:“老安人好像久病不治?”
米文孝擦着额上的汗,第一次和宋采唐说话:“是。”
“什么病,去世前什么样子?”
“就是年纪大了,身体哪哪都不好,常年用药养着,一场风寒就治不了了那些日子,我娘很难受,大夫说添了热症,头脸身上,哪哪都红,血色很旺”
米孝文突然想起:“我娘去世那天,身上也是红的,是不是因为这,伤验不出来?”
这时他想要答案,倒是不在意对方是的女人了。
宋采唐比他大方多了,没嘲讽没打脸,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无可能。有些伤,身体情况特殊时并不好验,过些日子反倒明显。”
小梁氏大概就属于这一种。
宋采唐要是笑话米孝文几句,说点不好听的,米孝文还有理由怼她几句小肚鸡肠,女人就是小气什么的,现在他瞪着眼,无话可说。
别人根本没把之前一切当回事,一心一意工作验尸!
那他成什么了?
宋采唐才不管他是什么,认真拿着死者右手,仔细查看——
“指甲缝里似乎有红色丝线。”
“那是我娘盖着的被子,”米孝文道,“当时的仵作也发现了,与被面丝线一致,可能是划到了。”
宋采唐看卷宗时的确看到了这一句,但上面写的是断掉的,留在床上的指甲里,有红色丝线,与被子一致,并未记录死者手指里也有。
但不管怎样——
“死者肩部手印明显,定是有人大力按住,断掉的指甲,指甲缝里的丝线,手指上瘀伤,都有可能是遇到袭击之时,死者竭力反抗所致。”
宋采唐目光清澈明亮,给出结论:“这是他杀。”
这并不是米孝文想要的结果。
小梁氏去世多年,他只想让这件事过去,官府走个过场,把悬案名头给撤了。
“证据呢!”他板着脸怒道。
宋采唐长眉挑起,没有说话。
温元思眯了眼,语音沉沉肃:“如此明显的掌印,在米员外眼里,竟不算证据?”
一边跟着来的衙役也笑出声:“明显被按死了的掌印,指尖重重青淤,不自然硬硬折断的指甲,指甲里还有丝线,这些都不够,米老爷还想要什么?”
米孝文:“我不管,反正找不出切实东西,就不能说我娘是被人杀的!”
温元思没理他,看向宋采唐:“宋姑娘可有什么猜测?”
宋采唐看向温元思:“通判大人想必也有。”
“死者久病在床,又是夜晚,再有这伤,方便快捷的方法似乎只有那一种——”
捂住口鼻,闷死。
否则死者会挣扎掰断指甲,难道不会叫吗?
不是不会,是叫了别人也听不到。
宋采唐点头。
机械性窒息死,尸体表现会有很多,比如头脸肿胀,结膜下出血点,但现在眼睛已完全风干,看不出来。脖颈这种地方也应该有细小出血点,可尸体这颜色
有几点倒是很清楚,但断定为出血点,好像并不能服众
温元思不如宋采唐验尸有经验,但尸体见过不少,验尸格目也看过不少,闷死的一般表象,他也知道些,遂看向米孝文:“卷宗里记载,死者头脸有肿胀现象。”
米孝文不懂验尸,但这种话题指向性太明显,立刻回道:“男怕穿靴女怕戴帽,这人死前,不都差不多?我娘是女人,快死前头脸肿一点,多正常。”
温元思皱眉。
宋采唐问:“便溺呢?收殓死者时,可有见到失禁情况?”
“我娘生病了!老人生病这不是常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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