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他叹了口气:“还是不行。”
女子剖尸,闻所未闻,风险太大,而且,只他力荐,程度许是不够,那女子,许进不去大案。
“我知大人在担忧什么。”
温元思把茶盏放下:“这件事,您就当我没同您提过,宋采唐剖尸,乃是我一意孤行,独力判断,若完成的好,一如预期,我便将她引荐给大人,若失败——我一人担下所有责任,只求大人稍稍美言两句,别让我被一捋到底就好。”
张府尹捋着胡子,微微阖眸,掩住眸底精光,这买卖,做得啊!
“还有——”
温元思笑了,一脸风光霁月,不见狡猾,可说出来的话,却别有深意:“只要大人敢往上推荐宋采唐,我就敢笃定,刺史大人,一定拦不住。”
“哦?”张府尹睁开眼睛,身子往前探了探,“怎么说?”
“最近有位观察使来咱们栾泽了,大人可知晓?”
温元思的话尾音略长,似含着无限深意,张府尹顺着一想,差点拍大腿。
他怎会不知道!
那位混世魔王,简在帝心的殿前都点检,赵挚!
听说温元思的祖母,李老夫人曾与赵挚见过几次,有些交情
行,甭说了,谁都有后台,谁都有门路,就他是个小可怜!
张府尹立刻就笑了:“温贤弟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责任都你担?我的是你上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行,那女人叫什么?宋采唐是吧?她要剖尸,就让她剖,责任我这老大哥来担!若真有成绩,你就请老夫人出个面,帮个忙拖个话,人我亲自给荐过去——”
看这次出了大功劳,谁还能同他抢!
哪怕没功劳,那位赵挚小爷也可好生交往一番。
温元思笑容疏朗,拱手夸赞:“大人英明。”
“哪里,”张府尹看着杯中茶,缓缓叹息,“到底老了,都不如你看的清楚,温老弟啊你这前途无量,切莫辜负大好时光啊。”
温元思笑容温雅,似竹间君子:“还要仰仗大人栽培。”
宋采唐并不知温元思耍了好一通心机,同上官达成了协议,仍然在赏月。
青巧担心的不行:“小姐,您这样老是夜醒,身体会受不了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不用。”
宋采唐摇了摇头。
她其实是不需要太多睡眠的人,每天五六个小时完全足够,这里睡的早,半夜醒,其实睡的时间也够了,身体并没有哪里不舒服,说明没问题。
青巧还是不放心,但小姐是个主意正的,她不敢多劝,心说不行就悄悄同家里大小姐说一声,大小姐那么凶,她的话,小姐定然不敢违。
放下这个,青巧又开始操心另一个了:“也不知温大人说通了没有,明早剖尸行不行”
听小姐说剖尸,她是害怕的,但比起这个,她更害怕别人的反应。
正如小姐说的,尸体不会害人,人都死了,怎么害?倒是活人小姐是女子,还要剖尸,怕不得被别人唾沫淹死?
这可不行。
“是啊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糟糕透了。”
宋采唐长长叹气。就因为她是女人,哪怕要验尸,插手案件,还是有诸多避讳,很多事,别人不会告诉她,很多场面,也不会让她参与。
她知道,温元思定然是和上官说话商量去了,但她更想,参与这场交锋的是自己。
毕竟她自己的本事,她最清楚。
可是不行。
她是女人,没资格。
宋采唐微微阖眸,拢了拢身上衣裳。
没关系,这只是第一次。只要给她这个机会,她就能一点点踩上去,让那些自高自大的人看清楚!
以后她的事,她经手的案子
可就要慢慢立自己的规矩了。
“小姐,要不还是再去睡一会儿吧,明早要剖尸呢。”
宋采唐犹豫了片刻:“好。”
翌日,阳光灿烂,空气清新。
吃完早饭没一会儿,温元思的人就来请宋采唐了,说是一切安排妥当,可以剖尸了。
宋采唐立刻叫青巧拎着准备好的箱子,出发。
门还没出,宋采唐停住脚,从腰间袋子里取了颗药丸子,看着青巧:“嘴张开。”
青巧不解:“小姐?”
“不想吐的太难看,就把这小东西吃了。”
青巧青巧赶紧把药丸吞了。
“小姐你不吃么?”
“我不用。”
“啊?”
“习惯了。”
青巧更不解了,习惯了?不就在义庄呆了一晚上就能习惯?
算了,小姐的聪明她不懂,还是好好干活儿吧。
她拎着箱子,跟着宋采唐的脚步,走到昨晚来过的停尸间。
一夜浊气散尽,清气随着新升朝阳,一点点漫开,湿润空气里夹着淡淡青草香,深呼吸一口,整个人跟着清醒,放松了下来。
风穿过发丝指间,微凉。
灿金阳光拂在脸上,微暖。
耳畔有风,鼻前有香。
身体里血液在缓缓流淌。
宋采唐忍不住微微阖眸,双臂微展——
这是生命,活着的感觉。
法医室被匪徒恶意报复,炸弹爆炸,她本应死去,谁知竟在异世,未知的空间,以同样的名字,重新活了过来
丫鬟青巧走在宋采唐身侧,圆眼一回回溜过来,满脸都是好奇:“小姐,你这样子做什么呀?”
宋采唐声音缥缈:“我如今,是真的活过来了么?”
直到现在,她都有点不大敢相信,自己真的再次拥有了生命,这么宝贵的东西?
“自然!不信小姐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热的!”
青巧小心的把手伸到了宋采唐跟前。
别说小姐,她都觉得这一切像做梦呢!
宋采唐摸了摸小丫鬟的手。
对方的手是热的,自己的也是。
她头微微垂下,弯了眉眼。
青巧睁圆了眼睛。
小姐好漂亮啊!
有阳光有风,小姐耳侧发丝轻轻飘荡,像幅画一样
“小姐,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啊?”
宋采唐微微一笑,柳眉微扬,有股特殊的洒脱英气:“自然是好好活着。”
幸福的,精彩的,无拘无束的,好好活!
重得一回生命,怎么也不能浪费不是?
面前的小丫鬟却愣了愣:“婢子是说小姐,咱们接下来,去哪?”
宋采唐:
“回家吧。”
“你好像说过——我如今住在外祖母家。”
青巧连连点头:“虽然有点远,但我认识路!就这往前走,再往拐北——小姐你要累了,就说一声,咱们可以歇歇再接着走!”
小丫鬟跳到前头,恨不得立刻飞走,离这义庄越远越好。
宋采唐看出来了,微笑着摇了摇头。
走出去很远,青巧方才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望义庄:“那什么吴大夫人好可怕,看小姐的眼光好像要吃人。”
“放心,她吃不了我。”
宋采唐新鲜的看着四周景致,随口安慰小丫鬟。
“那小姐冲她要银子啊”青巧咬了咬下唇,一脸担心的凑过来,低声道,“我听人私底下管她叫铁公鸡来的,您这样,她肯定不高兴,不愿意给,要是起了坏心,出去坏小姐名声可怎么好?”
宋采唐看了眼小丫鬟。
小姑娘倒是很忠心。
“放心,她不敢。我不要银子,她现在顺心,日后定要疑神疑鬼,要了,她心里反倒会踏实。”
正文 215.神奇的一家子
“我怎么会知道!”
左修文勃然大怒, 瞪着赵挚,以及这一屋子人, 眸底似乎能喷出火来。
“我一天到晚忙公务忙家里的烦心事都不够, 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别人!那吕明月是自己找到我的, 年轻鲜嫩, 无知朝气, 就喜欢年纪大的男人, 说我能给她安全感,我怎么知道她在外头还勾搭了小白脸?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
左修文越说越气,无从发泄,干脆抬脚一踹,把桌子带凳子一起掀翻, 发出巨大响声,吓的在场很多人不由自主了耳朵。
这样还不够,左修文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踹翻桌椅, 又去踹屏风,把屋子里的东西毁了大半,方才甘心。
我滴个娘
祁言看着这一切发生, 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斜斜看向赵挚, 又是挤眉, 又是弄眼, 情绪不要太丰富。
这一点都不像左大人啊!
户部副使左修文, 认识的人都知道,是个谨慎的人,仔细,小心,很少发脾气至少在外面很少发脾气,也很少惹事,碰上十拿九稳的事,会愿意管一管,碰上惹不起的,绝不会硬咬硌的牙疼,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怂,他掐的很准。
今天这是怎么了?吃了呛药了?
想着想着,祁言手摸上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这‘绿帽子’三个字,对所有男人都是难以言说的痛啊。
赵挚剑眉藏锋,目光微寒。
只怕没那么简单。
李修文这咬牙切齿的劲,绝非简单的情绪上头,像是反应慢了一拍,被女儿有男人有染的事实惊拦片刻后,才有意识想其它的事
比起刚刚女儿名节有失带给他的愤怒,这时的愤怒仿佛更高一些。
只因为男人那可笑的尊严?
赵挚不信。
可还掺杂了什么他一时半会也想不清。
眼神沉下去,指尖轻点桌面,赵挚道:“左大人不知道吕明月和蔺飞舟相互钟情,婚事在议——也不知道女儿左珊珊和蔺飞舟存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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