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雪舌尖咬出血,一嘴腥甜的血腥味刺激她回了神,也明白,瞒不了了。
表哥何等聪明,她这么小心翼翼,用心智慧,百般掩饰,还是被发现,再瞒下去有什么意思?
这怕是最后一次,她能和表哥说说话了。
陆语雪安静的坐了下来,杏眸含水,看向赵挚:“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赵挚指尖轻敲桌面:“宋采唐失踪当日,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和陈皇后,到底有什么交易?”
“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喜欢你。”陆语雪捂了脸,大哭,“我起初并不认识陈皇后,一枕黄粱的消息就是她给的,但我是事后才知道的,那一次,其实也是她给我的考验,知道我对你心念深,执着不改,才联系了我”
“她应了我做将来的平王妃,说会懿旨指婚,只要我听话。我只是想嫁给你,日后长长久久与你相守王府,不可能想祸害掉,所以也提了条件,不会做伤害你,伤害王府的事,皇后那边答应了,后来她的确也不让我做很多,只盯着王府里异常的事就行了可咱们王府怎会有多少异常?表哥有雄心壮志,常年不在家,姨母又不爱出门,连很多理应要去的应酬场合,都以‘寡居不合适’为由拒了,平日更不揽事,后来连王府中馈都给了我,除了笼统盐司做点生意赚点钱,根本没干过别的,我能向皇后禀告的并不多”
陆语雪泪眼婆娑,仰面看着赵挚:“我真的没有出卖表哥,没有出卖王府!”
赵挚却起不了丝毫怜惜之心:“陈皇后对你,倒真是好的很呢。”
陆语雪垂下头,缓缓咬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看我可怜,从未要求更多,时常还有赏赐。”
赵挚:“你同她怎么联系?”
陆语雪:“皇后娘娘身边有个心腹嬷嬷,姓孙。”
姓孙的嬷嬷?
赵挚眯眼,声音微沉:“这里里外外所有计划,安排,都是这个孙嬷嬷中间传的话?”
“当然,”陆语雪立刻点头,“我倒是想见皇后娘娘,可我这身份不允许,姨母不常进宫,更不会次次进宫带我,这么多年,我只见过皇后娘娘两次。”
赵挚:“交易是你们见面时定的?”
陆语雪想了想,摇了摇头:“都是孙嬷嬷传的话,前后两次见面,皇后娘娘都很慈爱,像寻常长辈一样,很喜欢我,没说旁的话,而且殿内环境人多眼杂,私密话并不好说”
话说到这里,陆语雪反应过来,表哥这话有隐意。在这前前后后所有事里,陈皇后从未亲自有过一句吩咐会不会有人利用她的名义做套,搞了这些事?
陆语雪又想了想,觉得不对:“皇后娘娘同我的交易不可能是假的,那么多内造赏赐,宫人不可能有,还有这些年助我的事——”
她抬眼看了赵挚一眼,小声道:“我一个无家道身世的孤女,没人捧助,汴梁明珠名号怎么可能传的那么广,那么多人求娶?”
赵挚没理她后面这句,他的想法是,皇后此人,深不见底。
一件笼络内宅妇人的小事,都精明至此,不自己出面,出事完全可以甩锅别的方面,必然更加可怕。
“宋姑娘的事呢?说说吧。”
他目光射过来,不含半点温度。
陆语雪不由自主颤抖:“我也不知道动手的那些人是谁,什么身份,从哪儿来的,只是接到孙嬷嬷的命令,配合行事我做的也不多,就猜度表哥的行程安排,行事风格上报,帮忙挑衅宋采唐,最好能让她失了方寸,防心下降,之后再去往几个地点,观察并引导”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从未这般害过人,只是宋采唐她不应该活在这世上,不应该抢走我的东西”
赵挚连反驳都懒的说了。
一切结束后。
赵挚放了个精致的长颈小瓶在桌上,看着陆语雪:“ 我很少杀女人。看在你这么多年照顾平王妃的份上,大家彼此给个脸面,自己解决吧。”
陆语雪死死盯着这个白色的小瓶子,良久,才颤抖着手,握住了。
这个结局她好像并不意外,似乎很久以前,她就梦到过。
什么时候呢?
好像她还能畅快的笑,畅快的哭的时候。
“我会为你寻一块好墓地,望来生珍重,不要再见面。”
说完话,赵挚站起身,一步步,大步流星的,坚定的,朝着门外走去。
那是阳光尽情挥洒的方向,灿烂的,明亮的,照的她眼睛都睁不开。
315先发制人
赵挚也是在陆语雪讲述过后, 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枕黄粱是失传奇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有渠道了解拿到,除非能量极大的上位者。
夜圣堡一案会出现,是因为案件相关人都是底蕴极深的江湖门派, 而没了平王的平王府, 他的姨母怎么能拿到喂给他?
一切都是陈皇后。
而陈皇后会有此举恐怕与他当年跟踪管家赵忠看到的事有关。
赵忠,必也是陈皇后的人, 干着通敌卖国的事。
赵挚顺着这根线细思过往, 很快捋清了过往事实。
他见到了了不得的事,有被人灭口可能, 平王妃聪慧,察觉到后吓的不行。她半生都在为他操劳, 唯一心愿不过是他长大成才, 可若他死了, 她怎么办?她没办法, 只得焦急想办法, 小心翼翼拐着弯打探消息。
直到一枕黄粱来到手中。
当时的陆语雪并不知这一枕黄粱是谁给的,打着‘为王府分忧’的旗号, 稀里糊涂送到了平王妃跟前,平王妃当时也一定不知道具体真相, 但路已经摆过来, 不踏上去, 会死, 踏上去,也不会过的舒服。
可只要能不死,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
赵挚想明白,长长叹了口气。
管家赵忠有问题,姨母一定知道,当时不知道,后面也肯定知道了,插手盐司生意,估计就是交上去的投名状: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不会做多余的事,你们也别害我平王府。
她性格谨慎,从不轻易涉险,不一定清楚通敌叛国的这条线都有谁,都做了什么,计划着什么,也不一定帮过什么忙,但有些外围信息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有危险来临时,也会比别人敏感。
那陆语雪有二心,她知道么?
皇后会派一个钉子,就会派第二个,这偌大的平王府,可是被人筛了筛子?连府中中馈,都被陆语雪把持
可又一想,姨母是谁?
脾气烈,骨头硬,气人能气死人,折腾人还会没点手段?
陆语雪手上的‘中馈’,真是王府中馈么?
赵挚一眯,要离开的脚步转了方向,朝后面正院走去。
再次从平王府离开,赵挚没有片刻停留,立刻去见了温元思和祁言,告知陆语雪的供言,并安排后面的事。
“但所有事并非陈皇后亲自出马安排,无确凿铁证。”
祁言猛的一拍桌子:“我可去她的吧!但凡聪明人都喜欢玩点障眼法,越是这样躲着,越有问题,这事一定是她干的!我今儿还把这话撂这了,要是我说错,我把我的头砍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温元思也很赞同:“无论如何,掳人这个行为已经证明,对方在心虚。”
“图穷匕见,”赵挚指尖轻点桌面,眸底满是锐利,“我也认为,对方的路已经走到尽头,这通敌叛国之人,幕后组织之人,不是陈皇后,也必有她一份!”
祁言点头如啄米:“没错,就是她干的!”
“只是掳走宋采唐一事,陆语雪只是参与,并不知道整个计划,不知最后藏匿地点。”赵挚有些遗憾,陆语雪那边的信息有,线索却着实不够。
祁言:“她没撒谎?”
赵挚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也没必要。”
话说开到那个份上,陆语雪没理由再为陈皇后效忠,而且他熟悉陆语雪的神态动作,肢体语言,她的确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没有隐藏,没有欺骗。
温元思修眉微蹙:“所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问题,找藏人地点。”
“可皇后来头太大了,手下那么多人,每个人都有私产,咱们往哪找?”祁言还有个担心,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打寒颤,实在没办法接受,“要是我们行动太大,被对方瞧出来,对方不开心要撕票怎么办?咱们要不要低调点,别打草惊蛇?”
相比他,赵挚和温元思对这一点倒没太多担心。
之前的分析里,宋采唐对皇后有用,只要有用,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没有生命危险,也是遭罪的
二人对视一眼,赵挚发话:“能低调,还是低调点的好,若没法无露行迹,也没关系,我们在抢时间,效率比一切都重要。”
“好!听挚哥的!”祁言率先站起来,“咱们这次从哪开始找?”
赵挚:“既然是皇后干的,她的人脉又都在宫里,就从她身边的宫人,宫人的家人开始,尤其心腹孙嬷嬷”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以手指沾了茶水,画起了图。
宫里简易地图,得用宫人家住地点,不一而足。
三人面色严肃,头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计划慢慢从雏形,变的圆满
可别人就是不让他们好过,就是不让他们安安静静的找,又有人闹幺蛾子了。
那日殿前滴骨验亲,陵皇子不认亲母,不敬亲母,不孝不义,当场被建安帝罚跪皇庙,还削了一切权职公务,再次成为光头皇子,并禁足加罚,后面的路希望渺茫。
陵皇子像战败的小公鸡,垂头丧气,双目无神,被赵挚押走时,似乎已经认命。
不知道这两天怎么突然想不开,还是明白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心念俱灰,他干起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他破口大骂陈皇后。
自己一个人时,当着众人时,所以有时候,只要醒着,就会骂街,还人多他越兴奋,骂的越厉害。
说陈皇后人比蛇蝎,性情阴毒,装着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实则一直在利用别人帮她做事。
说陈皇后重名重利,其它的什么都不想要,话说的好听,可没为他,为太子,甚至为皇上,干过一件实事,好事。
说陈皇后身在后位,不作为,有谁不服,排除异己的方法就是杀杀杀,在位多年,脚下已是累累白骨,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说陈皇后不公正,为了不让后宫众妃往上爬,谁美,她就削减谁的宫例,让皇上见不着。
说陈皇后小气善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先皇后就是被她弄死的
除了这些,还有单纯人身攻击的脏话,大部分还能举出似是而非的例子证明,总之,陵皇子疯了一样,指着陈皇后死咬,话越说越不堪。
大部分人都在这些话里,感受到了来自陵皇子的冲天怨气。
他以前真心以为陈皇后是他生母,真心孺慕,敬仰,想要靠近,并为她做了很多事。
比如一次次给陈皇后制造方便;比如帮扶她的娘家;比如十几年的事,他也在查,因为感觉这与他身世有关,查出来一些敏感东西,他从未跟别人说,甚至跑去威胁赵挚,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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