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行商出身,宅子特别大,左右皆五进,相连成片,外面看着不太整齐,往里一走,却觉格局布置精巧无比,亭台楼阁,花树错落,江南园林的设计,在这里几乎用到了极致,几乎几步一景,雅致的紧。
“家里可真好看。”
“是吧是吧,奴婢也这么觉着呢!”
青巧晃着头,圆眼里都是笑意:“小姐才刚醒,还需将养两日,待身子大好了,奴婢陪您好好逛园子!”
宋采唐点了点头:“好呀。”
走至垂花门,宋采唐看到了一个姑娘。
十六七岁,亭亭玉立,杏眼,平眉,粉面桃腮,美丽怡人。可小姑娘身上有青春的气息,本人却很严肃,衣服穿的规整,板背挺的笔直,平眉杏眼的长相,本应带着轻愁,令人怜惜,可她脸色这么一端,就有了很多疏离感,能硬生生的让人把亲近的心思打回去。
青巧在后面轻轻拉了拉宋采唐的衣角,小声提醒:“这是大小姐。”
关家大小姐,关清,十七岁了,没出嫁,也没定亲,在这风俗普遍晚嫁的江南小城,也算是老姑娘了。
不过
宋采唐最关注的是,在这垂花门前,内外院分隔之地,她刚刚回来的必经之处,见到这位大姐——
意味着什么?
正文 7.姐妹
春日灿烂阳光挥洒,落下花影翩翩,树影微摇。
一道垂花门,将院子隔成内外两个,往里是内宅,女子起居处,男人当避嫌,往外是外院,规矩没那么重,女眷归来也须得从中穿过。
关家大小姐关清站在垂花门内,表小姐宋采唐站在门外。
二人对视,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就在宋采唐思忖关清此举意味着什么,是因担心她过来迎接,还是其它时,关清就说话了。
“好不容易清醒了,不顾惜着点身子,自己走回来算怎么回事?叫人过来传个信,派个车马轿子能有多难?瞧你这脸白的,风一吹就能倒了!”
关清蹙着眉,数落了几句,就叫人:“把常给表姑娘看病的大夫请进府,现在就去,好生开两幅药,问问清醒了怎么调理最好?吃什么,喝什么,注意什么!”
说了一通,看到宋采唐身上衣服,关清眉头皱的更紧:“还有这穿的,也太难看了,春红,把我房里新做的两箱衣服抬到表小姐屋里,再去库里多挑几匹料子,让人紧着过来伺候,表小姐还没正经春装呢!”
一照面,吃穿住行带衣服首饰,关清关照了个遍。
青巧担心自家小姐误会,悄悄朝宋采唐使眼色,想告诉她大小姐脾气一贯这样,其实人并不坏——
她这眼色还没递出去呢,旁边就来人了,一来就大呼小叫,直怼关清。
“我说大姐啊,这表小姐怎么也是娇客,姓宋不姓关,你别跟教训自家婆子下人似的指着鼻子骂行不行?”
眉细眼圆,眼角尖尖,正是关蓉蓉。
关蓉蓉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近,眼神直直看向宋采唐,很快把人看了个清楚。
她早知道,这位表姑娘生的很漂亮,一双长眉,一管高鼻,曼妙又透着英气,气质非常独特。
没想到,这人清醒过来,眼睛里恢复神采的样子,竟这般亮眼。
似夏日湖水,似秋夜繁星,熠熠生辉,充满了光芒与智慧
看着就人生气,恨不得想把那双眼睛挖出来!
关蓉蓉手里帕子攥紧,尖尖眼角瞥一眼关清,说出口的话更加不客气了:“表小姐就算有错,也有规矩管着,上面有我娘,再上面有祖母,大姐就别多此一举了!”
说完话,她还去挽宋采唐的手,似乎十分亲密,感情特别好:“你别怪大姐,她就是这性子,心粗,整日里只顾抱着帐本子算钱,不知道心疼人。没事,她不心疼你,姐姐我心疼你呀。”
宋采唐长睫微闪,看看关清,再看看关蓉蓉,眸底一片意味深长。
这真是,被人当傻子看了。
不说关清是不是特意来迎她接她,就算是路过,愿意等她一等,也是情分。至于那些话
世上总有一些人,性格与众不同,不大会说关心的话,每每都会弄巧成拙。
关清话说的不大中听,可每个吩咐,都在给她带来实在好处,大夫,衣食,住行,对身体的关心,什么都有。
而面前这一位呢?
除了点好听话,似乎很亲近的动作,什么都没有。
不用看青巧,她也能从这位的言行举止,猜到了是谁。
肯定是那位便宜舅母的女儿,关蓉蓉。
关家其实人口很简单。
老爷子那一代,分了家,别的兄弟们人丁旺盛,子孙繁茂,宋采唐这外祖家呢,人丁不兴,生意却做的极好,非常有钱。
她的外祖父,膝下有两儿一女,大儿子是原配发妻所生,娶妻张氏,就是面前关蓉蓉的生母,关蓉蓉还有个弟弟,今年十五,与她一母同胞,也是张氏所生。
外祖父原配发妻无福,生子后身体虚弱,没多久就去世了,三年后,外祖父续弦白氏。白氏生了一子一女,其中一子,是关家大小姐关清和三小姐关婉的生父,一女呢,就是宋采唐的母亲了。
如今外祖父已逝,家中年长者,只有外祖母白氏。
自己的嫡亲舅舅舅母,也就是关清关婉的父母,死于一场意外,只留下两个女儿,没有男丁。
原本,关清的父亲,是做生意最厉害的那一个,娶妻联姻江南巨商,得了更多资源,直接起飞,关家声势壮大到如此,几乎全靠他和夫人相携操持,可惜二人死的太早。
白氏与剩下这个儿子并非亲母子,自然有嫌隙,儿子走前掌握的大半生意,她先是自己掌着,后来教给了关清。
张氏怎么会干?这家里男丁,可只剩她儿子一个,按理,都应该是她儿子的!
这内宅里,看似平静,实则一片腥风血雨。
关蓉蓉做为张氏的女儿,自然时时看关清不顺眼。
而宋采唐一个前来投靠的孤女,自然是得张氏青眼,最喜欢用的枪。
试探老夫人和关清,谈判利益,交易出去为己谋利种种种种,不要太合适。
在义庄醒来,通过青巧知道家里的事,和吴大夫人谈条件一样一样的场景,从眼前掠过。
宋采唐也不是琉璃人,没有火气的。
她微微垂眼,安静了两息,方才眨眨眼,状似无知的开口:“抱歉,我刚醒,很多事想不起来。”她错开关蓉蓉的手,十分诚恳的问,“你哪位?”
关蓉蓉陡然气炸。
这是在嫌弃她么!
“我都说了是你姐姐!不记得事不会看不会猜么,谁家妹妹和姐姐这么说话的!”
宋采唐似乎十分受教,长眉微扬,看了看她,又看向关清,话音‘尽量不’意味深长:“你说的对,谁家妹妹和姐姐这么说话的,我同你道歉。”
承认错误很快,却也指明了关蓉蓉的错:关清也是你姐姐,你刚刚怎么跟你姐姐说话来着!
宋采唐学着青巧之前教的样子,随便福了个身算是行礼道歉。
然后,她就歪着头,微微笑着等关蓉蓉也来:到你了!
关蓉蓉在家里怼关清怼惯了,哪里会和关清道歉?
可眼下算起来,也的确不能说是宋采唐的错,这人的确刚醒来,不记人,也不懂规矩。
她又气又臊,一张脸憋的通红,最后仍是拉不下脸。
“你才醒,我不同你一般计较!”
干脆不呆了,转身就走,气哼哼的。
关清眼神略复杂。
看着关蓉蓉身影走远,她刚要说什么,突然远处跑来个穿银白比甲的小丫鬟,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她叹了口气,看向宋采唐。
“祖母身子不好,我得去看看。左右你丫鬟在,院子往哪走,她也知道,你自己过去,我就不陪了,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报上来要。”
说完,她转身刚要走,又停了一步,表情肃然的对宋采唐说:“自己家里,过成什么样,都是自己选的,谁敢欺负你,只管挡回去,挡不回去,求长辈家人不丢人。非要憋着不说,是你自己选择难受,是你活该,懂么?”
“别指望谁天天有空闲的不行,专门盯着你又疼又宠。”
说完,关清就转身,脚步匆匆的走了。
青巧看着这位气势惊人的大小姐走远,拍着胸口呼了口长气:“大小姐说话真是直白,也不怕伤人。”
“但是意外的有道理。”
宋采唐长眉舒展,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
关清在教人自立。
这个时候,女子生活不易,忍功,似乎是谁都必须要掌握的必修课。
但一味的委屈忍让,真能过好日子么?
答案明显不是。
青巧扭着头,看着关蓉蓉离开的方向,十分纳闷:“往日里二小姐最傲,寻常看不上什么人,也从没看望过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
说特意来看小姐的吧,脾气话语也太差了,不是特意,怎么这般巧?
宋采唐眼梢微扬,眸底笑意散了几分。
只怕不是看望,而是试探。
想知道她这醒了的表小姐,是个怎样的性子人品。
“行了,咱们回去吧。”
“是!”
青巧继续带路
“再穿着这道月亮门,前面就是小姐的住处,闲梦居了。”
宋采唐却停了下来。
她指着不远处那处水榭:“那里可有人住?”
青巧踮脚看了看,方道:“哦那里啊,小姐你别看那边有房子,但那儿是个可大可大的湖,房子直接建在水上的,夏日有水汽冬日有寒气,对身体很不好,老夫人发了话,过去走走使得,住却是不行,反正咱们房子多”
宋采唐当然看到了大片湖水。
阳光灿烂,湖面波光嶙嶙,像摇碎的银子。
她发现
自己好像很喜欢水。
看到就向往,想亲近,水上的房子,看着就特别想住,非常想住。
水,和水上的房子,给她一种非常宽和的安全感。
可她记的很清楚,在现代时,并没有这个毛病。
她会游泳,却仍然是陆地动物,只有双脚着地,才会有更多的安全感。
这个改变是为什么呢?
“小姐?小姐?”
宋采唐回了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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