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楚宁之间还有一个月,而孟行舟与她,校友关系断不了,就算不同届,可同处一个专业,低头不见抬头见。
今天的事这么多人看见,口口相传。若是孟行舟今日,执意为难一个女生,不肯罢休,日后在国防大,不知会被传得多难听。
孟行舟不会在意,但夏桑子不愿看到那样的局面。
不管过去多久,她和孟行舟有没有闹别扭,他对自己是何态度,夏桑子都不想再看见他,活得像一座孤岛。
这般思量之下,夏桑子释然一笑,不在意地说:“当然不用啦,只是有个问题我比较好奇。”
楚宁一怔:“什么?”
夏桑子脸上稚气未脱,故意卖乖说出来的话,真假参半,更添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孩子气:“听说国防大入学,对视力要求挺高的。可我瞧着,楚教官好像应该去给自己配副眼镜了。错看我头发事小,要是以后在大事上,也如今日一般,那该怎么办呀。”
楚宁被她一激,眼底闪过一丝恨意,碍于孟行舟在场,没有发作,却也再说不出一句场面话来。
夏桑子目的达到,给自己解了气,转身面对孟行舟,自然搭上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莞尔一笑:“你回去吧,我这边没事了。”
孟行舟抽回手,倒没再做什么亲昵举动,只是似有若无地看了楚宁两眼,转身离开,回到自己队伍,照旧训练。
夏桑子不是个娇气的,看见自己队列已经跑完一圈,跟楚宁报告一声,长腿一迈,跟上了队伍。
夏桑子这般拿得起放得下,而她为了自己面子,让手下的兵跑二十圈。对比之下,夏桑子有多大气,自己就有多小家子气。
这一波,立威没立主不说,还给夏桑子出了风头,实在是得不偿失。
楚宁明白过道理来,想要挽回。
可抛出去的命令如同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她思量一番,追上队伍,带着这帮学生,一起跑完了二十圈。
——
有了第一天这出,之后的训练里,楚宁再没为难过夏桑子,像对待大多数一样对她,甚至有时候,还刻意给她脸。
比如走军姿,队列里有同学动作不规范,楚宁指导几句后,就会开口:“夏桑子出列,给大家做个示范。”
一遍不够,又走第二遍,一天下来,夏桑子的训练量,平白无故比人多了一倍。
所有人都看出,楚宁在人前处处表扬夏桑子,实则是给她穿小鞋。
只是这小鞋,不像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让人除了闷声咽下,也别无他法。
这天晚上,结束训练后,夏桑子洗完澡,从澡堂回宿舍的路上,碰见周巧夕,两人结伴而行。
周巧夕人缘好,跟谁都能聊上两句,话题说着说着,绕到了楚宁身上。
“对了,桑子,你知不知道,我们那个楚教官,她爹是干嘛的?”
夏桑子淡笑,听出周巧夕是故意卖关子,顺着问:“做什么的?”
周巧夕压低声音,与夏桑子耳语:“下周省上的领导,不是要来视察工作吗?”
夏桑子“嗯”了声,没打断,等着她的后话。
周巧夕伸出大拇指,立在夏桑子眼前:“楚教官她爹,在那群领导里,是这个。”
大拇指,代表一把手。
夏老爷子早年在澜市当过兵,这退休了,也关注着澜市政要动向,夏桑子偶尔能听那么一耳朵。
她记性好,听周巧夕这么一提,回想片刻,去年换届,澜市刚提拔上来的那位,好像就是姓楚的。
“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听别人说,楚教官跟那个……”
周巧夕的话还没说完,两个人走过转角,看见前面一大波人往操场跑,以为是什么紧急集合,八卦也不说了,夏桑子和周巧夕追着人群跑过去,随手拉住一个同学问:“你们跑什么啊?紧急集合?”
那个同学一脸兴奋,看她俩还不知道,嚷嚷道:“操场有人表白呢,阵仗可大了!”
军训期间,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在部队玩罗曼蒂克。
周巧夕好奇心被吊起来,连忙追问:“谁啊?他们不怕被处分吗?”
“是教官,处分什么啊处分。带护理系的楚宁教官,今天过生日,他们国防大那帮人在食堂庆祝呢。”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闹起来了,现在楚宁教官在操场,给孟行舟教官表白呢。大家在宿舍楼都听见了,楚教官说这是生日愿望,不给个准话都不行的。”
夏桑子本还置之度外,听见孟行舟名字后,瞬间愣在原地。
周巧夕惊讶捂住嘴,待那个同学走后,转身对夏桑子说:“咱们这教官也太有个性了吧,仗着家里有背景,当众表白都敢做。对了,我刚才没说完,我觉得今晚这事儿能成,因为楚教官跟那个孟教官,一直都有人说……”
夏桑子头发未干,一直在往下滴水,夏日炎热,之前本是不觉得凉的。
“说什么?”
“说他们是一对呀。你想,两个人都是计算机系的优等生,一个大二一个大三,郎才女貌,不是挺般配吗?”
“去年有个全国计算机大赛,他们代表国防大拿了金奖,澜市都跟着沾光。当时给他们颁奖的,就是楚宁他爹。你说这四舍五入,算不算连家长都见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表示,传八卦的一个都不放过,全部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好吧,串戏了,反正孟三岁超级凶就是了,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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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个泡泡
当夜下了一整晚暴雨。
夏桑子住的宿舍,是之前部队平房改造而成的。屋顶是铁质防水板,雨砸到铁板上,噼里啪啦地响。
训练强度大,就算环境嘈杂,大家也没受什么影响,最开始还有人抱怨,渐渐地,只剩下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夏桑子整夜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的都是雨的声音。
这一夜的雨,吵吵闹闹,让人不得安生。
第二日,起床哨照旧响起来。
大家走到操场集合,十分钟过去,没有一个教官过来。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广播里传来一声——
“今日训练取消,全体回宿舍整理内务。”
暴雨已停,训练却被取消。
夏桑子跟着人群走回宿舍,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周巧夕跟其他几个同学,正聊得火热,见夏桑子落队,回头叫她:“桑子快跟上,发什么愣呀。”
夏桑子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追上去,与她们并排走。
女生凑在一起,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八卦。
一群人走到僻静处,一个女生起了话头:“诶,你们听说没有,就昨晚那事儿,好像所有教官都被罚了。”
周巧夕小声搭腔:“你听谁说的?不过今天早上一个教官都没来,而且还给我们放假,这也太奇怪了。”
“我有个老乡昨晚站岗,就在办公楼附近。听他说,昨晚大队长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训人声音可大了,楼下都能听见。”
“昨晚的事儿不是楚宁挑起来的吗?孟行舟对她那么冷淡,不像有意思的,她自己还非要往上凑,一副要宣告全世界的架势。这最后闹了个大笑话,被孟行舟拒绝得毫无余地,丢脸死了。我要是她啊,我想去死一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昨晚教官都在,部队集体感这么强烈,肯定都得遭殃咯。”
“那也有个轻重吧,楚宁和孟行舟这次,怕是吃不了兜着走。要是被记过可就惨咯。以后毕业分配哪能还有什么好去处,可惜两个高材生哟……”
周巧夕刚要接茬说上两嘴,余光注意到夏桑子停在原地不动,唤她:“桑子?”
夏桑子心不在焉,抬起头来看着周巧夕,她的脑子乱成一锅浆糊,找了个蹩脚借口:“你们先走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没等周巧夕再说什么,夏桑子已经转身跑远。
昨晚她和周巧夕还没走到操场,就被教官呵斥,赶回了宿舍。
这件事的后续,还是回宿舍后,听那些围观到现场直播的人说的。
楚宁态度强势,非让孟行舟说个答案来。孟行舟本来不想搭理,结果被楚宁抓住了手,强行留在原地。
这下孟行舟脸色也变了,撂下一下“我对你没兴趣,少来烦我”,甩开楚宁扭头就走。
任凭楚宁在原地哭成个泪人,也没回过头。
本来以为会成一对佳偶,没想到最后成了一场大笑话。
若单是表白被拒还无妨,偏偏不久前,楚宁刚被孟行舟下过面子,这一前一后,她算是把倒贴二字给坐实了。
昨夜下过雨,地上的水还没有干透,走到泥泞处,一脚踩下去,泥水溅到夏桑子的裤腿和胶鞋上。
她步子不见轻,反而踩得更重更快,最后近乎小跑,径直往办公楼去。
夏桑子心情很复杂。
她昨天听见楚宁给孟行舟表白,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差点都相信,孟行舟疏远她的理由,说不定是有了喜欢的人。
她不比孟行悠,是孟行舟的亲妹妹,是亲人,是家庭成员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从前他们是玩伴,现在是朋友。
夏桑子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哪天孟行舟喜欢上别人,那她这个朋友的身份,或许也不再存在。
青梅竹马,儿时叫童趣,长大后,没有爱情成分,便是双方个人感情里的一根刺,没人知道,哪时哪刻会扎破谁的心口。
但她也不是没有侥幸的时候。
孟行舟这个人脾气差,朋友不多,最开始认识他那时候,可以说是孤僻至极。
这样一个人,要走进他心里该有多难。
她花了六年时间也没有做到,而其他人,又怎么会轻而易举。
一路胡思乱想,走到办公楼楼下时,夏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任何立场,到这里来为孟行舟求情。
她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什么也做不了。
夏桑子气音不匀,脸颊泛红,抬眸看这座破有年代感的老楼。它在风中屹立,哪怕被岁月风化,也依然巍峨,令人肃然起敬。
这里是部队,不是他们长大的院子,她和所有人一样,都不过是这片军绿色中,渺小的一份子而已。
夏桑子泄气地垂下头,转身往来时方向走。
走了几步,她听见身后似有说话声,身体先于心理反应,她看看四周,选择躲在一棵树后。
那两个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两个老干部。
“……楚宁那事儿,悠着点来,上面有人吩咐过了,别太过火。”
“还用你提醒我?我心里要没谱,刚刚也不会用负重越野十公里,就打发孟行舟那臭小子了。”
“你说这小子,眼光还挺高。这楚宁家什么背景,国防大多少男生,想去做楚家女婿还排不上号。”
“两个家里都不省油的灯,凑一块,迟早烧死。我看哪,这臭小子骨头硬,楚家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
夏桑子一直躲在树后,待两个老干部声音远到听不真切,才走出来。
她看见,远处青山一片,被雨后云雾笼罩,如罩了一层白纱。
云雾左右浮动,青山却常在。
——
早晚跑步,在平常训练里,如同家常便饭。
夏桑子回宿舍,用自己的水杯接满水,往平时跑步的小山丘走去。
夏桑子不确定,孟行舟是不是在这边负重跑,凭着碰运气的心理,到在终点处等他。
四十分钟过去,夏桑子隐隐约约,瞧见一抹军绿,翻过终点前最后一个坡。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最高处,屏息以待。
半分钟后,孟行舟跑到坡上,与夏桑子之间隔着一个下坡的距离,两个人目光交汇。
孟行舟停下脚步,顾不上擦额头的汗,迎着日光,打量好几眼,确认对面那人是夏桑子后,重新跑起来,以冲刺的速度。
夏桑子感觉,孟行舟从远处到自己面前,就是眨眼间的功夫。
负重越野十公里,对于他这种,运动神经好到不行的人来说,连惩罚也算不上,日常热身罢了。
在这个部队,被偏爱的人,并不只有楚宁一个,还有她的三岁。
夏桑子突然松了一口气。
孟行舟利落卸下装备,整个人宛如被水中捞出一般,浑身散发着运动后的热气,但依然带着极淡的薄荷香。
夏桑子展颜一笑,把水杯递到孟行舟面前,语气与平时相比,并无差别:“喝点水。”
孟行舟单手接过,拧开瓶盖,喉结极快滚动,几口便见了底。
“你听说了。”
夏桑子走在他身边,两个人步履轻轻,像午后散步。
听见孟行舟开口,夏桑子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呀,昨晚孟教官艳福不浅,全校都知道了呢。”
“夏桑。”
“我还知道,孟教官不惜福,冷漠拒绝佳人,引得佳人流泪。”
夏桑子打趣完,见他不再说话,转身挡在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她不再走,他也跟着停下。
山里飘来不知名的花香,清清淡淡。部队基地食堂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升到半空中,被山风一吹,飘了好远。
夏桑子声音也变得很轻,她偏头,看着孟行舟的眼睛,几分认真几分打趣,辨不出孰轻孰重。
“三岁,你以后面对喜欢的人,可不能这样,她会被吓跑的。”
孟行舟眸色渐深,一眼好像能看到夏桑子心底。他沉默了一瞬,低声问:“那要怎么样?”
夏桑子心里微动,犹豫几秒,伸出手去,踮脚摸他的头,离他更近了些,如耳边呢喃。
“你要这样,温柔看着她,摸她的头,告诉她,我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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