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桑子还是那个夏桑子,而他却不是他。
孟行舟从不跟夏桑子提起任务里的细枝末节,表面上可以用“军事机密,不能透露”掩饰过去,夏桑子不会怀疑,她一直都那么相信他,只要是他说的,她全部都相信。
她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她心存善意,她悲天悯人。
他只会杀人,他时常忘记生命需要被敬畏,因为一个生命进入他的狙击镜,只剩下终结。
这是军令、是任务、是正义。
他一直这么相信着,但他明白,这跟夏桑子秉持的信仰,是两个世界。
他不知道他们的信仰能否殊途同归,他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不说,他只提军功荣耀,不提杀戮鲜血,以及他的麻木还有冷血无情。他宁愿在她面前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跟她一起,相信她的信仰。
她是他的月亮,是他背对深渊时,也能抬头可见的光。
他不能吓到她,他要把她守住,她不能走。
孟行舟花了很大的力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覆上夏桑子的手,夏桑子一怔,他的手比自己还冰。
“不走。”孟行舟闭上眼,分开夏桑子的手,两人十指扣住,他哑声又重复了一遍,“夏桑,我不走。”
“客厅没关灯,我去关。”
夏桑子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环住孟行舟的脖子,问:“三岁,你怎么了?”
孟行舟拍拍自己的腿,夏桑子坐上去,他托住她的腰,在睡衣上摩挲,轻轻笑了笑:“没事,就是想你。”
夏桑子似懂非懂,隐约觉得孟行舟有点怪,但看着又不像有什么事,她笑道,用手捏他的脸:“你去厨房偷吃蜂蜜了?嘴这么甜。”
“吃你了。”孟行舟笑。
夏桑子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红着脸骂他流氓。
孟行舟笑意更浓。
腻歪了一会儿,孟行舟站起来,直接抱着她去客厅关了灯,又走回卧室,两人相拥而眠。
夏桑子枕在孟行舟的手臂上,常年锻炼的人,肌肉紧实,有点硌人。
“我要睡枕头,你的手好硬,不舒服。”
夏桑子蹭着往下滑,想越过孟行舟的手去睡枕头,刚一动,就被他用腿束缚住,动弹不得。
孟行舟另外一只手在被窝里搂住夏桑子,两人之间不得半分空隙:“就这么睡。”
夏桑子哭笑不得:“孟行舟你这个霸道鬼。”
他亲吻她的额头,垂眸沉声道:“今夜,你不能只在我的梦里。”
夏桑子鼻子一酸,埋进孟行舟的胸膛,蹭了两下,算是安慰。
怀里女孩的呼吸声渐平稳,应该在做一个好梦,时不时能看见她笑。
孟行舟睡不着,他庆幸这是在黑夜里,她在他怀里安睡,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他可以任情绪在心里肆虐成风。
恐惧也好,不安也罢,都无所谓。
反正天会亮,反正她一直在。
——
夏桑子一夜安眠,睡到自然醒。
醒来时,孟行舟已经离开,昨晚他说过今早要归队,夏桑子并没有很失落,反正今天也能见面。
夏桑子其实还能再睡会儿,可她觉得把见面的时候用来睡觉太过奢侈,还是咬牙起床洗漱。
打开房门出来时,夏桑子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昨晚可以说是脏乱差的客厅,现在已经一尘不染,地板被打扫得发亮,一丝灰尘也没有。
夏桑子一路惊讶,走到厨房,没想到还有惊喜。
小砂锅里煨着海鲜粥,没开盖都能闻到香,夏桑子把火关掉,看见碗筷旁边还放了一个咸鸭蛋和一张纸条。
字迹潦草有点飘,随性得很。
——“我归队了,睡醒吃早饭,中午见。”
夏桑子把字条拿到卧室,放进小盒子里。
这三年,孟行舟经常一大早就走,不太急的情况下,总会像今天这样给她做份早餐,留张字条。字条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让她吃饭,交代去哪,大概什么时候能回。
字条没什么特别的,可夏桑子觉得珍贵,一直留着,等再过几年拿出来看看,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
说起来也挺不可思议,大一军训,孟行舟和章司焕在河边手忙脚乱做鱼汤的样子,夏桑子还记得。
能做出狗都不愿意吃的鱼汤的人,现在也是一个做饭小能手,随随便便炒几个菜,完全不在话下。
夏桑子吃过早饭,把碗筷收拾好,回房间画了一个淡妆,特地挑了件孟行舟送她的呢子外套穿上,今天气温回暖,穿这个正合适。
部队基地在城郊,夏桑子打车过去差不多一个钟。
门口有列兵执勤,夏桑子是常客,列兵认识她,孟行舟今早回来前也打过招呼,填完登记表,夏桑子跟列兵说了声辛苦,笑着走进去。
离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夏桑子想着孟行舟估计还在训练,没往宿舍走,直接去了训练场。
快到目的地时,夏桑子在转角碰见一熟人,停下来,主动叫人:“向队好。”
向天阔刚从训练场过来,应该是知道夏桑子今天会过来,看见也没有很惊讶,扬眉一笑:“桑子来了,客气什么,叫向叔叔就成。”
现在向天阔算是孟行舟的直属上司,猎鹰特战队的队长,夏桑子没想跟他生分,可这里是部队,她也愿意遵守规矩。
“那可不行,规矩还是要有的。”
向天阔笑了两声,没较这个真。
“又来看行舟,你们年轻人就是分不开。进去吧,刚练完,都在休息。”
夏桑子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好,向队您忙。”
训练场的大门没关,夏桑子直接进去,马丁靴的鞋跟踩在地板上有点响,她还没来得及叫人,里面四个训练有序的兵,同时朝她看过来。
人群里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个兵,先招呼起来:“嫂子来了,嫂子好!”
他话音落,旁边一个男人,踢他屁股一脚,嗤道:“马屁精,滚一边去。”
“大宇哥,你别踹我屁股,我以后还要娶老婆的!”
“关老子屁事,你用屁股娶老婆?怪不得没对象。”
“啊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你他妈的不也没对象,你个死光棍。”
这声死光棍,好像把坐在旁边休息的一个眼镜男也骂了进去,他看见两个人又要干起来,起身坐远了些,捧着自己的保温杯,淡定地说:“你们外面去打,我今天不宜见血腥,不吉利。”
“老高别在这里装逼,一大老爷们还用保温杯,娘不死你!”
“大宇哥你个土鳖,人这叫养生。”
“养个屁的生,娘们唧唧的,操,你别碰老子肩膀!”
“你才娘们唧唧,这不让碰那不让碰,你哪个朝代的贞操烈妇?”
……
孟行舟撇下三个智障,走过来牵住夏桑子的手,两个人走到外面说话。
外面还能听见吵闹声,夏桑子忍不住笑:“训练这么累,他们还能这样吵,精力也太好了。”
“生活太枯燥了,总要找点乐子。”
孟行舟一身的汗,本来想抱抱她,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儿,想想还是算了。
夏桑子毫不介意,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他擦汗。
孟行舟一脸享受,还顺着她的身高,蹲下来些,让她更趁手。
“下午你怎么安排?”
“没安排,这两天比较闲,还没任务。”
夏桑子听着开心:“那你一下午都能陪我啦?”
孟行舟揉揉她的头,正要说好,里面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为首那个最年轻的娃娃脸,凑到夏桑子面前来,一脸热情:“嫂子,中午吃烧烤怎么样,我让大宇哥杀鸡去。”
那个叫大宇的又踹了他屁股一脚,满脸不耐:“你还挺会使唤老子?”
“老高今天见不得血,嫂子在这,孟哥杀鸡画面太美,女朋友面前帅气形象不能丢,都是队友,你牺牲点怎么了?”
大宇气笑了:“你怎么不杀?”
娃娃脸笑得天真:“我还是个宝宝啊,哥哥。”
众人:“……”
兄弟你这身腱子肉是摆设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为什么我的队友全他妈是傻逼,大灯泡,操。
——
今天白天在赶路,回家有点晚了,更新献上。
大噶晚安安,你们今夜,也不能只在我的梦里,还要在我的评论区里!!!!
第57章 五十七个泡泡
孟行舟所在的猎鹰特种小队, 一共五个人,除开队长向天阔和他, 剩下三个人, 夏桑子都见过。
那个看起来脾气比孟行舟还爆一点就着,被叫做大宇的男人全名潘宇,跟孟行舟一样,是从特训队选上来的,比孟行舟小两岁,大学没读完就入伍当兵了。
眼镜男是高双泽,今年24, 高中毕业入伍, 算是老兵,性格沉稳, 为人亲和, 被大家叫做老高,一股老干部气息。老高平时爱好算卦, 有点迷信, 还特别注重养生, 平时保温杯不离身,若脱下这身军装,让他捧着保温杯往高中讲台一坐,说是班主任,估计都没人不相信。
剩下那个娃娃脸,浑身腱子肉, 看起来最壮实的人,叫金城文,今年20,年纪最小最能来事儿,简直是个活宝。因为名字跟金城武有着谜一样的缘分,他又觉得文字太娘炮,跟自己形象不搭边,非让大家叫他大武。
不过年纪摆在那,前有一个大宇,他也只能落个小武,总归不是什么小文之类的娘炮名,金城文也勉勉强强接受了。
金城文和潘宇一闲下来就吵个没完,屁大点事也能扯朵霸王花来。两人可能上辈子互相刨了对方的祖坟,这辈子活该有一段冤孽。
孟行舟看两人因为一只鸡又要吵起来,把金城文从夏桑子面前挤开,冷着脸说:“烧个屁的烤,你们自己吃去。”
这话一出,金城文第一次不同意。他甩开潘宇的手,又凑上来,他知道孟行舟不好说话,可是夏桑子好说话,心又软,直奔她而去:“嫂子嫂子,一起吃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得吃点好的,对了,上次嫂子你说给我对象,那小姑娘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听他这么一提,夏桑子想起这茬,把科室那个单身小护士的微信给他看:“你回头直接加她吧,我之前跟她提过,她对你还挺感兴趣。”
“谢谢嫂子。”
金城文把微信号记下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勾住潘宇的肩,中气那叫一个足,往食堂后面的养鸡场走:“大宇哥,走,陪你杀鸡去,我马上就要脱单了,就让今天这只鸡的血,给我的死光棍生涯献祭。”
潘宇冷笑,怒踢其臀,咆哮二字:“傻、逼!”
夏桑子笑到不行,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幸好高双泽还比较正常,他捧着自己的保温杯,识趣离开:“我回宿舍冲个澡,你们继续。”
孟行舟看见这仨电灯泡,气得太阳穴都在跳,挥手道:“快滚。”
“我去新兵宿舍洗。”高双泽一推眼睛,与孟行舟耳语,意味深长补充,“咱们宿舍没人,你们可以去。”
孟行舟眸色微敛,发出警告的信息。
高双泽看一眼手表,有点惋惜,目光从孟行舟的□□扫过:“距离饭点还不到一小时,你抓点紧。”
“你可赶紧滚。”
“得嘞,祝您性福。”
“……”
他的队友,大脑构造估计都是豆腐渣工程,他妈的没一个正常的。
——
夏桑子倒不介意二人世界被打扰,只要能跟孟行舟待一起,怎么都成。
孟行舟回宿舍洗澡,夏桑子在外面等着,这个宿舍他和高双泽两个人住,很多东西是共用的,夏桑子不敢乱碰,拉开孟行舟书桌的椅子坐下,拿着手机玩。
过了大概两分钟,有人敲门,夏桑子看孟行舟还在卫生间没出来,起身打开。
军营里的兵很少能见到女人,这里爷们儿扎堆,夏天飞的蚊子估计都是公的。
冷不丁看见一个大美女,青涩的新兵蛋子脸一红,也不太敢直视夏桑子的眼睛,估摸着是哪个长官的女朋友,直说:“下午有师傅来操场剃头,有需要的话可以过去。”
夏桑子笑道:“好,辛苦你了,一会儿我告诉他。”
新兵蛋子直摇头,对夏桑子敬了一个礼:“不辛苦,应该的,嫂子!”
敬完礼,估计对着一个女人,连说话都不太自在,没等夏桑子回答,脚底抹油开溜,去其他宿舍接着通知了。
夏桑子带上门,被刚才那个小兵逗笑,真是实诚,不知道孟行舟刚入伍的时候,有没有这么可爱。
估计没有。
他那臭脾气臭脸色,没跟人干起来都算礼貌有加吧。
孟行舟穿着短裤和军装背心从卫生间出来,把毛巾放在夏桑子手上,用脚勾住旁边一根独凳的腿,把凳子拉过来,一屁股坐下,又乖巧又自觉又不见外,理所当然地指挥自己女朋友:“夏医生,给擦个头呗。”
夏桑子站着,孟行舟坐着,哪怕如此,他的头也能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她拿着毛巾,擦起来有点费劲,推了把孟行舟的背:“弓着点,你吃什么长这么高。”
女朋友说干嘛,那就得干嘛,别说弓一点,就是弓到尘埃里,他也乐意。
孟行舟弓着腰,声音朝地面,带着水汽,感觉比平时乖顺许多。
“夏医生擦头就是舒服,你不准给别人擦。”
“幼稚。”夏桑子笑骂。
当兵的人,头发都是板寸,也没什么好擦的,夏桑子取下毛巾放到一边,看他头发有点长了,想起刚才那个兵,跟孟行舟说:“下午有剃头师傅过来,你这头发该修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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