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呀,当胡狄杀来的时候,就那么阴差阳错的,他失去了这辈子唯一的阳光,唯一的温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此刻已经身染瘟疫的他,已经是不行了吧?
其实算来也不亏,比起那么多南下逃命的人来说,比起那被胡狄当成两脚羊宰杀吃掉的人来说,比起北地各处垒起的累累尸骨来说,他无疑是幸运的,多活下来的这段日子,是他顾长年捡来的!
可惜,眼下他也就要死了……
虽然心里很不甘,虽然他想要活,只可惜啊命运弄人,他最终争不过命!
呆呆的望着天,伸手摸着身下的无数尸骨,顾长年心想着,倘若叫他这时候碰上那群如狼一般的胡狄,他定然是不会再跑了。
就让这群畜生们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头,也好叫这群畜牲染上这该死的瘟疫,让他们也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滋味,那他就知足了……
带着浓浓的不甘,十七岁的顾长年闭上了双眼。
然而让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是,他死后居然没有去往地府,更没有喝过那什么传说中的孟婆汤,反而是再度睁开双眼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回到了乱世还没有开始的两年前,回到了那个给他希望温暖的人,还没有回到北地,没有回到上坎村的时候……
自上辈子的噩梦中惊醒过来,顾长年望着头顶的房梁,慢慢收回思绪,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缓缓的自被窝里坐起身来。
回来了三天,他夜夜都做梦,梦到了上辈子自己死亡的那一刻。
顾长年握了握拳头。
罢了,不再想,不再纠结了,这辈子无论如何,他也要跟那个人拉上关系,哪怕是死乞白赖,死皮赖脸的,他也跟定了她。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到上坎村?
上辈子的自己在这个时候,只顾着去生气,为什么他的爹会狠心的把自己,从县城赶到了这鸟不拉屎的乡下老宅中?又哪里还会去关心,隔着自己村子不远的上坎村的新鲜事?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他重来一世,定然是要第一时间去认识她,扒上她,跟她扯上关系的。
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的顾长年躺在炕上,静静的等待着天明。
直到外头的鸡开始打鸣,顾长年穿了薄袄就出了屋,在自己的院子里打拳锻炼。
上辈子自己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书生,这辈子明知道乱世要来,他怎么还可能不做准备?
小厮二保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家的少爷已经在院子里比划开来了,二保心里还纳闷呢。
自从少爷被老爷赶到这老乡下来后,少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哭也不闹,跟以前的少爷完全不一样了。
三天前他突然发现,少爷开始了不用自己喊,就起床打拳了锻炼身体了不说,居然还破天荒的不顾眼下的寒冷,每日都跟个傻子样的守在村口的老树下,一守就是一整天,连午食都是自己回家里去端来给他吃的。
望着眼前突然魔疯了的少爷,二保心里其实很难受。
自小就跟着少爷的他,看到少爷这样,他哪里还能猜不到,少爷每天等在树下,那是在盼望老爷派人来接他回去吧?
只可惜啊,他的少爷……
每每想到这,二保都在心里怨恨起县城府里的老爷,太太,还有那些个总是欺负少爷的小爷姑娘们来。
怪道自家奶奶说的不错,没娘的孩子,命就是苦啊……
“少爷,今天咱们还去村口等吗?”
顾长年心里默算着日子,想着上辈子自己的那位大靠山,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回到上坎村的,是以,顾长年看向自己的小厮点头,“自然要去。”
上辈子二保为了救自己,他被胡狄残忍的当成两脚羊给吃了,这辈子,自己定然是要好好护着他,万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所以哪怕他付出所有,用尽手段,他也要见到她,跟着她。
临到午时的时候,安羽宁一行人才从县城出发,又因为赶的急,几人也顾不上吃饭。
从县城到上坎村,走山道都要差不多要三个时辰,走官道那就更远了,即便是驾着马车跑的快,差不多也要二个多时辰啊,正常他们坐牛车到县城的话,也得花四个多时辰。
第六十章 少爷少爷有马车!
等到马车跑到半道上了,等车上众人肚子都咕噜噜的叫唤了起来,跟李兴田聊的起劲的马镖头,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都没吃午食。
人家帮着忙自己的事情,安羽宁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在听到众人肚子咕噜噜叫唤时,安羽宁爬到马车后座,扒拉着自己的大背篓,借着掩护,其实是从空间中掏出了几个守孝的时候烙的饼子,才算是让几人将将填饱了肚子。
飞奔中的马车带着安羽宁一行一路飞奔,经过镇子的时候也没有停下,差不多快到酉时的时候,他们才接近了下坎村。
下坎村村口的老树下,顾长年依然如故的守在那里,二保身为少爷的小厮,自然寸步不离的陪伴着他。
冬日的天,黑的比较早,快要接近酉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正当二保以为,今日又是一场空,老爷根本就不会派人来接少爷的时候,前方视野的尽头,居然神奇般的出现了一辆马车。
二保见状欣喜,蹦跳着冲到顾长年身边,伸手指着村道的方向,“少爷,少爷!马车,有马车!少爷,肯定是老爷派人来接您来了,肯定是老爷派人来接您来了……”
真不怪二保想错了,这条村道除了通往他们所在的下坎村,便只有还要进入山里一些的上坎村了。
可只要是瓦堡亭的人都知道,山窝窝里头的上坎村那可是个穷地方,饭都吃不饱,冬日里衣裳都要轮流穿的上坎村里,怎么可能有拥有马车的富贵亲戚?
方圆几十里地,能用的起马车的人家,除了他们顾家还能有谁?
所以这直直朝着他们飞奔而来的马车,不用想的,定然是来接他家少爷回城的呀!
坐在树下闭目的顾长年,在听到身边小厮欣喜激动的呼喊声时,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迸发出的欢喜不是作假。
一咕噜的爬起身来,顾不得等小厮去掸开他衣襟上的灰尘与草屑,顾长年快步奔到近在咫尺的村道边上,垫着脚尖期盼着。
只希望,只希望是她回来了,回到上坎村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明他夜夜都受的折磨与痛苦,那并不是一场梦!
嘎子、二林子坐在车辕上赶着车,马有龙、李兴田带着安羽宁坐在马车里叙话,所以当马车飞奔而过的时候,顾长年只看到了车辕上的两个少年人。
上辈子的时候,自己被父亲与继母赶到了乡下祖宅里,只顾着伤春悲秋自怨自艾的他,何曾关心过其他?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时间回来的?又是谁带回来的?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马车呼啸而过,并未因为路边的顾长年而停歇,跟随在顾长年身后的二保,看到马车居然越过了自家少爷后又飞奔着远离,二保急了,跳脚的就要大骂。
“二保,你跟上去,看看这马车是不是去往上坎村的。”
啥?刚刚酝酿好情绪的二保,被身后少爷突如起来的吩咐打断,他惊异的回头望着顾长年,表情一副不可置信的傻模样。
“快去,确定这马车如果是到了上坎村的,那你就回来告诉我,到时候我让莫嬷嬷给你做好吃的。”
“哎,好勒,少爷,那我就去了,您先回家去吧,天都快黑了,您家去等我的消息。”
二保不是真为了少爷说的那样,想吃自己奶奶做的那口好吃的,而是他看着身后明显情绪有些不对头的少爷,只得忙应下了差事。
二保想着,只要少爷高兴了,别说是让他跑着去上坎村查探消息,便是要他二保的命,他也在所不惜啊!
马车中的安羽宁丝毫不知车后发生的事情,眼瞧着越来越近的小山村,安羽宁的内心有些不确定起来,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在里头。
到了村口,李兴田靠坐在嘎子身后,抬手指着自己位于村子东头半山腰上的家,“就是那,那就是我家。”
嘎子依言,放缓了车速,驾着马车慢跑着,慢慢的沿着村中的土路爬着缓坡,一点点的接近李兴田所指的那个农家小院。
因为马车哒哒哒的奔跑声,此刻都放工归家的人们,在听到外头的动静后,也都顾不上做饭休息了,忙不颠的冲到自家庭院中,垫着脚的张望着。
村民们发现,居然是有辆豪华的高头大马车,到了他们村子里来了,大家一个个都稀罕的不行,特别是家里有毛头小娃子的,一个个在家里也待不住了,纷纷跑出自家的院门跟在马车后头跑,更有些爱揽闲事、爱八卦、好奇看人脑的人,也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出门来想看个究竟。
所幸李家的院子虽然在半山腰上,可这小土路却是直接通到家门口的,嘎子赶着马车停在了李家的篱笆院门口后,李兴田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不等嘎子架上脚凳,自己个就蹦了下来。
周围的邻居听到外头热闹的动静,也忙从自个屋里出来看热闹,发现居然有辆马车停在了老李家门口,发现老李家的老二居然从马车你蹦跶下来。
众人内心惊讶,难不成老李家的老二这是发财啦?
就在众人内心的疑惑、羡慕、嫉妒中,李兴田已经冲入了自家的院子,站在院子里,他忙冲着低矮的东厢房兴奋的狂吼。
“孩他娘,孩他娘,你快出来,赶紧的出来!咱们家小闺女找到了,咱们家小闺女回来了……”
李兴田卯足了力气喊出口的话,震的整个老李家的院子仿佛都抖了抖。
突然,东厢靠着正房边上,那间苇席编的灶房门,被人从里头豁的拉开,里头出来了位看着三十多岁左右的妇人。
大冷的天,妇人身上穿着薄薄的土青布秋衫,上头还有很多的补丁叠补丁,头上用一条同色的三角布巾子,把发丝全都扎在了里头。
面色蜡黄暗沉的妇人,五官却是不错的,此刻这个清瘦的妇人眼角含泪,两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着,脚下步伐极快的冲到院子里,两手紧紧的拽住兴奋不已的李兴田。
第六十一章 要给孩子充底气
“孩他爹,你说啥?你刚才说啥?你说我小闺女找着啦?我小闺女呢?我小闺女呢?在哪?她在哪?”
正被嘎子扶下车的安羽宁,听到动静看过去的时候,就是这么副场面。
而这时候,整个老李家的院子,在听到了李兴田兴奋的喊话后,屋里头的人俱都从各自的屋里冲了出来。
李兴田无视院子里众人的目光,哭笑着抬手,遥指着篱笆院外,马车边的安羽宁。
“孩他娘,咱们小闺女在那,在那!你看,她是不是跟咱家三郎长的一模一样!”
安羽宁这辈子的亲生母亲何念娘,顺着自家丈夫手指的方向看去,立马就看到了站立在院门口的安羽宁。
看着男装打扮的安羽宁,望着她那与三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孔,何念娘疯了一般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边狂掉着眼泪,一边冲向了安羽宁。
虽然这个孩子是男娃打扮,虽然分别了整整七年不得而见,可当娘的,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孩子?血脉里的悸动是阻隔不断的!
当何念娘遥遥的看到,出现在院门口的安羽宁的那一眼时,她就已经在心里俨定,这就是她的闺女,就是她那丢失了七年的小闺女,就是她苦命的孩儿!
冲到安羽宁面前,何念娘蹲下身子跪坐在安羽宁身边,一把把安羽宁紧紧的搂入怀里,什么话都没说,何念娘只是把安羽宁抱在怀里嗷嗷的哭了起来。
泪水顺着何念娘的眼角,滑落到安羽宁的脖颈,这炙热滚烫的泪水,仿佛就浇在了她的心间一般,安羽宁只觉得灼热心酸,此刻安羽宁浑身僵硬着,任由何念娘抱着,显得手足无措。
“爹,娘!”
就在此时,刚刚李兴田看向的低矮东厢房的门,忽然被打开来,安羽宁听到动静抬眼望去,入目的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为首的那个女孩个子最高,看着约莫跟自己差不多,样子也就七八岁的模样,人黑瘦黑瘦的,身上穿着件薄薄的单衣,下身倒还好,是件薄袄裤,可即便是袄裤,却也跟上身所穿的单衣一样,上头补丁叠着补丁,就没块完整的好地方。
跟女孩异口同声喊着爹娘的,是女孩身边站着的那个,比女孩矮了大半个头的男孩。
最让安羽宁瞩目的,不是男孩身上如同女孩一样的可怜打扮,也不是那补丁叠着补丁的薄棉袄,而是他那张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脸蛋!
也就是说,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就是自己这辈子的爹口中所说的三郎?就是跟自己一母同胞,一胎所出的双胞胎哥哥?
天!他比自己还矮!
而且最让安羽宁不忍心的是,这两孩子都是那么黑瘦黑瘦的,用皮包骨来形容,那都一点都不为过。
在看到亲爹李兴田的时候,安羽宁虽然心里早有准备,觉得自己这世的亲人们可能不富裕,可能过的困苦,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苦成了这样!
心里叹息着,安羽宁任凭抱着自己的女人一边哭泣,一边上下摸索着确认自己的完好,一直等到李兴田从院子里走回来,故作坚强的悄悄抹去自己眼角的泪花,看着面前尴尬的马镖头三人,他连忙上前去拉自己的婆娘。
“孩他娘,家里来了贵客,你先别忙着哭,先请客人进屋坐,别失了礼。”
跪坐在地上的何念娘,被李兴田这么一拉扯,她才后知后觉的看到,原来在孩子的身后还有三个人。
平日里泼辣利索的何念娘自觉失态,忙抬手抹了把眼泪,爽利的站起来,冲着安羽宁身后的马镖头福了福。
“看我,见到孩子给高兴坏了,三位贵客别介意,赶紧进屋坐吧。”
说完话,何念娘把大门给让了出来,忙恭敬的请马镖头三人入屋说话。
马镖头与嘎子、二林子三人,看到何念娘的表现,再看到随后出现在院子里,冲着李兴田喊爹娘的两个孩子,就凭着其中那个与宁宁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孩,马镖头三人就已经放下了先前还有所怀疑的心。
宁宁是这家的孩子,绝对是错不了了!
如此马镖头也没客气,他还正想再细细观察一番,宁宁的亲人到底如何呢,忙就瓮声瓮气的回应。
“行,既然你们是宁宁的爹娘,那都是自己人,也崩跟我们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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