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在下只是觉得你不该来此地,绝无他意。不知姑娘如何来了这里?家人又在何处?要不要我让下人送姑娘回家?”
我这样孤身一人在青楼的美女,你究竟是怎么才会觉得我不是这楼子里的?
四九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笑:“我一个人跑出来玩儿的,家人都不知道。”
赵昊看着她咬唇的动作,心里咯噔一下,强忍着不再盯着人家看,拱手又问:“那你家在何处?我让下人送姑娘回去。”
“我家在渡口阳关巷,正阳大街最里头。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过我刚到这里还没仔细看过,可能等我转转再送我回去?”
赵昊没遇到过这么不按常理的姑娘,即使是靑婉,也不曾这样不可捉摸。只能依了她。
“听说清风楼最有名的除了美人,还有一道名菜,公子可知是什么菜?”
赵昊站在船头,天空一星如月,江上清风徐来,他沉默不言。毕竟,他又不曾常来这里,怎么知道什么名菜?
“莫非公子不知?哎,本想问问公子,也好知道那菜值不值得一尝?听说很贵呢,我私房银子不多,这才要先出来打听一番。”
“个人口味不同,在下喜欢的,姑娘不见得会喜欢。”
“不管喜不喜欢,好歹是难得一见的名菜,天下谁人会嫌吃到的菜多呢?有的人还以此炫耀呢。”四九看着他,想知道面临绝色,他是尝还是不尝?
赵昊转眼看她:“别人如何我不清楚,我自己却并无兴趣尝尽天下名菜,有一两道喜欢的就够了,吃得多了杂了味儿反倒不好了。”
所以,妻妾也是贵精不贵多吧?难怪那么多闺秀,只选了三个,原来不是人家不优秀,而是这个人太挑剔!
四九转身面对他,一双明眸故意眨了几下,脸带笑涡、眼泛笑意。
“我这样的可有兴趣?”
赵昊掀了掀眼皮,一脸漠然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嘴角一勾,双手一伸揽住了四九的腰肢,整个人压下来。
猝不及防的四九只得不停往后仰,身体被折成了一支婉转的花,他的脸仍然紧凑在她眼前,一抬下巴似乎就能碰到。
“我若说是呢?”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魅惑,眼神也带着可怕的光芒。四九眼睫吓的直扑闪,这个人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得这样吓人?
“你……你你这个……色鬼!”
“怎么,怕了?”赵昊说完,眼睛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唇就压了下来……
靑婉一惊之下,下意识侧身翻转,却在一瞬间被一只手抱住腰身,顺利地翻过身来,而那具有压迫的面孔和眼神早已远离了她,再度恢复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魅惑可怕的像个魔鬼的人根本不存在。
“姑娘,玩笑不要乱开,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不愿尝试新事物、新菜式。”恢复一脸冷漠的人已经转过身去,他背手看着天边圆月,语气清淡地说了一句。
四九说不出心中感受,一时失落一时高兴,从离开京城就一直压在心上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了。
“对不起,看你长得好看,便想和你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意。”
“对了,你是不是在怀疑顾世仁贪墨赈灾银?呐,我给你个宝物,你的烦恼就可以解决啦!”
赵昊惊奇,不知道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刚转身就见那姑娘纵身一跃跳下了船头!
他心中一痛,疾步飞奔过去……却见,那姑娘半个身子浮在水面,在一片莲叶间折了一支莲蓬,很快又游回来,对扒着船舷一脸震惊的赵昊说到:“拉我一下。”一支白皙细嫩的手臂伸了过来。
赵昊将她拉上船,就见这姑娘灵巧地抠下正鲜嫩的莲子往嘴里塞了一颗。
又给他嘴边递了一颗:“我尝过了,很清甜。”
看着她笑的亮晶晶的眼睛,赵昊张嘴吃了莲子,她便又低头剥起来。
没几下,莲子剥净后,她举着空空的莲蓬笑了,转身不知做了什么,再回头就将那空莲蓬塞给他。
“这个可以听到并记录下别人的言语声音,你只要将这个放到顾世仁的卧室或书房,一切就都知晓了。”
那个姑娘离开后,赵昊想着她的眉眼,在船头思索了半晌儿。
再度回到船舱,王月娘已经等了多时了,见他回来,一脸委屈地说到:“难道奴家的曲就那般难听?公子听到一半就将奴一个人撇在这里,真是好让人伤心。”
“并非曲子不好听撇下你,刚外面有姑娘唱曲,声似故人,便出去看看而已。”
“什么姑娘?刚刚除了奴,还有谁在唱曲子?公子莫要哄我。”
赵昊拿茶盏的手一顿,不确定地问她:“你当真没听到?她唱的似是前人的旧词《小桃红》。”
王月娘惊讶地看着他,还是摇了摇头。
“骗你作甚,连她芳名、家住何处我都问清楚了。”
王月娘却连连摆手:“别处不敢说,这钱塘江渡口周围,还没有我王月娘不知道的人口,正阳大街最里头明明是一片莲塘,哪来的人家?”
赵昊的心冰凉一片,忙跑出舱门,又问那一直立在身后的下人,下人却说,公子刚刚一人在船头站了许久,并不曾有什么姑娘。一抬头舱门上确实挂着两盏红纱灯,怀中的莲蓬也还在。
不敢置信的惊讶伴随着急切一齐袭上心头。
他只是怀疑,她究竟是谁?会是她吗?
第20章 月下逢
正阳大街最里面的莲塘是杭州城大户人家的私产,主人家常年在外经商,这莲塘虽然定时有人打理,知道的人却不多,人迹更是少见,因为位置实在偏僻。但风景倒是意外地美不胜收。
赵昊站在风荷致致的莲塘边,目之所及是一片接天莲叶。挤挤挨挨的碧荷中间点缀着粉的、白的荷花,有的打着苞,有蜻蜓立在上头,有的蓬勃盛放,风过便轻轻摇摆,犹如刚刚出浴的美人。
从花妖娇娘那里他知道她大概不是普通人,而是妖精……他既不能相信也不肯相信,可真正到了眼前,他似乎也不在乎这些。还记得三年前那个雨火交加的夜晚,她的一举一动不曾避过自己,那些仙术、仙丹,甚至最后她投入水中还说是回家去了……贵妃的离奇失踪、宰相的欲言又止,那时他猜测过、怀疑过,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的确不是人类。
船上那个神似她的女子,更是来去无影、行踪诡异,他却一点不觉得害怕,甚至是急切的、激动地,总觉得只差一点仿佛就能揭开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就能看到一直想着的那个人。
是你吗?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会害怕,出来见见我呀!
赵昊心中呐喊,不知道这无穷的碧绿之下是否有她?
仿佛听到他心中的声音一般,远处的一株白莲摇晃了一下,眼前的天地仿佛瞬间进入了夜幕,在朦胧薄雾中,一个身着银白衫子的女子缓缓向他走来,那熟悉的眉眼,正是神似故人的婉婉姑娘。
“你不怕我吗?”四九问他。
“可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她?”
四九抿唇一笑:“你都知道答案了还问?”
他的脸上现出难得的柔和颜色,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脚踩在云上一般向她走近了几步。
“故意扮成青楼女子来气我?”
四九两手绞在一起,脸鼓鼓地不看他:“为什么要气你?我又没气。”
赵昊哼笑一声:“没气,不肯直接来见我,反而花楼里试探我反应,嗯,不是生气,是想跟我玩玩儿。”说完,宽袖一振,两手不慌不忙地背到身后,眼睛看着身边荷塘,嘴角却微微勾起。
四九想到那些传言,他连下江南都不忘带着姬妾,便心中泄气,提不起心气答他的话,只一双美目定定看着他。
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赵昊见她这样,心里闷得难受,这丫头,三年不见,连句问候也没有,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他转身看向四九,月华如水,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赵昊只需一低头就将她全部的表情变化看进眼里。
“你可好?”
他高大的身影映在眼里很有压迫感,四九也不好突然往后退,就置身于他的气息之下,成年男子醇厚熟悉的味道让她眩晕,思绪一会儿回转一会儿飘忽,好一会儿她都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正在干什么?自然也做不出正确的应对。
面对他的问候和关怀,内心抗拒但又迷糊的四九嗫嚅着嘴唇,忍不住就答道:“很好,你呢,也好吗?”
“我不好。”
四九讶然看着他。
“你跳进河里就不见了,我很担心你。皇家侍卫在护城河里连续打捞了两个月,云弟说,两个月连尸骨都要化了,你可知我那时是什么感受?我看到那个荷包了,你是想用它告诉我,你没事对不对?”
四九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啊,那你怎么还一直找我?
她眼里的意思赵昊看的明白,便苦笑道:“你倒是走的潇洒,那时我对你的身份还只是怀疑,哪里真敢放心抛下你不管?无论如何都要试试,万一你不是……不过也幸好你是。”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是……妖,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你会给我下毒还是会吃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两人相视而笑。
月夜里,四九一挥袖,茫茫荷面荡开一条宽阔的水道,两人登上一只小舟,在月色下一起撑篙摇桨,向莲叶深处划去。
“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妖?唔……说起这个有些不好启齿呢……”渐渐远去的对话随舟上清风散在夜幕里。
回到府衙已是月上中天时候,花侧妃闺房里的灯还亮着,看来是又等了王爷一晚上。
门房的老仆是这宅子里的老人,被顾大人连宅子一起送给了南下督查的梁王,总共侍奉他不过两月余,倒是和整日在后院的花侧妃见得多些,心里不免为花侧妃抱不平。
花侧妃不说青春正好的年纪、琴棋书画兼备的才华,只说那长相,就足以美得让人走不动道了,怎么王爷就不懂红袖添香、娇花解语的妙处呢?两月里只去了侧妃院子一次,还是因为侧妃那天到街市上逛了一回的缘故。
王爷把这佳人看的这样紧,却又不好好怜惜,真不知是如何想的?
正被人腹诽不已的梁王已经进了自己的书房,不一会儿竟然转身去了侧妃的院子,老仆惊叹不已,隔了快两个月,王爷总算想起侧妃了。
“珩郎,今日怎这样晚?我等了你许久。”娇娘出现时永远是整洁从容、神采奕奕的,就连她的屋子无论何时进来都清香盈室、纹丝不乱,赵昊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一个虚假的世界里,怎么会有人如此完美?
当然,她不是人,自然不能算在其中,一切始终如此无可挑剔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见识过婉婉法术的神奇,这些便也不奇怪了。
“这里没外人,你无须如此作态。”随意找了一把椅子,赵昊四平八稳坐下,对她故作亲昵的话没有直面应答。
娇娘依然轻笑盈盈:“珩郎这是什么话,三年了,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懂吗?”
“别忘了,你的媚魂术只对仆从下人有效,对我是没用的。我有话问你,好好回答。”赵昊也不再多言,一个眼神过去,娇娘果然不再打马虎眼,在旁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静静听他说话。
“跟在我身边三年,你也该知道我的为人,只要答应了的事,必不会食言。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要不要说定水珠的下落,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事不过三,再不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反正那玉牌对我是没什么用处的。”
听到玉牌两字,一直方寸不乱的娇娘瑟缩了一下。
三年前,娇娘为了得到赵昊的心,对他施不了媚魂术,便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坏了赵昊很多事。赵昊早就知道元夕火灾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后来索性设了计,将三皇子和娇娘一网打尽。
三皇子几乎废了后半生的前程,被发配崇州,而娇娘凭借妖术逃出生天,倒是让赵昊意外中获得了她身上的玉牌。
那玉牌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娇娘看的十分要紧,只要他说要砸了那玉牌,从容不迫的她瞬间就吓的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本想用玉牌换回定水珠,娇娘却抵死不说,即使他以砸玉牌相胁,她才说出定水珠不在她身上,但保证想办法将定水珠取回来换取玉牌。
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间他只问了两次,看得出来她说的不是假的,但他不能再等了。婉婉虽未说那定水珠是作何用处的,但她一回来就避开花妖,想趁其不意拿回定水珠,可见那东西对她很重要。
“再给我几个月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赵昊瞥了她一眼:“我等不了那么久,最多十天。”
他起身,正要出门时,又回头说了一句:“换回你自己的样子吧,即使顶着康平郡主的样子一辈子,你也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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