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种自治带来的,除了先进开放的思想氛围,更加具有包容性的社会特质,也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现在的蓝卫二,各个党派,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人人都知道,蓝卫二的自治像是一个信号,宣告了联盟整体内部势力的新变动————家族对联盟本部的钳制在减小,联盟即将展现出其存在的真正价值及意义。
此时此刻,稍有触觉和敏感度的人,都想在蓝卫二这颗充满‘无限可能’的星球上分一杯羹。可这也无疑给蓝卫二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与问题,将这个开放且包容的社会推向了鱼龙混杂的境地。
要想这颗星球真正的进入正确发展轨道,看来还有得磨。
然而,春也`飞鸟作为一个常年用规矩约束自己的人,却并不讨厌这里。相反,他喜欢这里有些乱七八糟但生机勃勃的样子,至少,这里比别的地方有更多的机会,和选择。
他走在街道上,一向冷硬到不近人情的面部表情似乎变得有些柔和起来。难怪,她会想要把自己的第一场个展办在这里。
一旦想起那个少女,春也才发现,对方在自己内心中的形象似乎并没有太过模糊,而他记忆犹新的……是五年前,最后的一次接触。
那个时候,他本来是应邀参加梅露在红星的军署慰问演出。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红星的前裴卡多公国旧城区正是梅雨季,露天公演使得春也时时刻刻处在一种潮湿感里。对于仪容要求严格的他,摸了摸自己脑后快要柔软下来的头发,不得不选择去卫生间整理一下。
他的脸在军署高层里还是过于稚嫩了,如果头发不抹到脑后而是任其软软的搭在额头上的话,春也相信自己的年龄和严肃度至少下降一半。
就在他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点异样的气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拉到了隔壁的女士化妆间里面。前后不过3、4秒的时间,春也腰间的长剑也已经出鞘,堪堪停在对方的脖子前————剑身被人止住,他也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
“玛恩?”顺着制住了他长剑的那只手往后看去,春也还看清了那个站在玛恩身后,呈保护姿态的高大男性Alpha“……肯`以撒。”
“抱歉,春也先生,实在是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你的帮忙。”
春也没想到会在红星上看到玛恩。
要知道能来红星的人,除了执政家族高层,或者联盟高层以外,只有被特殊邀请的人才能进入这里。而每一个非红星出身的人来到红星之后,从落地开始,便无时无刻不被信号追踪着,如有异动,军署的人10分钟内就会到达。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什么麻烦?那么,就只可能是……“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又犯了什么事?你不是已经被肯家驱逐了吗?你为什么和玛恩在一起?你们什么关系?”
面对春也直指过来的矛头,以撒只是耸了耸肩:“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说着,他抚了抚身前,玛恩的脖子“至于别的,你就不能放下你那些没用的自尊心好好闻一下?”
这时,春也才发现,整个狭小的化妆间里充满了两个强Alpha的信息素……唯独,没有玛恩的。不对,Omega的信息素是比Alpha更强势的存在,如果是发情期,甚至可以盖过强Alpha的气息。只有在被完全标记后,其信息素腺体呈半停止释放状态,才会收敛。而他很确定,玛恩绝对没有被完全标记过,因为那种AO信息素交缠的气息太明显了。
一个艰难的答案出现在了春也`飞鸟的脑海里,他甚至有些不敢看玛恩的眼睛,好一会才轻声,却肯定的说道:“你是,Beta。”
“我很抱歉。”玛恩看向春也的眼神并没有小心翼翼,反而坦坦荡荡“我并没有刻意隐瞒过。”
是的,她没有。都是自己单方面的,擅自揣测。
气氛一下有些微妙起来,以撒轻啧了一声打破了安静:“现在可不是聊这些的时候,春也`飞鸟,我想请你帮个忙。”他简单的跟对方讲了下现在的情况,然后郑重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把玛恩卷入这样的事件里面,是我的疏忽和自大,她是无辜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把她带出去,如果我不能活着回……”
“以撒!”玛恩轻声却坚决的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然后,再转头看向春也时,依旧是那副坦坦荡荡的表情“春也先生,我们只是来请求帮忙的,你有拒绝的权利。”
春也看到了,她的双手微微交握,手指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混乱的大脑突然就冷静下来,抬起胳膊,握了握以撒还没有收回的手。
“你们两个人在入境的时候有被贴上过信号膜,基本是在确认身份时要求你们进行指纹声纹验证那里。这种信号膜,会保证你们随时处于被红星的卫星网络的监控下。”
红星只有一颗卫星,便是红卫一,那里有一半以上的土地属于平民无法进入的军工领地,为了保护红星,从大迁徙开始,联盟前后组建了三个军署空间站和红卫一一起交错运行,形成了完全笼罩整个红星的信号网。可以说,红星上面没有什么地方不能被追踪,而军署的追踪定位技术,正是依靠着这种交叉覆盖了整个红星的卫星网络。
但是,这种监控,不适用于春也`飞鸟这样的执政家族高层,更别提他还是个中校。以撒当然知道信号膜的存在,也知道高层是不会被贴上这种东西的。而且,春也`飞鸟作为军署高官,有很大的概率,知道怎么弄掉这个玩意儿。
“你能弄掉吧?”明明是个疑问句,但以撒的语气却偏偏是肯定的。
回答他的,是春也低头询问玛恩能不能把手借给他一下。
在离露天公演开场还有七八分钟的时候,春也的副官收到了上司的语音信息,告诉他自己准备回去了,潮湿的空气让他的制服也有些粘嗒嗒的不舒服,但是未免会被别的熟人询问,便叫他留在现场,等演唱会过半后再离开。
副官没有任何的怀疑。之后,带有两个人信号膜的以撒一个人顺着入场通道的人群进入了演唱会现场,而春也,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有些担忧的目送着以撒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信号膜取下来后,你的手上还会有一点特殊材料的残留,但是我的手表信号可以覆盖掉它,你愿意把你的手……”
“麻烦你了,春也先生。”回过头来的少女,神态自若的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春也的手心里。然而她越是如此光明正大,反而让春也越是无法自容。
在他的独自煎熬下,一个小时后,两个人踏上了春也的私人飞船。依照约定,春也要将玛恩送回黑星,他们两个人,至少还有接近一个月的相处时间。
好在春也的飞船上,有一个独立的书房,里面藏书丰富,两个人都可以用安静的阅读来掩盖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在这种相处中,他们两个从偶尔的交流,慢慢的又回到了最初那样朋友间谈天说地的状态。
那时的自己,都和她聊了些什么呢?春也不停地回想着,似乎是问过她为什么会看某些种类的书?
“你好像很喜欢看人物传记,特别是过去的人。你感兴趣的现代书籍只有学说类?”
“嗯,因为我不喜欢现在的人。”玛恩回答的样子在春也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了,她把一本书放回了书架,然后开始有些漫无目的地寻找起来。
似乎找到了一本感兴趣的书,她抽了出来简单的翻了翻:“这个看起来平和美好到兴兴向荣的时代只让我闻到一股从内里发出的臭味。他们没有信仰,并且嘲笑拥有信仰的人,标榜着自以为是的成熟、圆滑,并且告诉你,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社会人。你没发现,科技在进步,可新的文学却好久没有出现了吗?”
想到玛恩的性别是一个Beta,在联想到她又去过蓝卫二那样的地方,他不由自主的心中一紧,甚至想她会不会也是一个激进党,接话时都有些谨慎和试探“拥有信仰的人也有吧?那些激进派不就是为了解放Omega这一信仰而奋斗吗?”
“你如果说的是这样的信仰的话,我无法苟同。”玛恩把那本书放了回去,转过身来站在书架前,直勾勾的看向了春也。“在我看来信仰应该是一种严格的自我约束,而不是以信仰为名管教逼迫他人。激进党太着急了,当然,特殊时期特殊看待,我个人却不喜欢他们那种一一竿子打翻的做法。这样的做法和思想有些极端,要知道,极端思想是永远不会被温和思想打败的,只会转向另外的极端思想罢了。我害怕,这会变成极端主义的温床。”
这是一个Beta。
Beta!
春也从没有如此挫败过。他自以为能够一点一点虏获少女的芳心,他向她展现自己丰富的学识,优越的家境,良好的教养,殊不知这一切能换来的,也许只有少女的欣赏。他错在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Omega在追求,正如之前以撒所说,揣着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自视甚高而已。
这一个月相处以来,曾冒出的一点,想要把少女偷偷带走的想法也不攻自破。
甚至,春也连问玛恩一句为什么是以撒,都做不到。
总比自己好就是了。
纷杂的回忆和情绪,让春也的心情有些难过。本以为几年过去,自己也再无对方消息,应该是忘记的差不多了。再加上,他现在也已经有了一个正在接触的Omega对象,很有可能以后两家就会联姻,自己与玛恩早已不会再有一点可能。
直到听说玛恩的第一个摄影个人展在蓝卫二举办,他也不过是顺路过来瞧一瞧而已。
两个人早就没什么交集,他想自己会如此放不下的原因,大概也只是由于这段感情从细微处开始,但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了结。
怀着这种难以言喻的怅然,春也`飞鸟一步一步走上了展馆前的台阶。
当他踏入展厅的那一刹,就被放在这个圆形展馆的最中间,一幅作看板的巨大照片给夺去了所有视线。
白色的相框内,照片安安静静的装裱其中。
上面的天空和近处的景物还带着黑色,一从枯黄的树枝从那黑暗中探出身来,阳光刚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缕,微弱的洒满了枝桠的顶端,落在那一茬茬细小的嫩芽上,让整张照片散发着一股暖绿色的光彩。
金黄和些许破冬的绿意似乎要从画面中溢出来。
春也驻足在这张照片的面前,一步也动不了,似乎被定住了一样。
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模模糊糊的低吟浅唱着这画面中传达出来的讯息。并不用去刻意的感受,春也已经明白了。
玛恩想告诉他的,玛恩的感情,玛恩内心的那个世界,此刻已经就存在于他的眼睛里了。这些复杂到说不清的东西糅杂着,滚烫的翻滚了出来,
滑下他的脸颊。
然后,终于听清那耳边的吟唱:
‘你的眼睛里盛满了春日,是最温暖的晨光啊,春也。’
———
——
—
压抑在心底的感情满溢而出,像是奔流而去的河水,尽数没入无边无际的大海里,再无踪迹可寻。他拿出手帕,抬手擦拭了一下脸颊整理仪容。然后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了展厅。
“安,快点,展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她的未公开作品,克罗贝亚?”
“大概吧。”
一对女性AO聊着天和春也`飞鸟擦身而过,朝着展厅内走去;远处,蓝卫二声名鹊起的激进党首领,蓝莉娜也正和一个粉色头发的女性Beta往这边走过来,似乎是看见了他,还微笑着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春也`飞鸟金绿色的瞳孔因为刚才的泪水滋润,仿佛是坚冰破碎,融化后的潋滟水光。
关于玛恩的一切,他都不需要再去在意了。他们都是一样的,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他走下了来时的这一长段台阶,一步一步,然后稳稳的踏在了地面上,前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下一步,又是新的开始!
46、终章
那是一张城市深夜的照片,隆冬的大雪飘散在整幅画面中,仿佛遮天蔽日一般。
但还是依稀能见到右边的路上,行走着的两个身影。他们并没有挨得很近,只是并排走在那条仿佛延伸向深渊一般黑暗中的小路上。
原本是一幅让人看着有些压抑的画面,拍照的人应该调整了一下整张照片的色调,略显温暖的橙黄色隐隐约约,让观赏者不由自主的微笑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喟叹。
这是以撒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他甚至拿去印刷成了挂画的大小,并精心挑选了外框装裱在卧室里床对面的墙上。
“因为它让我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定和愉快。”
玛恩听他这样说后,便再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拍下这张照片时内心澎湃的心意。她很高兴以撒在看到照片时,就算只是懵懂,却依旧和自己的灵魂共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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