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何安原本在帮一户人家割地里的杂草,这户人家大叔指着远处一堆人说:“戴大嫂来了,要是能请她帮忙找个活,你就不用饿肚子。”
对十岁刚出头的何安来说,吃饱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他割完一块杂草就跑来了,戴大嫂被一群人围在里面,凭他的力气根本挤不进去。
就是这个时候,何安看到了戴南。
这个姐姐站在后头,没有挤到那堆人里,旁边那个蹦跳的小男孩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但这个小男孩有何安做梦都在想的东西。
戴南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时不时从里面掏出一小块饼递给男孩,小男孩两三口吃光后伸手朝她要,她就再掏出来一点,如此往复,小男孩一直在笑,非常开心的样子。
何安忍不住咽口水,那种饼,一定很好吃吧,如果,如果他每天都能吃到那种饼,那该有多好。
天知道是什么给了何安勇气,他下意识的就跑过去拉住了戴南的衣角,他什么都不求,只求不要饿死。
已经生如浮萍,其实根本没什么可被人觊觎,何安不懂这些,他只想吃饱。
这个姐姐蹲下来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好似闪过什么光彩,然后,竟然真的同意带他走。
所以戴南问的这个问题,何安压根没考虑到——对啊,这个姐姐,怎么会答应带他回来呢?
戴南当然不是真的要问他,只是作为一个开场白,好让自己稍后的讲述继续下去:“第一,家里是我娘做主,虽然我带你回来,但你的吃喝都是我娘出。”
何安一直不安的心脏快要蹦出心脏。
“你也看到了,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无法白养一个小孩。”
何安脸色开始发白。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在我家不能只吃不干活,没有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有饭吃,你明白吗?”
何安这下听懂了,脑袋点的让戴南怀疑要断:“我们没有工钱给你,但是包吃住,我们吃什么你吃什么,晚上跟我弟弟一起住。”
这下的转折让何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大嘴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姐姐。
这意思是——是他以后不用再饿肚子了吗?
不用吃那难以下咽的树根和苦的难以下咽的野菜,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也许哪天饿死在一个没东西可吃的半夜,他可以活下来了。
这样的认知让何安心里一时之间被各种情绪塞满,满溢的几乎要让他当场痛哭出声。
戴南才十六岁,米多多本人却年近三十,何安的神情让她内心隐隐不安,这个小男孩在感激她……
“姐姐,你……你是个好人……”何安不知道怎么感谢眼前比他大好几岁的姐姐,只能笼统的表达自己的感恩。
脑中某根神经像被什么弹了一下,戴南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冷了下来,“好人”这个词让她立刻硬下心肠,坚定实施自己的计划。
“先别高兴的太早。”戴南毫不留情的用棍子敲着地面,“在我家里,你要做很多事,家务要学着做,其他事情也要会干,这是你能留下来的条件,而且,以后要把你介绍到人家家里做工,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
何安自卑的眼神和缩成一团的动作让戴南觉得自己这会已经开始进入“做坏女人”的角色,再接再厉往下说:“具体要做些什么我先不说,看到这根棍子没?”
自然是看到的,这棍子挺粗,戴南握在手里时不时轻轻挥动,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根棍子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戴南面无表情的继续说,“以后我让你做什么学什么,你必须全部照做,如果做的不好或者我不满意,就要用这个棍子揍你。”
何安瞪着那根棍子,这个粗度,抡到自己身上肯定很疼。
“好了,时辰不早,你今天先休息,明日辰时之前起床,以后每日都是如此。”
何安还是盯着那根棍子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戴南的话。
“听到了吗?”戴南提高声调。
何安赶紧点头。
“还有,但凡有人与你讲话,你都需出声应答,这也是你要学会的一项。”
何安:“好。”
“不是‘好’,要说‘好的’,如果不答应则要说的好听些。”
何安一脸茫然,什么叫说得好听些?
“……”戴南看时候,实在是不早了,虽然在她生活的年代这个时候大家还在欢乐的玩耍,
“就如此吧,日后慢慢学。”
何安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呆呆的看着戴南。
“进来睡觉吧,在外面偷听够了吗?”戴南朝外喊了一声,戴北笑嘻嘻的进来,他怕他姐真的用棍子抽何安,躲在外面偷听半晌,合着没什么大事,以后有个年纪相近的小男孩作伴,尚不知世事愁苦的戴北非常高兴。
夜深人静,几乎所有人都进入睡梦。
戴南仰面躺在床上,把她的计划从头到尾回顾一遍,纠正了几处不太合理的地方。
最后,戴南闭上眼睛,照这个计划,就算当不了人贩子,她也能做一个坏人。
她倒是真的想要看看,做个坏女人,会发生什么事,她自己又会有什么变化。
次日,头一次吃饱喝足盖着软乎乎被子睡觉的何安正睡得天昏地暗,头顶上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你该起床了。”
☆、牙婆5(修)
几乎是瞬间,何安从睡梦中睁开双眼,戴南的脸出现在他还略显模糊的视线里,面无表情,手里握着那根挺粗的棍子。
“昨天我是怎么说的?”戴南脸上没什么表情,戴北脸朝内,睡得非常熟,被子都在脚边。
何安咕噜一下爬起来,怯生生的看戴南手里那根棍子:“每日……每日辰时之前起床。”
戴南一笑:“很好,看样子你还记得,现在快到巳时了。”
何安十分窘迫,从没有人管束过他的睡觉时间,他都是随便睡随便醒,对他来说,填不饱肚子的日子里,睡觉是最不用消耗体能的方式了。
昨天吃了戴大嫂做的那么美味的东西,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晚上不是睡在破烂漏水的茅屋里,有软软的床,何安满足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梦,就让他永远在梦里别醒来吧。
见何安不安又惶恐的样子,戴南心中升起不忍,但她还是硬下心肠,对何安说道:“我在堂屋等你。”
这下何安不敢有丝毫迟疑,戴南出去后跳下床换衣服穿鞋,戴北也醒了,揉着眼睛问:“你干嘛?”
何安原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按他以前的个性,没有办法作答他就保持沉默,但戴南昨天的话在他脑中响起:“倘若有人与你讲话,你不能不答,这也是你要学习的。”
于是,何安小声说道:“我……我去堂屋见姐,我今天……起床迟了。”
戴北忽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穿鞋:“那你当心些,我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吃的,你见了姐来厨房,我娘做的早饭可好吃了。”
何安的眼睛发亮,戴大嫂做的东西真的好吃,从昨天到现在,是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餐。
堂屋里,戴南坐在椅子上等着,戴大嫂一早接到百里之外娘家的报信,家中出了些事,让戴大嫂立刻赶回去,因此戴家现在是戴南做主。
何安往戴南跟前站定,戴南一见他的模样就皱眉:“未曾洗漱么?”
乱糟糟的头发、糊着眼屎的眼睛,准确告诉戴南这个事实,而何安也没想否认:“我……来不及……”
“这也是你需要记住的一点。”戴南板着脸,看的何安一阵发抖,“如果需要与人见面,洗漱干净是最基本的礼貌,知道么?”
何安其实不知道这点,从来没人教过他,可对现在的何安来说,戴南堪称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决定他此后能不能填饱肚子的关键,因此他立马点头:“知道……知道了。”
“昨日与我约定之事你记得,但你未遵守,我该不该遵守规则,对你稍加惩戒?”戴南把手里棍子戳在地上看何安。
“……”何安根本没办法跟戴南对视,也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因为戴南说的每一句话都对,都准确,更加深层的原因大概是——他现在寄人篱下,有什么资格说“不”?
戴南举起棍子:“伸出手。”
何安不敢违背,死死闭着眼睛,一咬牙一横心,手掌心向上,朝戴南伸过去,心惊胆战于即将落下的那一棍子。
“噗”,很轻的一声,何安伸出去的手仅感受到轻微的痛感,立刻就感受不到了。
“这是第一次,我不用力打你,以后如若再犯,我不留情。”戴南把棍子提起来准备进房,“用完午饭跟我弟弟一起来后面院子。”
何安从惊愕中回过神,迅速跟上戴南的话音,略微提高嗓门道:“好的。”
戴南看他一眼,不错,有初步的成效,朝做坏女人的目标又进一步。
而且,面对何安时那种严厉的样子,很明显让何安有所惧意,这应该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坏”吧……
厨房里,戴北正在狼吞虎咽吃戴大嫂出门前做的饺子,旁边还有一个硕大的海碗,里头搁满浑圆的大饺子。
何安进去,戴北指了指那碗饺子,嘴里包的满满当当,说话都听不清:“雷……雷的……”
何安没明白,仍然站在门口,但饺子的香味和戴北嘴角的汤水,让何安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闹了个大红脸。
“我是说……”戴北把嘴里东西都咽下去,碗也空了,他站起来打算再吃一碗,“这是你的,给你盛好凉起来了,你快吃吧,我娘做的,可好吃了。”
两人年纪相近又都是男孩,昨天就处的不错,戴北从小无忧无虑惯了,也不懂这个小男孩为什么住在自己家,反正多个玩伴,对这个年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开心居多。
何况,昨日何安跟他说,他会抓鱼打猎,还会很多好玩的东西,听的戴北心痒痒,只想两人吃完东西赶紧去玩。
何安吃了两个饺子之后想起来戴南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戴北,戴北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了:“完蛋了,不能出去玩了。”
何安不管这么多,他只觉得这饺子太好吃了,一个个皮薄肉多,咬一口汁水横流,还夹杂着大葱的香气,配上老陈醋的酸,简直是人间极品。
戴南在后院坐着等两个小孩过来,手里拿了两块大木板,她打算教两个小孩识字。
昨天旁敲侧击的问过戴大嫂,戴北贪玩,能识得几个字但很有限,反而是她所在的这驱身体,她“爹”在世的时候教她识字,戴南挺有兴趣,学了不少。
而何安不必多说,大字不识,连自己名字都不懂怎么写,这让戴南当即决定教他识字,起码要认得最基础的文字,会写名字,会算简单的账,以后才有卖出去的价值。
况且,到这里之后,没手机没电脑没网络,连电也没有,小说什么的消遣,不存在的,戴南觉得自己如果不找点事做,还没达成她做坏人的目标之前就得闷死。
教他们识字算是戴南给自己找的乐子,这年头纸也不是他们这种人家用的起的,戴南找半天,找了两块木板,用木头在泥土伤写字给他们认,再让他们在木板上学着写。
想象通常是美好的,因为脑袋里的人儿很听话,你怎么想他就怎么做。
事实却是残酷的,半个时辰后,戴南深吸一口气,强忍自己骂人的冲动。
☆、牙婆6(修)
戴南没说话,但她左手略粗的棍子可疑的抖了两下,十分委婉的告诉对面两个表情各异的小男孩——我很生气。
其实也没啥大事,无非就是戴北一直嘻嘻哈哈不认真学,何安不知道是迫于戴南的“淫威”还是真心想学,反正态度挺好,但由于基础过差——不对,根本没有基础,加上戴北一直在
旁边有所行动,半个时辰过去,何安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搞懂该怎么写。
“你叫何安,何~安~”戴南抓着小段树枝在泥土上写,她都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写出这个名字了,瞧这俩字都变了样。
何安右手握住一根蘸了锅灰的小树枝,看一眼戴南写的,自己跟着写一遍,字丑,但好歹能看出来是他自己的名字。
戴南站起来用脚把写上字的那块土踏平,对何安说道:“你写一遍名字。”
戴北好歹有之前的一些基础,自己名字早就会写,因此没觉得这个要求难,拖了个下巴对何安笑嘻嘻;“写吧。”
何安稍一回想,学戴南的样子,用棍子在土上写,戴南低头盯着看,何安写完后戴北刚想大笑,戴南一道凌冽的眼刀子飞过去,成功让戴北闭了嘴。
“你觉得自个儿写对了么?”戴南平铺直叙的问了一句,听不出来情绪。
何安听不出戴南这话的意思,不安的把自己那两个如同蚯蚓组成的字细细打量一番,略肯定的点头:“写……写对了……”
戴南深吸一口气,拿何安专用棍戳着地上说道:“何字右边,里面是‘口’字,而不是‘日’,‘安’最上少一点。”
何安:“……”
戴北实在忍不住胸膛内喷涌而出的笑意,捂着肚子对何安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你比我还呆啊哈哈哈哈哈哈……哇!”
嚣张的笑声终止于落在戴北屁股上不轻不重的一棍子上,后院三人,除了挥出这一棍子的戴南,另外两个几乎同时呆住。
戴北想的是——又不是我写错自己名字,为什么挨打的是我?
何安想的是——这个姐姐连自己亲弟弟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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