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卫熙把那篮子瓜果塞到张爷爷手里:“这是我自己种的水果,爷爷你带回去。”
张爷爷也不推辞,他知道,如果他不带回去,卫熙一定会下山把东西送到他家中,反而累人多跑一趟,道谢后,张爷爷拉着小孙子的手慢慢下山去。
张爷爷带来的是一个大碗,用藤条篮子装着,大碗上倒扣了另一个大碗,遮挡灰尘的同时也可以保温,卫熙揭开倒扣的碗,里面是四个包子,面粉白净,褶子捏的整齐美观,因为保温的好,还散发着热气。
卫熙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是大白菜猪肉馅的,猪肉很少,但包子做的非常香,卫熙接连吃了两个。
五年前,卫熙下山置办生活用品,发现一伙盗贼装了好几个孩子在马车上,他偷偷跟在身后,原来是这伙盗贼到山下村庄抢东西,但那年村里旱灾,村民果腹尚且艰难,根本没有多余的财物,于是,盗贼们抢了孩子,打算弄出去卖掉,算是不虚此行。
之后的事,卫熙没有告诉村民,只知道卫熙赶着马车把小孩送回村里,那伙盗贼则一个不落的被官府全部缉拿,县官因此官升两级,还专门到村里感谢。
因为小孩被盗走濒临崩溃的家庭,把卫熙当成了再生父母,尤其知道卫熙就住在山上的小茅屋之后,轮流带着孩子来向卫熙磕头谢恩,那段时间,卫熙从醒来到就寝,几乎都在和孩子们的家人喝茶说话,弄得他哭笑不得。
五年多时间过去,那些孩子都长大不少,家长们也不再那般疯狂恨不得用生命报答卫熙,但家中有了什么好吃的,大多都会想到卫熙,一来二去,卫熙独居的小山——也就是落幽山,经常有村民到访,他为人温和豁达,还会教孩子们识些字,和村民们处的很好。
重新将大碗扣好保温,卫熙看向敞开的栅栏门,他没听错的话,有一匹马正快速朝这边驶来,卫熙眼神温柔的看着矮小的门,应当是灵犀回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卫熙刚想去门口站着,一只肥胖的白鸽从空中掠过,准确无误落在卫熙肩头。
卫熙摸了摸鸽子,有些无奈,他们平时到底给鸽子喂些什么,再这么养下去,鸽子飞都飞不起来了。
从白鸽的脚边解下一个圆环,里头,一卷很小很小的纸到卫熙手里。
慢慢展开,上头的字一个个落入卫熙眼中,卫熙的眉头渐渐朝中间并拢,同时,外头传来女子的喊声:“师傅!”
☆、杀手2
卫熙双眉即刻分开到正常状态,人也迅速朝门外移过去:“灵犀!”
山上和山底唯一的路上飞奔着一匹黑色马儿,上头坐着个全身白衣的女子,越来越靠近山顶,曲灵犀索性弃了马,双脚一踹旁边的大石,燕子般飞向山上唯一一座茅屋。
这个小茅屋,她想了大半年之久,往日在江湖中游历,倒未曾觉得思念多甚,现下快接近屋子,反而候不得一时半刻了,尤其,尤其是那个必然在门口等待迎接她的人。
果不其然,曲灵犀在茅屋的小院外面看到了卫熙,一身灰色长袍,黑色长发用布条束起来,微风徐徐掠过,卫熙身后的长发划起漂亮的弧形,再静静落到卫熙肩后。
曲灵犀双颊微烫,站稳身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只是小跑着朝卫熙而去:“师傅,我回来了!”
元宵节后再未见面,和以前的每一次相见没太大不同,曲灵犀穿着白衣白裤,头发高高束起,寻常女子喜爱的各类花钿在曲灵犀头上看不到分毫踪影,因为那样不方便行动打架,曲灵犀从不装饰。
曲灵犀那张美丽的脸遗传自她的母亲,十九年前,八岁的卫熙和邻居大叔共同外出,在路上看到曲灵犀的母亲正把小女婴放到木盆中随水流漂走,大叔上前询问,那个美丽的少妇只说她为人欺骗生下女儿,实在无力抚养,下了狠心,想把女儿的命运交给老天爷决定。
当时的卫熙虽小,却是万般不认同这种心态,为人父母者,怎可自私至此?既生下了,就有养育之责。
大叔劝说半晌无果,心知即使少妇现下把女婴带回去,之后一个不顺,小女婴再次被抛弃的可能性是大大存在的,因此,大叔心一横,把小女婴带回家抚养,临走前,少妇只说她姓曲,于是,大叔给女婴起名灵犀。
大叔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小康,家中不愁吃喝,加上妻子一直以来渴望有个承欢膝下的闺女,对灵犀如亲生,从不缺吃少穿,灵犀也算因祸得福。
卫熙大曲灵犀七岁,从小带着灵犀一起玩,还教灵犀识文断字,时间久了,大叔开玩笑,让灵犀称卫熙“师傅”,无人特意纠正的前提下,这个称呼便渐渐喊到了今天。
“灵犀,你,你看看你又这般不爱惜自己。”卫熙薄责的看着每次见面都会窘迫上半晌的曲灵犀,两年前,曲灵犀独自外出游历江湖开始,一年里寥寥几次会面,曲灵犀无一不是脸上带着小伤口,有时大有时小。
曲灵犀的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轻捂住:“师傅……”
“好了,此时暂且不谈,你先去屋里洗漱换衣,我准备了很多红薯,马上拿到溪边洗干净,等你出来后我们一起烤,好么?”
曲灵犀连连点头,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太适合和卫熙近距离接触,能洗漱一下当然好。
目送曲灵犀冲进屋内,卫熙淡淡一笑,端起早就准备好的一筐红薯,朝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三年前,邻居大叔大婶先后患病去世,临终前托卫熙照顾曲灵犀,卫熙本想将灵犀接到家中,但曲灵犀不肯,只说自己想独自游历江湖,无法到卫家生活。
虽未明说,卫熙何尝不明白,大户人家的卫家,如果贸然搬进来一位年轻女子,无名无分,不知道卫家和曲灵犀要被如何非议,虽说清者自清,但卫家非卫熙一人所有。
从曲灵犀八岁开始,卫熙教她习武到此时,也有十几年了,曲灵犀在武功上似有天然的灵气,学得快,加之本身的勤奋,十七岁时的曲灵犀武艺已是十分高强,游历江湖并非不可。
但卫熙提出两个条件:第一,每年除夕必须回来,过完元宵方可再次离开,中秋亦要回来;第二,若有难处,一定要告知卫熙,不可逞强蛮干。
两个条件,能让卫熙确认曲灵犀某段时间内是否平安,以及告诉灵犀,她并非孤身一人。
曲灵犀出去后不久,卫熙飞鸽传书,告诉她一个全新的地址,只说让她到此处即可,无需到卫家,那个地方,正是卫熙常住的小山。
春去秋来,一晃眼,曲灵犀已入江湖三载有余,三年里,她的消息不时传来,卫熙听来既安慰又不安。
边洗着红薯上的泥巴,卫熙在心里默默想着,一会烤红薯的时候,定要和灵犀聊聊清楚。
一筐红薯洗完,曲灵犀也已经洗漱好换了衣服,尽管仍是白衣白裤,却是干净的多,头发湿着散在身后,脸上的丝丝血迹都被擦拭干净上了药,这药是卫熙找人专门调配的,对于不太深的伤口,涂抹几次之后就会愈合且不留疤。
找来一堆树枝,燃了火,卫熙招呼曲灵犀过来:“准备好了,我们烤红薯吧,你肯定也饿了,一会我炒菜给你吃。”
“师傅,还是我来炒吧?”
卫熙呵呵一笑,朝灵犀促狭的笑:“你的手艺还是留待以后慢慢施展吧,今天是中秋,我想吃顿好的。”
曲灵犀忍不住瞪卫熙,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谁让她在厨艺上就是没天分呢,也不是没学过,就是做不好。
红薯丢到火堆里没多久,阵阵香气散出来,曲灵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师傅,还有多久?”
“别急,里面还没熟。”卫熙把火堆里的红薯翻了个身,让它们均匀受热,“这大半年,你在外面过的怎么样?”
曲灵犀回想,边点头:“挺好的,现在比以前功夫还要好些,已经很少遇到对付不了的人。”
初入江湖之时,曲灵犀遭遇多次强手,她不会去问卫熙有几次陷入危难之时,忽然出现帮她解围的高手是谁,她知道卫熙不会说。
卫熙点头,他收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武艺方面,曲灵犀是得天独厚的天分,比厨艺强了百倍都不止。
两人聊了些彼此生活中的趣事,直到红薯传出浓郁的香味,卫熙终于在曲灵犀渴求的目光中,把几个炭黑的红薯拨了出来:“已经好了,当心烫手。”
曲灵犀边吹气边把红薯在双手间翻来倒去,卫熙见她猴急的样子和小时候并无二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红了曲灵犀一张脸。
师徒俩吃着烤红薯,曲灵犀说到她下一阶段的目标,卫熙忽然收敛起笑意,颇为严肃的看着她:“听说江湖上最近出了一个自称‘灵犀’的女杀手,这事你知道吗?”
☆、杀手3
曲灵犀细白的牙齿咬下一块红薯片丢到一边:“师傅是怎么知道的?”
卫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端过旁边老早放好的水,见已经凉了,双手握住碗,只是片刻,凉掉的水变成温水,卫熙把碗递到曲灵犀跟前:“喝点水,免得噎着。”
曲灵犀听话的接过碗喝水,卫熙对江湖上的事知道的比她还清楚,但他从来没说过消息的来源是什么,而他本人,却是一直单独居于山上,每月下山回家一趟。
“灵犀,我从何得知此事并不重要。”卫熙颇为担忧,“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红薯吃的差不多了,曲灵犀把红薯皮捡起来放到一边的小框里,还得留肚子等会吃卫熙炒的菜:“我知道。”
半年多之前,陆续有多人离奇死亡,死状可怖不说,每具尸体旁边皆会留下“心有灵犀”的纸条,几次过后,“灵犀杀手”的绰号就在江湖上喊开了。
“灵犀,将你了解的情况详细说与我听。”卫熙严肃,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尤其他知道,曲灵犀绝对不是用那种恐怖法子杀人的性格,如果不把情况搞清楚,以后再有人死去,所有的账都要算在曲灵犀头上。
饶是曲灵犀武功多么高强,天赋如何惊人,谁都能挡得了那么多人寻仇?再者,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明显背后有人布置,到底安的什么心,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卫熙也不敢不警惕着。
曲灵犀内心一阵烦闷,和卫熙相处的日子,一年到头就只有难得的二十来天左右,如今,还要为不相干的人和事烦心,真是不爽。
可卫熙提出的要求,曲灵犀从不会拒绝,何况,卫熙的本意,也是为了她,于是,曲灵犀在石头上坐着,开始说出她知道的情况。
“大概一年前,我在南方的一个大镇上投宿,听到有人在议论,说镇上最大镖局的当家被人杀死在家里,死状很可怕,桌子上贴了张纸条‘心有灵犀’。”
卫熙皱眉,刚好在曲灵犀到那个镇上的时候被人杀,还有“心有灵犀”的纸条,会这么巧合么?
“然后是三日后,我赶路到另一个地方,情况跟这个有点像,死的是当地一户有钱人家的老爷,死状凄惨,旁边也有‘心有灵犀’的纸条。”
卫熙问道:“你的意思是,每次你到一个新的地方,那个地方就会有人死亡。是否每次皆如此?”
曲灵犀点头:“是,开始我并不在意,但到后面,我每到一处,总发现有人在悄悄议论我,大约都觉得我是凶手,但传言说,官府查访之后,除了死因,其他一概查不出,因此无法缉拿我归案。”
目前为止,曲灵犀说的,和卫熙掌握的线索一致,于是,卫熙接着问:“按照你的性子,应当打听过那些人的死因。”
“是,我打听过。”有些欣喜于卫熙对自己的了解,曲灵犀微微垂目,“具体死因不明,但他们死于一种兵器,很锋利,见血封喉。”
卫熙不解:“照你所说,镖局当家武功当是不差,有钱人家中护卫不少,还有其他死者,或有武功傍身,或有守卫环伺,为何会被人所杀而不知?”
“这也是我好奇之处,据说他们被杀的时候没有一丝动静,是早上家人或者下人发现的。”
卫熙原本微皱的眉变成紧皱,这样的话,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杀死他们之人武艺非常高强,远在他们之上,只有武功内力都是压倒性的优势,才可能杀人不造成一点动静;另一种就是,凶手杀他们的时候,死者没有丝毫防备,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死者的至亲之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曲灵犀。
“那张纸条上的‘心有灵犀’四个字,是用血液写的,只是不知是否为死者的血液。”曲灵犀知道的也很有限,这些消息是她断断续续打听到的,真实度如何尚有待商榷。
卫熙的眉头锁起来后就没松开过:“灵犀,你在江湖行走,可得罪过什么人?”
曲灵犀笑了,很无奈:“师傅,行走江湖,不可能不得罪人的,你要我说出来,我都数不清了。”
顿了顿,曲灵犀加上一句,“但我听你的,每次都是砍伤他们手脚,从未真正伤过人性命。”
“我当然知道。”卫熙连忙说道,曲灵犀初入江湖之前,卫熙郑重叮嘱她,万事以自身安全为前提,但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不要造杀孽,他没有要求曲灵犀绝对不杀人,因为他深知江湖的险恶,有时候,过于的仁慈只会导致自己身陷囹圄。
但曲灵犀每次传信回来都会告诉他,她从未害人性命,一方面让卫熙放心,另一方面,也代表曲灵犀在江湖中暂时没有遭遇太强的对手无法应对,这些,都让卫熙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稳。
曲灵犀比卫熙小七岁,但在江湖中闯了两年,有些事情她并非不懂。
选择她到达的地方下手杀人、指向性明确的纸条,都在向世人告知这些案子的凶手很有可能是曲灵犀,而在人数众多、智商参差不齐的江湖,这个手段显然是见效的,曲灵犀近大半年来,每到一处,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多。
其中,愤懑不平者有之,围观看好戏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但有一种,曲灵犀知道,是人数最多的。
抓住她,杀了灵犀杀手,除去江湖公害,籍籍无名之辈,就能一举成名。
江湖者,弱肉强食也,人一多,出名的野心大到可怕的地步,便再顾不上所谓真相。
“我最近收到一些消息,有些门派打算联合起来,将‘灵犀杀手’铲除。”卫熙郑重道,“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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