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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你——云拿月

时间:2018-12-17 09:24:33  作者:云拿月
  前面有人在打架。
  迎念脑海里闪过两个念头——
  沿路返回,太远了,浪费时间又麻烦。
  往前走,怎么开口喊他们让一让呢?
  还没做出决定,一群人朝她看来。都不是他们学校的人,为首的男生眼神在她身上稍作流连,有几分惊艳,但还是板着张脸,“妹妹,看什么呢?要不要给你弄个vip座位?”
  “我……”迎念刚想就坡下驴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视线一瞥,在看清以一敌众的那位仁兄以后,脸色当即变了。
  江嘉树背抵着墙,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总之正被这群人围着。
  两人视线对上,大概是觉得有点丢人,江嘉树立刻转开头不看她,面色死沉死沉。
  迎念撇了撇嘴角。
  “我路过。”她冲为首的男生一笑,拎着帆布包迈开脚。
  就那么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路过江嘉树面前,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仿佛就像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迎念朝前走了几米,身后男生们似乎要重新“办正事儿”,预备算账。她停下,缓缓转身,朝着其中一边方向:“这种感觉好受么?”
  一群人不妨她又停下,为首的男生皱眉正要开口,迎念看也不看他,只对江嘉树说:“当初我被高年级的女生找麻烦,她们把我堵在楼梯角说话,你路过,连看都没过来看一眼。”
  “骂过我的那个圆寸头男生,你后来还和他一块打过篮球,对不?”
  她笑得有点嘲讽,“现在心情好不咯?”
  江嘉树脸色微变,“你……”
  为首的男生打断,“这位妹妹,你干什么呢?我……”
  话音未落,迎念从帆布包里抽出练习册一卷,狠狠朝着他脸上投掷,“啪”地一声打中正脸。
  “牛哥!”
  他身后的男生齐齐惊呼,挤做一堆去搀扶捂着脸踉跄绊倒摔坐在地的领头羊。
  “……草!”男生捂着脸骂娘,痛得脸色都变了。
  这女的怎么力气这么大!特么吃了几头牛啊?!
  江嘉树一愣。
  迎念把布袋往地上一丢,转着脖子活动筋骨,左手捏着握拳的右手,捏得指节“吧嘎吧嘎”作响。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
  “江嘉树,你瞧你这点出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迎念箭步冲向前,一个跃起踢腿,捂着脸刚刚站起的人,又被她一脚重新踹倒在地。
  “我是妹妹。”头发有稍许凌乱,迎念稳稳落地,冷眼站着俯视地上的人,“——但不是你妹!”                        
 
 
第3章 你呀你
 
  迎念上来就直接动脚,那个“牛哥”的马仔们哪能放过她,好在江嘉树很快反应过来,没有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两个人一起,倒是很快就把人收拾了。
  “你给我等着!”
  带着人从巷子内部撤退前,牛哥指着江嘉树放了句狠话。
  迎念捡起书和包,一边拍着灰一边道:“你那帮兄弟去哪了?平时不是见你身边人挺多么,这时候一个都不见踪影?”
  江嘉树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硬邦邦道:“在学校,我没找他们,我妈知道我和他们关系好。”
  江嘉树有一群玩得不错的朋友,迎念自然是跟他们不熟,只耳闻过其中几个。像是印象最深的那个,叫陈什么许泽的,经常出现在百名榜上,不是第二名就是第三名。
  她见过几回,那个人长得倒是不错,但是性格冷冰冰的,不爱说话,眼里总有点戾气。她很不喜欢这种不开朗的类型,见过后就忘了,偏偏学校里好像很多女生都吃这一套,不仅他们这个年级,一些学姐也被迷得五迷三道。
  迎念听江嘉树话里话外那股不想被他妈找到的意思,禁不住轻笑:“哦对,差点忘了你正离家出走呢?多大的人了还干这种事,我看你是闲得慌。”
  她收拾好东西,转身欲走,随口道:“早点回家吧你!”
  “我不回去。”
  她脚步一顿,扭头,“嘚,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江嘉树瞪她,“还不是你!你和外公吵架,揪我的领子干什么?要不是你揪我,还说那样的话,我妈回去就不会一个劲地数落我,翻来覆去都在念说我样样不如你,这么大了还被你一个姑娘拽得东摇西晃,没半点出息!”
  迎念好笑:“我优秀还碍着你了?你妈说你不如我,怪我啊?”
  “你……”江嘉树欲言又止。
  迎念懒得和他纠缠,“废话不多说,该干嘛干嘛去吧。”
  她刚一转身,就听江嘉树在背后叫她:“迎念!”
  “干嘛?”她不耐烦转身,江嘉树盯着她看了半天,到了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迎念在心里翻白眼。这人,磨磨唧唧。她懒得等他的下文,只当他是矫情病犯了,利落地走人了事。
  巷子里只剩江嘉树一个人,迎念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四周静得吓人。他心气不顺,蓦地抬腿踹了踹墙角。
  那天家宴,迎念走了以后,迎老爷子生了好一通气。后来迎念的爸妈——也就是江嘉树的舅舅舅妈,接了他外婆到家,没瞧见自己女儿本就有些担心,还愣是被迎老爷子叫去骂了一顿。
  而他被迎念拽了那么一下,一开始是生气的,后来大舅舅家的弟弟趁人少到他身边和他说话。
  小孩悄声告诉他:“迎念姐没撒谎!是谦谦自己缠着迎念姐要和她过招的,后来打不过就在地上哭,迎念姐走过去,谦谦突然就踢她……不能怪姐姐……”
  谦谦是什么脾气江嘉树不是不清楚,被宠坏了,确实能干出这种不讲道理的事。然而江嘉树没想掺和他们的争执,喝止迎念那一声只是怕她下手太重把谦谦弄伤了。
  结果在大家看来,却都觉得他偏帮一边,站到迎念对立面去了么?
  大舅家的弟弟同他解释时那双认真的眼睛,像是在怪他不明事理,看得他心里十分不得劲。
  就像当下。
  江嘉树站在巷子里,想起迎念一贯看他的模样,心里那口气越发堵得慌。
  ……
  在巷子里帮江嘉树解围对迎念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没打算管他们家的事,碰见他,也劝过他回家,他听不听就与她无关了。
  吃过晚饭回学校,迎念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晚上回家,快到自家别墅前,迎念正要掏钥匙,忽地被侧前方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我去!”
  她往旁边蹦跶一小步,看清坐在花坛边的人是谁以后,狠狠翻了个白眼。
  “江嘉树?!你干什么啊你,大晚上的窝在搞什么鬼?”
  江嘉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下,那张脸看着平添许多沧桑,迎念总觉得他胡茬都快长出来了。
  一晚上不见,邋遢得真快。
  “你待在我家门口干嘛?”迎念拾掇好心情,又问。
  江嘉树动了动唇。
  “……”
  “你说什么?”
  “……”
  “你大声点!”迎念忍不住吼他,“没吃饭啊!”
  江嘉树瞥她一眼,脸上羞赧,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没吃。”
  迎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没吃饭你就去吃啊,在这干什么?”
  “舅舅舅妈在家吗。”他小声问。
  “不在,他们出去有事,没这么快回来。”
  “我……”
  “你?”
  “我能……”
  “你能?”迎念一头雾水,见江嘉树吞吞吐吐,恨不得冲过去摇晃他的肩膀让他快点把嘴里剩下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全吐出来,好好吐干净了!
  “——我能不能进去吃点东西?”江嘉树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口。
  迎念:“……你没钱?”
  “用完了。”
  “那回家啊!”
  “今天不想回去。”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再说。”
  夜下短暂安静了一会儿。
  不想,迎念毫不留情地拒绝:“不好意思,你上别处去吧,你要是待在我家,你妈指不定以为你离家出走和我有什么关系,最后别又怪到我头上!”
  江嘉树略有些不敢置信,“那你不怕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我妈怪你没收留我?!”
  “嘿,你还真敢说?”迎念瞪他,“合着横竖都要怪我咯?那我更不能收留你了,反正到头来受气的都是我,我还不如选一个舒坦点的受气过程!”
  她大手一挥,“你走吧。”
  江嘉树腾地站起来,“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好歹我们也是兄妹——”
  “这个时候知道跟我说兄妹了?我下午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着,你好意思说么你?”迎念反诘。
  “……”江嘉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迎念见他没话说,提步要上台阶。身后江嘉树又开口了:“你现在讨厌我是因为我以前的那些疏忽,那更早之前呢?!小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试着亲近过你,但不管我和家里其他兄弟怎么和你说话,找你玩,你总是一副冷脸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激动起来:“你觉得家里人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喜欢家里人,你受了气,你委屈,你觉得我们都对不起你,可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身上有多少问题?你那臭脾气哪怕能改一点,只要改一改……”
  “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迎念回身,沉下脸打断他,“也是,你是男孩,你们都是男孩,你们没受过气,你们不委屈,你们当然不懂我是什么感受。”
  她冷笑,“我就说一件事,就一件——”
  “我们六岁那年,爷爷从超市拎着一袋进口甜橘回来,他给家里所有小孩一人一个,因为有多,还分给当时邻居家的两个男孩。”
  “最后剩了一个。”
  江嘉树听得愣了,脸上闪过迷茫。
  “那天我们俩一块在楼上看电视,你和我并排坐在一起。爷爷拿着最后一个甜橘上来,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我估计他是压根就没把我算在家里这些小孩之中吧,所以最后才会只留下一个橘子。”
  迎念说着笑了,“不过他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把那个甜橘给了你。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就走了。”
  迎念问江嘉树:“这件事你记得吗?你不记得吧,你当时傻不愣登只知道吃,吃过了知道橘子是甜的,又怎么会懂在旁边的我心里有多酸?我才六岁啊,就记得一清二楚,你觉得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江嘉树唇瓣嗫嚅,哑然说不出话。
  “一个橘子可以分成多少瓣,哪怕不对半分也好,可爷爷就是没想过要分一瓣两瓣给我尝尝。”迎念说,“我不愿意跟你们亲近怎么了?别人家小孩之间玩闹推一下撞一下是常事,可是到我这,只要谁哭了我就该死,一天到晚挨骂挨个不停。”
  “你们是男孩,在爷爷面前备受宠爱,那我在我爸妈心里也是宝贝,凭什么我要受那些不该受的气?你说我改一改脾气就好,真会说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外公我爷爷他就是打从心里不喜欢女孩,我从一出生就不被他喜欢,我能怎么改?改我的性别吗?这么多年你长眼睛也看到了,你见他改了吗?!”
  迎念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有些事情是改不了的。他重男轻女,而我身为女孩,我为我自己以及我的性别骄傲。”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阵风,树叶飒飒摇动,莫名教人心里发凉。
  言罢,迎念小跑着上了台阶,开门进屋。
  大门开了又合,毫不留情地在江嘉树面前关上。
  江嘉树僵硬地动了动左脚,沙砾和鞋底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迎念说的事情,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知道迎念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这个谎。
  只能说,她讲的确实很对。伤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就不会像受伤的人一样清楚又用力去记住。
  他忽然很想和迎念说些什么,可她人已经进屋了,他舌尖钝钝的,即使有话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要说什么。
  问她为什么不早说呢?问她原来真的有那么难受吗?还是问她,你还好吗?
  不必开口,这些都能预见答案。
  江嘉树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他以前很不理解为什么迎念这么要强,凡事只要是她做的,只要她去做了,必定就是最好的。不管多难,她都一定会做到最好。
  原来那么久以前,这一切就开始被催化。
  在很早很早的那一天,他接过外公递给他的最后一个甜橘。他剥开皮,看见的是甜嫩多汁的橘子瓣。
  而迎念,看见的却是爷爷被剥开的那颗,腐朽又陈旧的偏颇之心。
  ……
  江嘉树在迎念家门口蹲坐了很久,不是为了等舅舅舅妈回来,虽然他知道按照舅舅舅妈的脾气,看见了他,他们一定会让他进屋。
  他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反正没哪处可去,离家的时候钱没带够,口袋里就剩最后几个子,他不想给朋友们添麻烦,索性就蹲在这。
  不知待了多久,面前突然响起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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