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堂哥和二堂哥现在名下虽然有了房子,可是还得装修置办家具,预备一团簇新的迎接新媳妇,所以还没有住人。
如今张明月家里可是一片混乱,三个卧室是长辈住,两个堂哥站了客厅,张明月这个独女,就只能住阳台了。
其实张爷爷原本也是很疼爱这个孙女的,尤其是当年张家连得两个孙子之后,第三个孙女的到来让他很开心,孙女出生的时候恰好是农历的十月十六晚上,当时天上一轮明月姣姣。爷爷抱着她,亲自取了名字:“这是我们张家的明月啊,就叫张明月。”
如今爷爷的家庭全盘规划却是这样,给两个孙子都预备了小房子结婚。自己老两口带着两个儿子媳妇们一起住个三居,将来有个三灾八难,养老或者生病,也从这套房子里出,至于孙女,孙女总是要嫁人的,就在阳台上凑合住到嫁人就好。
其实也不能说爷爷不疼张明月,只是历来的习俗,生女孩儿就是花费低。再一个,他本来就是低层工人,差不多已经快七十的人了,能力有限。
爷爷这样安排,全家最不舒服的就是张妈妈,一大家住在一起,她也是四十多的人了,每天连米饭喝稀的稠的都不能自己做主,吃那种小菜也不能自己做主。
张爸爸也是开始怀疑人生,就因为生的是女孩,这可是听着国家政策生的呀,结果自己夫妻两个成了家里的多余人。他倒是疼爱女儿,并不舍得朝女儿发火,也不敢刺激精神脆弱的老婆,也不敢抱怨年迈的父母,所有满满一股气,全都憋在心里。
张明月的行礼不多,只一个皮箱一个大编织袋,另外两个背包。父女两人说着闲话,轻车熟路,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家。
张妈妈早在楼下等着,声音有些哽噎的叫了声:“月月。”她是个委曲求全的中年妇女,神色憔悴,发丝有些凌乱。
张明月连忙跑上前,搂着妈妈脖子撒娇。
然后全家三口带着行李上楼。
到了楼上,入户门倒是半开的,传来奶奶很开心的声音:“月月回家了?奶奶给你包了饺子。”
入户门半开着,却不能全部打开,门后面停着两辆摩托车。棉三厂此时已经生生死死了三个轮回,很有一小部分工人或者家属日子过不下去,就入了下流门道。放在外面的自行车和摩托车,分分钟就能被偷走。
于是张家的交通工具就放在进门的走廊里,张爸爸试图把行李箱举过胸口,在摩托车顶上穿过去,终究还是放弃了,因为摩托车后面是两个旧的大立柜,立柜顶也堆了东西,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张明月连忙出声提醒:“先把摩托车推出来。”
张爸爸就听了女儿的指挥,先把摩托推出来,然后挪动了过道里的沙发椅子,总算是把行礼放到了自家夫妻的卧室。两个背包就放在了阳台上,编织袋里的被褥也拿出来晾晒,阳台上还有一张90厘米宽的折叠床。虽然狭窄窘迫,倒也井然有序。
相对于客厅,阳台就算是天堂了。
客厅是什么样子的那?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堂哥们历年积累的被褥衣服,都堆放在客厅里。
那是怎么样的场面那?他们可是棉纺厂的工人家庭,再不济,每年也能混到几床被褥,几十年累积起来,就十分巍峨壮观了。
另外还有历年积攒下来的电器家具,如今的风气,旧电器是不值钱的,挺大个头儿的洗衣机,洗衣服也干净,只不过是上下水有些问题,只能手动灌水放水。要想卖给那些收电器的,竟然只给十块钱,十块钱!简直丧了良心,大伯娘自然舍不得,于是全都堆到了张明月家的客厅里。
另外还有掉了漆生锈的冰箱,四根腿儿不太平整的沙发,层层叠叠的堆放在大客厅里,两个堂哥其实也十分委屈,他们只能在夹缝里打地铺,半夜甚至还被饮水机上的旧饮水桶掉下来砸到脑袋。
还有棉纺厂几次倒闭,那时候年轻些的张爷爷带着两个儿子冲杀,从厂子里抢回来的基轮、轴承、皮带、电线盘。这些也放在纸箱里堆着,大约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用途了。
张明月就像一股春天里的清风一样,一下次闯进这个已经到了爆)炸临界点的火)药桶里。空气顿时缓和下来。
她先是缠着张奶奶撒娇亲热一番,又把全家每个人都问候一边,最后一边大说大笑谈论学校的趣事,一边在厨房里搭手帮忙煮水饺。
等饭菜准备齐全,家里的九口人也到齐了。挨挨挤挤的在厨房里吃水饺,其实厨房不太挤得下,大堂哥甚至是坐在门口的摩托车上。
张爷爷年岁大了,精力不济,也许还没有意识到家庭的危机状态,也许就想装糊涂假装看不见,他还乐呵呵的,一边吃着孙女调和的蒜汁水饺,一边询问着:“工作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给爷爷说说。”
张明月饺子也不吃了,重重叹了一口气:“哎,社会竟然这么黑暗,那个外贸公司的编制要卖20万那!”
厨房里的气氛顿时不好了,所有人脸上的颜色都黑了十八度。一家子的骨肉亲情,其实挺经不起金钱纠葛的考验。
谁远谁近,一看便知,张妈妈立刻就顺着女儿的话开了口:“进了单位,才能稳下来,这一遭就算是一辈子最大的事了,家里怎么也要给你办了。”
两个孙子名下都有了房,孙女再忽视,进编制的钱总是要出的吧?
张爸爸也开了口:“唉,月月你这就嫌贵了,这也就是你大学上的好,要是别人,想出钱都找不到门路。”
国有编制难买,价格有多有少,总的来说是股权混乱的原因,现在有一种股份叫做集体资产,有了编制相当于有了分产资格,自然是名额紧俏。
张明月摆手:“反正我是不会去外贸公司的,工作不着急,我们大学有一个项目,我先跟着跑几个月,等赚了钱,买个大别墅给爷爷奶奶住。”
张爷爷开心起来,哈哈大笑:“好,要是能住上大别墅,我可是有大福气了。”
张大伯和张大娘也跟着笑起来,纷纷说着:“月月最聪明,最出息了。”
傻侄女说出买大别墅的蠢话来,他们无论如何也是要捧场了。
一家人说笑着把这顿饭吃完。
张妈妈把女儿拉到卧室里,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刚才的话直接说下来,你爷爷还能不给你出那20万?老张家重男轻女已经过分的没有边儿了。”
张明月搂着妈妈脖子撒娇:“妈妈最疼我了。我本来就不想要那个编制啊,就不要让爷爷费心了。再说,现在咱们家都快崩溃了,这是第一个要解决的,我会跟爷爷说的,让他把这个房子卖了,也换成两个小两居。”
张妈妈叹了口气:“先问你爸爸的意思。”
其实家里快崩溃了,上辈子就是,闹腾了足足两三个月,全家人都伤了心肝肺儿,张明月进外贸公司编制的事情也泡汤了,男朋友也吹了,最后终于还是换成了两套小二居。分别记在了张大伯和张爸爸名下。
其实终究还是张爸爸吃了亏,这套房虽然是在爷爷名下的,当初厂子里集资建房,当时张爸爸也已经工作多年,夫妻两个都上交工资,一家三口还有基本户口房指标。
张爷爷大约也是心烦的,他老夫妻如今住最小的一个房间,为了透气,每天一大早就出去遛弯儿买菜。
今天提着菜篮子出去,昨天刚回家的孙女儿就扑过来,非要一起去。
张爷爷只好慈爱的答应了,祖孙两个一起慢悠悠的往外走。
张明月直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爷爷,现在家里也太挤得慌了,不如把这套也卖了,咱们贷款,换成三套房。其实现在贷钱很容易,新房首付只要两成。”
快七十岁的张老爷子双眼精光闪烁,直直的看向孙女儿:“你爸妈教你说的?”
第5章 005空手套白狼
张明月拉起爷爷那只开始生长老年斑的手臂摇晃,撒娇说:“爷爷,是我自己想说的,我现在大学都毕业了,马上就可以赚钱,顶多三年,就能买一栋大别墅回来孝敬爷爷,可是在这之前,我也希望爷爷开心快乐,不要住的太憋屈。”
张爷爷怒气消减了很多,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孙女儿的手臂:“现在的日子可不算憋屈,比起爷爷小时候来,每天吃的饱吃得好,简直就已经是天堂一样了,爷爷现在还没有老糊涂,房子的事情,爷爷会再考虑下。”
张明月立刻又说了很多游说的话:“咱们家现在这套房,能卖120万,贷款买三套同样的房子,首付20%,大概需要72万,剩下的正好可以装修,还个两三年的贷款,两三年之后房价就可以翻一倍,到时候我也已经买了大别墅孝敬爷爷了。”
按现在房产界的情况看,一变三轻轻松松,甚至一变四也是可以操作的,不过对于爷爷来说,他孙女这就是异想天开了。
祖孙两个买菜回家,又一起帮奶奶做了饭。
张爷爷私下里给张奶奶说:“年轻人的想法和咱们老年人不一样,我看这家该分了,再不分家,他们兄弟,怕是要生出仇来。”
张奶奶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我一天做三顿饭,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他们,倒养出仇家来了?以前不是都说好了,现在你又想怎么改?”
张爷爷就说:“把这套也卖了,改成两套小点的,咱们还是跟着老大住。”
老人家思想保守,听孙女的意思分家已经不错了。不可能按她说的一大换三大,爷爷的计划还是一大换两小。
张奶奶听了有些慌张:“多少街坊邻居的教训,这么快把根底全都散出去,到时候老人在家里连只狗的不如。”
张爷爷神情坚定:“老大的一套先写我的名儿,咱们家里养不出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看几个孩子都还好。”
奶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家里的大事情她向来是听是爷爷做主,他当天晚上就宣布了决定:“树大分枝,我们老了,总归不能给你们谋划一辈子,这套房子也卖了,换两套小的,一套写我名字,老大你可以跟着我住,也可以跟着儿子们,另一套就写老二的名字。”
张大伯其实不满意这样的分配,他出声抱怨说:“你们看,儿子也有房子,爸爸也有房子,只我这个大男人没房,忒丢人。”
张爷爷喷了他一句:“我是老骨头了,孩子们还小,就你年纪轻轻的,想要房子自己挣呀!”
于是分家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因为要先卖房,再买房,张爸爸就打算先租一间小房做中转。张大伯一家却不舍得租房,就想搬到儿子那两套未装修的房子里凑合。
拖延到最后的日期,张大伯清点了他们家存货。那些漏电的冰箱,长寿二十年的饮水机,历年积攒的棉被,高低不平的沙发,上下水不通的洗衣机,准备带着这些东西离开的时候。
张明月已经背了一个电脑包,拉着一只行李箱,提前几天离开了家。
她刚从后门登上一辆长面包形状的公交车,就听见里面的司机大声吆喝,穿着蓝色制服的售票员跳下车,快跑两步,抓住一个年轻的男子。
“你这站下车,得补一块钱的票。”
年轻男子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我本来打算上站下的,现在错过了一站,还得坐回去,已经很倒霉了啊。”
女售票员冷笑:“我碰见你可不是一回两回,起码有个十多回了,每回都错过一站,这便宜沾的,也忒没够了”
司机也在车上,大声说着威胁的话:“不要脸了是吗?你这个也是小偷行为,可以叫警察的,知道吗?”
车上的乘客也嗡嗡的,开始议论。
年轻男子只好拿出一块钱递给售票员,十分狼狈的离开。
原来此时的公交车,还是实行的阶梯票价,五公里之内是一块钱,此后每加五公里,就再加一块钱。
有一小部分人为了省车票钱,就会少报几站地。这个时候的售票员也是眼明心尖,隔几天就抓一回儿典型,震慑其它打算投机取巧的乘客。
今天这个售票员捕猎成功,得意洋洋地把一块钱放进腰包,嘴巴里又说了几句诅咒的话:“每天沾光这一块钱的便宜,攒几年也够买棺材了。”
乘客里有几个窃笑的,司机踩了油门,启动速度快如火箭发射。
张明月坐在椅子上,一脸震撼。真是没有想到,上次和王伟成见面,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刻。现在和他见面,竟然遇到了他最狼狈的时刻。
王伟成,二十年后金融街最顶尖的大佬之一。其实他也在回忆录里写过这一幕,这个小故事也被多家媒体转载。
大佬年轻创业的时候,吃馒头配白开水,公交车逃票当街被抓。
张明月用了一点时间,心情才平静下来,转了一次公交车,又换成了地铁。她的目的地是动批,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她计划在这里空手套白狼,挖掘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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