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生和赵士衡一人拉住她一只手:“好了好了,来,一、二、三!”
唐方好不容易站直了,才觉得屁股发麻,尾椎骨也疼,小腿也在抽筋。
赵士衡咳嗽了两声:“大姐你要不要试着动一动,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唐方尽量小幅度地扭了扭身子。
“能动,没事。”陈易生绕着唐方走了一圈,觍着脸笑嘻嘻地问:“咿,大姐你这件始祖鸟的冲锋衣也是淘宝买的?把链接发给我呗。你真有眼光。”
唐方深深深呼吸,她绝对没有暴力倾向,这种极强烈的想打人的冲动,一定是因为陈易生太欠揍。
陈易生想起什么来,转身指了指透着暖光的八角窗:“不急不急,大姐你明天晚上来帮我做一下卫生行不行?我102的。你进来看一下,我房子里很干净,今晚就装个壁炉,清洁起来不费事。然后再把你买冲锋衣买套鞋的链接发给我。”
不入虎山焉得虎子!唐方压低了声音:“好”。且先深藏功与名,打入敌人内部,知己知彼后,再堂堂正正和他算总账。
没走上两步,陈易生又笑眯眯伸出手:“阿姐,再来根香烟伐?”刚才蹭的烟是因为你才丢了的,所以……他脸上写着理所当然四个字。
唐方就着灯光仔细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桃花眼薄嘴唇的薄情寡义脸,却厚颜无耻无赖得如此理直气壮,果然人不可貌相。压下腾腾的火,唐方掏出烟盒,径直递到陈易生脸前。
潜台词:你脸可真大!你咋不上天呢!自己拿!
陈易生一愣,随即笑得灿烂无比,热情洋溢地拿住了烟盒:“都给我啊?!大姐你也太客气了,不好意思,谢谢谢谢。”
中南海烟盒在两人手指间顿了顿,毫无悬念地落入了陈易生手中。
陈易生豪爽之至:“这样,明天你来帮我买上一条。我给你钱。赵士衡你抽过一毫克的中南海吗,跟抽空气一样,太好玩了。给你几包带去公司,保管把你们UDI全体烟民的眼界扩宽一条江。”
唐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嘴唇皮上下碰了碰,如果在卡通片里,她嘴里会飞出MMP三个字母霸屏。
“阿姐来赛伐(行吗)?”陈易生只看见她嘴动却没听见声音。
“没问题。”唐方把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手一摊:“三百。”
赵士衡立刻掏出钱包,抽出三张毛爷爷塞在唐方手里:“谢谢谢谢。真不好意思,要是钱不够,你跟我说,够的话也不用找,当车马费。大姐您贵姓?”
鞍前马后出钱出人出力,果然不愧是陈易生的小狼狗。
唐方正要开口胡诌自己姓方,外面的铁门嘎吱响了。
“唐小姐——我们来了!”
小宋老公热情的声音在空旷的大花园里格外响亮。
小宋的音量也不比她老公差:“呀,唐小姐,你家102有人了!”
水逆啊水逆!你是要闹哪样?!
***
唐方深深吸了口气,不去看身边的陈易生和赵士衡,一个急转身下了台阶,屁股抽疼了一下。
“唐小姐,不好意思,刚吃完饭,我们这就往外搬。”小宋老公迎了上来,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唐方交待了几句,把出门单拿了出来:“清单我都写好了,你对照一下,出去的时候把单子给保安。”
她扭头瞥了一眼大门口,竟然一个人都没了,只剩下两三个鼓囊囊的麻袋。
做贼心虚的鼠辈!也该让他们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滋味。唐方把要和陈易生谈判的条目在心底过了一遍,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跟小宋夫妻说了个大概,请他们两口子留下来陪她算有个照应。
小宋老公把卷着的袖子又撸高了些,豪气万丈地表示:“唐小姐!你放心。”
小宋从杂物堆里找出一根窗帘杆来,握在手里轮了几下,坚定地朝唐方点点头,只差没喊一声“师傅,有俺老孙在!”
一番忙而不乱后,202室的过往,一样样从杂草中被抬了起来,消失在斑驳的铁门外。
唐方见搬得差不多了,转过身却见陈易生和赵士衡又出现在大门口,正看着她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一堆极漂亮的祖母绿材料,应该已经全部搬了进去,可能会变成102未来的一部分。唐方示意小宋夫妻留意着,自己大步走了过去。
“赵士衡?”唐方掀开冲锋衣的帽子,先问候长着正经老实脸却胡话连篇的赵先生。
“唐——唐小姐?”赵士衡心虚地伸出手,忍不住溜了陈易生一眼。陈易生正笑着好奇地上下打量唐方。
唐方的手带着细雨的微凉和湿意,声音也凉凉的:“赵先生你好,我是唐方,节前我们刚通过电话。”
赵士衡觉得门槛精到九十六的唐小姐眼神跟刀子似的。但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模糊了时间,严格意义上算不上骗她。
缩回了手,赵士衡干笑了两声:“是的,没想到这么巧。”他想擦一擦手心被她沾染上的水汽,又觉得不太礼貌,更加忐忑。还好唐方已经转向了陈易生。
陈易生却压低了声音,一脸关切和同情地告诉唐方:“你湿了。”
见唐方露出了黑人问号脸,陈易生完好的右手在空中比了个桃子形状,很大的桃子:“你裤子后面——湿了——这么大块。”
“那个马桶里积了水。”陈易生断定,同情的视线落在唐方裤子上。
没事你盯着人家女房东的屁股看什么看……赵士衡默默退开了两步,他还想要点脸。
唐方觉得自己只要砸一下鼻子就能喷出三昧真火烧化了陈易生,却只当没听见,朝陈易生左手吊着的石膏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女神经?”
陈易生却觉得自己还亏了好几个字,笑嘻嘻地抬了抬石膏:“电话诈骗?我有病?你骂了我四句还让我滚。不如我们扯平算了?。”
我让你滚,你滚了吗?唐方双手抱臂,冷笑起来:“听说你在零下五十度的雪地里被困了七十二小时?”竟然没冻坏你厚如城墙的脸皮……
陈易生有点赧然地动了动棒球帽的帽沿:“赵士衡你连这都说了啊。是有点丢人,我二月中不小心被困在奥伊米亚康郊外了,有个雪坑,我没注意,陷进去了。”
二月中?唐方扫了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赵士衡一眼。
陈易生像一个被同学说破糗事的小学生,忍不住还要捞回点面子,睁大了眼告诉唐方:“其实最低有零下五十三度呢。”
唐方唇角的笑更冷了些,又扫了一眼旁边的赵士衡。赵士衡仰头看着昏黄的顶灯,他只是没说具体时间而已。
陈易生却跟着提供了新的证词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倒霉:“其实我只被困了五十五个小时,后勤救援车开到镇上用了十七个小时。”
哈?!唐方觉得自己还是太低估了这两人的脸皮厚度,正准备直接切入主题,陈易生朝花园里看了看,笑得人畜无害:“呀,那么粘你的马桶也不要了?”
唐方黑着脸瞪着他。
陈易生笑眯眯地侧身伸手:“到我家坐坐?坐下来再聊。”
“我家。”唐方纠正他:“102是我家。”
陈易生耸耸肩,笑得更真诚:“行,你家。那我们到你家坐坐?”
唐方的脸更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一毫克的中南海,大概25左右一包。
***小剧场***
陈易生:唐方,我喊你一声,你敢应吗?
唐方:滚。
赵士衡:唐小姐,我可以解释的。
唐方:滚。
方少朴:唐方——那是我妹——
唐方:滚你妹。
周道宁:糖糖,上来做数学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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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立顿绿茶
一进门,长长的双层防护条纹布从玄关一直铺进客厅。
赵士衡熟门熟路地取出拖鞋,放到唐方脚下时,抬起头有点歉然:“不好意思,易生这里没有女式拖鞋。”
唐方淡定地从随身包里取出卷成小卷的磨砂白防水鞋套,直接套在了雨靴外头,特意瞥了陈易生一眼。
陈易生果然像农民工蹲马路牙子一样蹲到她前面左右看了看:“这就是传说中WS的防水鞋套?真的不漏水?防滑吗?”他摘下棒球帽好奇地问:“那么贵有意思吗?两千还是三千?”
呵呵,看来万事通陈易生的眼里是社会地位决定经济地位。当她清洁工时认定她穿的是A货,知道她是房东,就觉得是正版了。
唐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淘宝仿货,28。你要链接吗?送人也挺好的。”
陈易生眨眨眼,将信将疑,吃不准唐方是逗他呢还是认真的,半晌摇了摇头:“这个不好玩,没意思。我不要。”
赵士衡忍着笑咳了一声:“我们进去坐下说话吧。”
小宋两口子坚持在玄关站岗。唐方昂首挺胸越过陈易生,朝着没有仿货的客厅走去。
陈易生两步追上唐方:“来来来,你坐中岛台这边。”
Excuse me?
陈易生笑嘻嘻:“客厅人太多,吵。”
七八个工人正把一片片祖母绿陶瓷贴上墙,壁炉底已经初具规模,几乎没有任何噪音,唐方猜测陈易生压根没申请装修,说成搬家具就能瞒天过海了。
年纪大肚子也大的洋老头独自窝在沙发里朝唐方挥手:“嗨!逆好!”随即挪了挪也不小的屁股,腾出了空位来。
赵士衡快步上前拉出吧椅,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那个沙发有点贵,面料不防水。”
你屁股还湿着呢还湿着呢还湿着呢……的弹幕从唐方眼前闪过,刚刚才觉得扳回一场,立刻又被打了一闷棍。
陈易生眼明手快地在吧椅上垫了一块擦手巾,桃花眼闪了闪薄唇上扬:“这个吸水。”
唐方看着那块擦手巾上鲜艳的金刚鹦鹉,扯了扯唇角:“谢谢了,你真体贴,我还以为你会拿出片卫生巾呢。”
赵士衡手里的杯子嗙地一声滑在了水斗里。
“我真有。”陈易生低头拉开抽屉:“这次去俄罗斯都用完了。”
What?唐方一呆。
还好抽屉里没有卫生巾,只有两三带零星的袋泡茶和袋装糖。
“我容易出脚汗,拿来干燥鞋子。出血急救也很管用。”陈易生笑了起来:“你都舍得买始祖鸟,怎么一点户外常识都没有?”
偏偏眼前的唐小姐从来不关心此类常识,她在乎的是“看起来很专业,卖相要好,么子要赞。”
唐方竟无言以对。
***
两个小时后,小宋夫妻两位门神抱着窗帘杆在玄关从站到蹲到席地而坐,已经打了十几个哈欠。
屋内一分为二泾渭分明,客厅一边热火朝天,厨房餐厅一边冷冷清清。
唐方觉得自己的涵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双手抱臂,坐得笔直,面无表情,冷眼旁观陈易生和赵士衡。屁股下的金刚鹦鹉的确很吸水性很强。
长餐桌的一侧,赵士衡闷头在Ipad Pro上画图,自带结界,安坐如钟,安静如鸡。
吊着石膏的陈易生在客厅里像勤劳的工蚁,一刻没停地走来走去,接听电话收发信息,和监工的洋老头用东欧口音的英语交换意见,又指点工人施工细节。五六个工人动作飞快,祖母绿陶瓷的复古壁炉已砌得比唐方还高。
陈易生不时走到赵士衡身边给几句意见,随即就会笑嘻嘻跟唐方打招呼:“不好意思,他们马上弄完,我们再好好谈。你先喝茶,喝茶。”
马上马上,十几次马上后,眼看就是明天了。
唐方虽然脸黑,但不心急,只淡淡应一声:“好”。
她拒绝了赵士衡提出的改约时间的建议,坚持要等壁炉完工后谈一谈。既然是谈判,并没有什么技巧,比耐力而已。谁先浮躁谁就被动。唐方为了钱为了房,耐心可以接近无限大。
但每次低头看见面前复刻版oiva toikka 玻璃杯里的第三包立顿袋泡绿茶,唐方不免有点一言难尽。她猜测赵士衡也许才是102的设计者。毕竟设计师虽然可以细到连筷架都配得无可挑剔,却管不着客户平时喝什么茶。这样赵士衡也逃不掉拆墙的连带责任。
唐方仔细观察了赵士衡。他比陈易生高壮一些,戴着有点土气的黑边眼镜,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这副眼镜及谦和老实的表情显得毫无个性,活像变身前的超人克拉克先生,穿衣不功不过,唯一的亮点是脚上那双黑色袜子,坐着的时候没有露出一截脚踝。
一个不得不听命于并且努力巴结富二代甲方的穷逼设计师,可气可叹又可怜。如果这两人真的是攻受关系,唐方也不觉得奇怪。
墙上“时间逆流”的挂钟,指在了十二点。
壁炉终于完工了。工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陈易生又接了一个电话,走到八角窗前压低了声音。赵士衡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子人民币。
“还有一个壁炉,麻烦这周末运到章总家。Peter你数一数,六万。”
唐方撑着腮帮子,寻思三万倒真不贵。三周后就变成二手壁炉。她算计着折旧掉多少钱陈易生才肯不拆走这个壁炉。上海的冬天阴冷潮湿,她本来想改铺地暖的,好一点的地暖算下来也要两三万,换成这个美得令人神魂颠倒的壁炉不要太划算,赞得勿得了。
赵士衡的美语口音比陈易生的东欧口音好听多了。
洋老头彼得笑着接过钱,点了点,把三捆钱放回赵士衡手里:“三万是两个壁炉的价格,易生愿意帮我的忙,是我的荣幸。”
陈易生挂了电话,转身扬了扬眉笑着问:“一万五一个,赵士衡你人傻钱多?”
赵士衡愣了愣。唐方瞪圆了眼,心底有朵小火苗腾腾地冒了起来。为了这个壁炉,她可以谈得更有技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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