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好,到时候我帮你找西西先预约好,西西说不要在体检门诊做大体检,单独挂门诊专家号,把甲状腺、内科CT扫描做一下就行。”
“好好好,就是要麻烦西西了,你请她回我们家吃饭,她喜欢吃白斩鸡对伐?”
“爸爸记性真好,那你尽量早点回来啊,照顾病人很辛苦的,你自己多吃一点,不能再瘦了。”
“好好好,爸爸晓得的,你放心啊。”
唐思成挂了电话,想了半天,给方树人发了一条短消息:“一路平安。”想再说上几句,东边房里的老母亲又开始拍着床板喊他名字,一声声思成带着哭音,估计是要换尿不湿了,他赶紧收起手机跑了过去。
方树人见到陈易生,倒没为难他。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木已成舟,外孙或外孙女都在女儿肚子里了,为难女婿就是为难女儿,这点方老师拎得清的。一路顺顺当当地到了虹桥站,陈易生和唐方送她进了站,相视而笑,丈母娘这关,总算是过了。
***
等再送走唐欢,国庆节到了,UDI也放假,陈易生总算闲了下来陪着唐方忙,四号这天是方少朴请家里人吃饭,也是唐方私房菜的开张日。101和102从放假第一天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送礼的送礼,送花的送花,订宴席的约喝茶的,关系近的直接打听婚礼日子,两三天里又不得不增加了四桌婚宴客人。
到了三号这天,东山的大表姨父一大早代表亲戚们送了厚礼来,一块三米高的太湖石,上面刻着金文大篆“方堂”,干净利落,无勾挑和牵丝,温润空灵,往那彩色玻璃铁门前一立,成了镇店之宝。
礼太重,唐方实在不好意思,大表姨父却不表功,倒夸陈易生“方堂”两个字取得好,字体也选得好。陈易生向来不谦虚,高高兴兴又把自己猛夸了一番,搞得唐方想夸他都没处下嘴。
到了中午,又有人送了一架老钢琴来,唐方看看送货单很疑惑:“人名和电话都对的,但我没有买啊。”
“我买的我买的。”陈易生跑了出来喊:“应该上周送到的呀,差点赶不上你开张,急死我了。”他一脸懊恼和不甘:“本来是想产检那天给你个惊喜,结果他们还没修复好。”
“不好意思,在海关搁置了不少天,琴太老,修复实在来不及。”送货的一位大叔连连鞠躬:“请问放到哪里?”
陈易生指挥着工人把这架John Broadwood&Sons的英国古董老钢琴放到客厅空着的东墙边:“还得调音吧?”
“是的,这是我的名片,最好每三个月调一次,直接通知我就行。”大叔呵呵笑:“要是只摆着看看就无所谓了。”
“当然要调音的,不然请你们修复干什么。”陈易生接过名片给唐方:“你放心弹,钢琴虽然老,能弹。好看伐?赞伐?”
唐方怔怔地看了又看,摸了好几下,胡桃木色依然温润,琴身线条流畅,雕花精致优雅,就连琴凳的四条腿也是配套的英式雕花弧线形,座椅的包布却是崭新的红丝绒。
“太好看了,真的太美了,你在哪里买的?很贵吗?”唐方退到沙发上坐下,忍不住问陈易生,她不懂古董钢琴的行情,但知道修复的价格肯定远远高于钢琴的价格。
“eBay上买的,超级便宜,你猜猜多少钱。”陈易生乐呵呵地蹭到她身边,满脸的求表扬。
“三千英镑?”
“贵了。”
“两千?”
“还是贵了。”
“一千?”
陈易生哈哈大笑:“两百英镑!”看到唐方吃惊的模样,他更乐了:“厉害吧?”
调音的大叔笑嘻嘻地回过头:“英国老钢琴最多也就八十年的寿命,德国的稍微能撑个一百年,我们有些客户买到过五十英镑的,拿回去装装样子,腔调蛮灵的,这琴在英国,有些人家不舍得修就直接当垃圾扔掉了,听说每年都扔掉好几百台呢。”
陈易生瞪着他的背影,很想把这位师傅扔出去。
唐方忍着笑问:“师傅,那你们修复这架钢琴要多少钱?”
“我们肯定比国外便宜得多了,这琴在英国修复,至少七八千英镑。”师傅回过头来,笑着说:“我们厂自己是做钢琴的,老板和陈先生是好朋友,我们是免费服务,以后调音也都是免费□□,唐小姐尽管叫我,不用客气。”
唐方谢过师傅,转头看看陈易生泄气的脸,拿起他的手吻了好几下,轻声说:“看来我这辈子都要好好抱住你的金大腿了,我怎么运气这么好呢?”
陈易生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个人真讨厌!”
唐方笑得不行,起来取了一个红包,包了三百块钱辛苦费,临走时塞在了师傅手里,连声道谢,陈易生还很不乐意,看着人走了,才想起来申明:“运费是我自己出的,可没让老韩替我付。”
唐方抱住他,在他下巴上蹭了好几下:“老公有心了,老公辛苦了,我心里有数的,钱算什么呢,心思最珍贵,我感动死了高兴死了快活死了,真的,谢谢谢谢谢谢侬。”
陈易生这才又高兴起来:“你不是说曾经想过重新学钢琴又没学成?现在有琴了,你可以自学或者找个老师上门教——”他弯下腰摸摸唐方平坦的肚子,一脸慈祥:“宝贝,让你妈妈多弹点莫扎特给你听啊。”
唐方意味深长地笑道:“陈易生,科学家早已证明,所谓莫扎特钢琴曲对胎教有帮助是无稽之谈,胎儿最需要的是安静——”
陈易生愕然抬起头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正版。
第175章 棉花—糖
下午三四点钟, 绿化公司送来的一车绿植到了。先前陈易生自告奋勇地揽下这个活,依唐方的性格, 事事不自己经手总有点不放心, 但想到他在大表姨父园林厂的表现和审美品位,就安心当起了甩手掌柜。
唐方带着小宋在厨房区域整理明天要用的器皿和物品。陈易生元气满满地指挥工人摆放绿植, 各个角度查看,又亲自调整叶子的方向,手上一把园艺剪刀不时修修剪剪, 搞定一盆就要跑过去求表扬:“来嘛,过来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为什么选这个品种的绿植,为什么放在这里,怎么养护,多久浇水, 浇多少水, 温度多少合适, 小宋你记住了没有?没记住也没关系,他会做一张表格。唐方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说完了,陈易生却又问她配的容器灵不灵, 得意地开始叙述从哪里弄来的,背后又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好玩。”
“真好看。”
“真有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第三盆, 词穷的唐方终于祭出法宝, 指着自己肚子里一颗芸豆那么大的胚胎卖萌:“老公,宝宝好像有点累,想睡觉了。”
兴致勃勃的陈易生一呆:“我吵到她了?是不是我说太多话了?她会不会嫌爸爸很烦?”
呵呵, 是吵到我了,我嫌你烦。
唐方眨了眨自己浓密的长睫毛,一脸同情地点点头:“胎儿需要安静,现在她每分钟要新生一万个神经细胞呢——我先过去理东西了。”
“好!”陈易生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转身让工人们更轻一点,突然想像到一个可怕又无比真实的场景:宝贝女儿长大后进入青春期,突然有一□□着年近半百的自己吼“你好啰嗦!烦死了,不想听你说话!”
玻璃心碎了一地,陈易生红着眼眶怔怔地站了一会,回头看看安静忙碌着的唐方,莫名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他现在需要一根烟,找一个地方静一静。
玻璃门轻轻碰撞了一下,唐方抬起头,似乎觉得自家男人的背影很无精打采,她放下手里的餐盘,轻声嘱咐了小宋几句,跟了出去。
墨绿色大鱼缸里的荷花已经谢了,叶子还没枯,几条锦鲤在水面上翻腾。唐方轻轻拍了拍陈易生:“怎么了?”
陈易生呆呆地和鲤鱼大眼瞪小眼:“没什么。”
唐方挤到他和鱼缸中间,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陈易生下巴重重落在她肩窝里,有气无力地问:“我是不是很啰嗦很烦?你嫌我烦吗?”
唐方确认善意的谎言在某些时候真的是必须的:“怎么会,你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有意思,我喜欢听。”
“真的吗?”陈易生委屈地蹭了蹭:“你总是让我说重点说结果,不太愿意听过程的。”
“因为我心急,想想知道结果,后来不都又听你说了详细的过程?还听得津津有味的。你忘了?”唐方侧过头,笑着亲了亲他的鼻尖。
“都是我逼着你听的。”
“我真不想听的话,你逼我有用吗?”唐方捏捏他的手:“这不也是一种情趣嘛。”
“真的吗?”
“真的不能再真了。你没觉得我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吗?控制自己的情绪,处理问题的方法,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的技巧,还有特别乐观,什么事都能看到好的一面。都因为你什么都告诉我,细节很重要的,对不对?”
“嗯——”陈易生眨眨自己不长的睫毛,发现根本碰不到她的脸颊,有点泄气,又有点高兴:“好像是的。”
“没有好像,只有是的。”
“我刚才想到以后有一天女儿也许会对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喊‘你好烦你好啰嗦不想听你说话’,真的太难受了,想哭,糖糖,我的心都碎了。”陈易生一说出口,心又碎了一地。
唐方强忍住笑意,转过身,比着穿针引线的手势:“那你还是说给我这个糟老太婆听算了,来,我帮你把心缝缝好,打个蝴蝶结啊。”
唐方低头做出个咬断线头的姿势,在他胸口摸了摸,抬起头:“缝缝补补又一年,凑合着还能用用。”她手指头调皮地滑倒那一点上打了个转:“某人现在心里只有女儿没有我了,唉,以后这日子还能过吗?”
陈易生打了个激灵,赶紧躲开她的手指,捉住她的腰:“你又弄我!不许乱摸,里面都是人呢。”
唐方低声笑得促狭:“啊呀,老公的点点都不让我摸了,真的太难受了,想哭,我的心也要碎了。”
陈易生大笑起来,搂紧了她:“我怎么这么爱你呢,没办法不爱。”
***
太湖石旁栽了两株青竹,相得益彰,地面六块旧旧的青石板之间铺上了青苔,顿时显出了岁月的凝重。
“以后我们家也能自己挖春笋了呢。”唐方看着工人把白色鹅卵石铺到竹子根部,高兴得很。
陈易生很无奈,他送玫瑰,老婆想的是鲜花饼,他送修竹,老婆想的是春笋。女人的浪漫因子究竟藏在唐方身上哪个角落了?他得好好挖掘挖掘。
工人们拿了小费和饮料,再三道谢后撤了场,唐方定下心来,里里外外走了三圈,越看越称心如意。
藤编高篮里的琴叶榕靠着白色壁炉,高大的散尾葵在酒红色三人沙发和芥末黄单人沙发之间起到了奇妙的撞色效果。孔雀蓝粗陶方罐里的虎皮兰在洗手间门口,静静仰望着李青萍冰蓝色调的画作《沧海桑田》。厨房工作区的白色S-meg冰箱上,尤加利鲜切叶在水晶瓶中自在舒展。餐边柜旁的细麻编织袋里站着笔直的橄榄树,上面立着两只雪白的仿真鸽子。
“以后你生气的时候我就来剪一根橄榄枝送给你,你要是不生气了,就放只鸽子给我。”陈易生悄悄地捏了捏唐方的手:“不是那个放鸽子啊。”
唐方笑弯了腰:“我就炖盅鸽子汤给你好不好?”
看着小宋嘴角含笑地在瞄他们,陈易生无奈地点点头,一肚子情话憋了回去。
除了大的绿植外,大大小小的仙人掌装在造型迥异的各种材质盆罐碗甚至麻袋里,高高低低点缀在老房子的各个角落。起居室八角窗前的桌上足球台,普通的原木色被陈易生一夜画成了梵高的《向日葵》定制版,不起眼的桌腿内侧还有唐方手痒画上去的一个小小呐喊版本的无脸人。一旁的中式古琴架上,没有古琴,却搁了一个长条山水盆,里面是多肉植物的世界,一只大龙猫两只小龙猫站在公交车站下,另一边站着孤独的无脸人,车站的路灯到了晚上定时会亮。皮氏层层叠叠肉嘟嘟的叶瓣下面,藏了一只乐呵呵的迷你皮卡丘。洗手间的咖啡色日式手作粗瓷花瓶里,插的是棉花。唐方忍不住仔细摸了摸,确定是干花。
从洗手间出来,小宋笑着道别。陈易生两眼放光:“糖,我们去玩桌上足球吧。”
唐方警惕地看看他:“哼哼,有阴谋。”
“来吧,就玩三局怎么样?”陈易生拖着她不放:“明天你要辛苦一天,放松一下多好。来嘛来嘛,来玩玩嘛。”他抛了个媚眼:“放心,我开好空调了,门窗都关了,窗帘也拉好了,音响也调好了。”
“喂,你干嘛说得好像我一定会输似的?!”唐方不服气地挑眉瞪眼:“我就是今天不怎么想玩而已。”
不想玩的理由,有点一言难尽。自从这张台子到位,两人已连续酣战了好几天,唐方胜少输多,本着有压力才有动力的原则,两人小赌怡情,一局一百大洋,算算已输出去近两千块。昨天唐方怎么也不肯玩了,陈易生想出了替代方法:她输一局只需要脱一件衣服,他输一局给五百。
既是情趣又是无本万利的买卖,精明能干的唐方怎么可能放过,没想到最后差点连内裤都输了,少不得要被陈易生占大便宜,幸亏顾忌到101毕竟是营业场所,唐方最后经过艰苦谈判,出价五百才赎回了连衣裙。
陈易生呵呵笑:“你看你今天穿的是衬衫长裤,输得起,这样,你要是赢一局,我输你三千,你就回本了还有赚怎么样?”
唐方咬咬牙:“一言为定!”
夕阳西沉,晚霞映天,一条锦鲤呼喇喇跃出水面,扑出一片水花,水珠在荷叶上滚了几滚,沉寂不动。竹影投在彩色玻璃门上,有密有疏,有浓有淡。屋内的绿植们静静聆听着陈易生的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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