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氛围中,毛金丽更是不愿意出门了,她和李平农的婚期在明年三月, 婚鞋得做出来了, 她天天在房间里躺着,鞋子不做,家务不做, 真的就跟古时候的小姐一样,就差人喂饭了。
周大妮自觉对不起小闺女,便在家里对她有求必应,毛老头这么惯着她,则是怕她脾气拧起来了不管不顾的作起来,对李家不好交代。
因为这件事儿毛金兰将自家父母看得更加清了,在他们俩的眼里,子女根本就没有到手的利益重要,为了利益哪怕昔日里千娇百宠的毛金丽都能够牺牲。她有种唇亡齿寒的感觉。
她想,要不是她先是李老师来提亲,后是陈家来提亲,她想,周大妮和毛老头也一定会为了高价彩礼钱把她许出去吧?
看清楚了这些以后,毛金兰便更加努力的跟袁琼学东西了,她觉得袁琼有句话说的很对,她说这个世间,什么东西都能被别人要走或者拿走,只有知识,学到了以后储备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谁也抢不走。
毛金芳也觉得对,但她还是见到方方正正的中文字就打怵,但见到国外的那些歪歪扭扭的蝌蚪字就觉得亲切,像她这样的连袁琼和秦柏林都觉得奇葩,问她原因,毛金芳想了许久,她觉得是小时候教他们认字的那个老师的错。
当年毛金芳去上学,学校在东塘村,她每天天不亮就要去,老师教认字并不让他们认拼音而是死记硬背,就跟古时候的那些人似的,念个书要晃脑袋,毛金芳在学堂里晃了两三年,字没认识几个,打没少挨,并且原本就不聪明的她脑子更木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晃笨的,因此学校打死都不愿意去了。
她这话一出,院子里一片笑声,就连毛大伯娘都觉得自己闺女可乐,不过她也总算知道了自己闺女为什么从小就不爱读书了。
连中华则宠溺地看着毛金芳,再过两天,就是他和毛金芳的婚礼了,并不是他娶妻而是入赘,新房子还没上顶,这个可以慢慢来,到时候结了婚,她会直接过来毛金芳家住,等到新房子上了顶再搬进去。
连家那边不打算办,毛家的意思是请自家近亲吃两顿饭意思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在毛金芳与袁琼学认字以后他也加入到了里面,他没读过书,秦柏林教了他汉语拼音,教他数学,他虽然不那么聪明,但这些天下来,也是有点成效的。
他和毛金芳一样,和袁琼以及秦柏林成了很好的朋友。
毛金芳的婚礼那一天,毛金兰作为她的好姐妹,一大早就去帮忙了,她不是嫁出去,只要在家里等着就好了,这年头的婚礼没什么好吃的,毛大伯娘狠了狠心,杀了两只鸡。
现在的宴客吃的都是中午饭,掌厨的是大伯母,毛金兰跟在她手下打下手,毛三婶毛四婶都来了,周大妮也在,三人蹲在外面洗菜。
到了中午,各家来吃宴席的人都来了,家家户户都带了几斤米,连中华是招赘的,就跟毛家的儿子一样,天一亮就来毛家了,他跟着毛大伯迎宾送客,笑容满面。
一直到天黑了,都不见连家人来,都在一个村子住着,走路用不了十分钟,但一直都没到,毛四婶去看过,他家大门紧闭,就跟没人在家一样。
连中华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就在秋收前的前两天,县城武装部的两个同志到了西塘村,找到了李队长了解了毛家的情况,在确认毛家的政治背景没有问题后又到村里走访了一遍,确认李队长没有说谎后这才回了县城,在此之前,陈建邦同志地政治背景已经被又调查过一遍了,他们把毛金兰同志的资料邮寄到了京都军区热河军分区等待处理。
在政治审查过后,毛金兰悬着的那颗心就也已经放下来了,袁琼知道后恭喜了毛金兰一番,她家隔壁就是军人,秦柏林的父亲兄长都是京都军区大院的人,他们对政治审查是很熟悉的,大概用不了两个月他们就能够结婚了。
毛金兰听了他们的话,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政审过了,她和陈建邦的关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了,她一点都不害怕周大妮又为了钱把她许给别人家了。
在这样的心情下,秋收如期而至,早上他们起得更早一些,鸡叫第一声就全部都起了。全家人一起做家务的做家务,做准备工作的做准备工作,在这一天,周大妮总是会在做早饭的时候多加两把米,但相对的,水也要放得更多一些,煮一大锅的粥,煮熟后在水缸里镇凉,去年腌制的酸梅子和后院的生辣椒用粥水拌了拌,放了些盐和酱油,有时候还会放一滴香油,拿到田间地头,饿了喝一碗粥吃一个酸梅子,这一天都感觉舒服得很了。
在秋收这样的季节下,下田割稻谷打稻谷的人全天都在田里劳作能够领到12分的公分,这样的公分只有在春种和秋收才能有,一个公分值一毛七分钱,每逢这个时节哪怕是村里公认的懒人也会在田里磨够一天的。
分工时毛金兰一家人得到了村里的特别照顾,他们被分到了一块特别背阴的田,这块田在两座山中间,太阳只有在中午的时候照耀此处,稻谷产量不好,但是却是避暑的好地方,往年都有人抢了。
可今年毛家人被分到这个地方却没人说什么,亲家嘛,多被照顾点也没什么。毕竟中国人情大过天。
毛金丽的活要比毛金兰她们更加轻省一些,她跟着记分员发放农具,除了镰刀是下分到每个村民手里的外,还有各种谷斗,谷斗就是个四四方方的斗子,到成年人的腰部那么高,用木头做的,打谷时人们站在谷的四周,用谷子敲打斗子内壁,谷子从谷穗上下来的同时谷毛也随之纷飞。
打一天的稻谷下来,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一层厚厚的谷毛。汗一淌,痒得很。
知青们是受不了这个苦的,于是李队长安排他们跟着妇女同志一起割稻谷,但就是这样,他们脸也被谷毛弄得通红,那细皮嫩肉的模样让好些姑娘侧目。
秋收的时候太阳十分大,毛金丽跟着记分员给村民们送水,这水是用蒲公英混着金银花的水,微微有些苦涩,却能有效地防止中暑。
在秋收后的第五天,毛金兰抽空到镇上的邮局去拿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两套有些发旧的军装,两套军装一套是给毛金兰的,一套是给毛金国的,这军装是陈建邦特地去问战友换的,不是不想给两人换新的,奈何实在没有。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罐子桐油,陈建邦让毛金兰转交给罗永秀的弟弟,说那个杯子他非常喜欢,不止喜欢造型,更加喜欢那个杯子所代表的含义。
在信件的结尾处,陈建邦说,毛金兰送他一个杯子,那就是要跟他一辈子了,他等着。
毛金兰看着信,这些天晒得有些发红的脸更加红了。
趁着晚上家里人都睡下了以后,毛金兰敲开了毛金国的门,进了毛金国的房间,把桐油和衣服给了毛金国,毛金国兴奋地拿着往身上套了套,但很块就脱了下来。
他有些忐忑地问毛金兰:“大妹,这套衣裳我能不能给你秀姐啊?”他看了眼毛金兰的脸色,赶紧解释:“我是这么想的,我现在的衣裳够穿了,可你秀姐和她弟妹没什么衣裳穿,我上次看到小高,他的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已经不成看了,我想把这套衣裳给你秀姐,你秀姐手巧,她能把一套衣裳改成两套,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毛金兰没什么不高兴的,她把桐油放在毛金国的床头:“这东西既然给了大哥你,那就是大哥你的东西了,你想给谁都行。”
毛金国露出了他那个标准的憨厚笑容。
毛金兰回到房间,把这件事写在了给陈建邦的信里,她觉得她大哥和秀姐的感情让她很羡慕,秀姐对毛金国特别好,做鞋子给吃的,毛金国对秀姐也不错,有点好东西都想着秀姐。她觉得这世间最好的感情也就莫过于此了。
毛金国第二天就拿着东西去了后山村,回来的时候给毛金兰带了一包榛子,榛子很香,毛金兰晚上去学习的时候分享给了袁琼和毛金芳。
稻谷打出来以后便是晾晒,村里的坝场早在秋收前就拾掇好了,坝场并不好拾掇,先要把土地翻一遍晒干后要耙平,用轱辘压实,轱辘后面绑着一枝树枝,这样会使得场院更加平整,这步做完后用水把土地泼湿,把去年剩下来的稻草平铺在淋湿了的场地上,用轱辘反复压实,这样一来,等到晒谷子的这一天,场院的地是又平整又夯实。
打扫干净坝场,男人们把稻谷一包包的倒在坝场上,妇女们拿着晒谷子的工具来把稻谷铺平,之后便背起背篓上了山,留下坝场给半大的孩子看着。在稻谷打出来了以后,地里的玉米也成熟了。
山并不好走,大家从远的先开始收,他们村子最远的一处山要翻过一座山,山路崎岖并不好走,要是不下雨还好,下了雨路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得摔一跤,毛金兰跟袁琼和毛金芳一起行动,毛大伯娘在抢收稻谷的时候淋了两场雨,感冒了,毛金芳和毛大伯心疼她,宁愿让她少挣点公分也不愿意让她上山。
山上的地里有的人专门掰玉米,有的就专门往山下运,毛金兰还是继续带着袁琼干活,毛金芳和她分在了一组,她们三人是运送的。
秋天的雨来的又快又急,都还没见到天上有乌云豆子大的雨点就下来了,她们只能找个地方躲雨,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形成了雨幕。
袁琼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那次她和毛金兰第一次在一起躲雨的时候,她转头问像毛金兰:“这次下雨,山上没有菌子了吧?”
毛金兰没回话,在一边拧衣服上的水,毛金芳道:“你想得美哦。不过秋天也有秋天的好,等秋收完了,我带你上山,我们这边山上的山货可不少,什么板栗啊核桃啊桃子的可不少。”
毛金芳充分地理解到了袁琼的吃货属性,她说一样,袁琼的眼睛就亮一分。
毛金兰看见了,在一边哈哈大笑,笑完了再去解救被毛金芳忽悠住的娃:“你别听她的,山上有这些东西不错,但是毕竟是在少数,要找它们的人可不少,运气不好你上山一天也找不出什么来。”
袁琼傻眼了,毛金芳姐妹又是一阵大笑。
等袁琼反应过来了以后就去挠毛金芳的痒痒,毛金兰也去帮忙,三人笑成了一团,离他们不远的秦柏林等人听着他们等人的笑声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
其中一个知青跟秦柏林道:“袁琼同志的人缘真好,来这儿不到半年,就和人民群众打成了一团。”
他们是很羡慕袁琼的,毕竟自从袁琼和毛大伯家走得近后毛大伯娘做点啥好吃的都是要给她送一点的,院里的其他知青都沾了光,两个男知青可不像马敏那么不识好歹,他们就觉得袁琼和秦柏林挺有本事的,男知青们隐隐有以秦柏林为首的架势。
秦柏林听了这话,跟他们道:“其实村里人都很好相处的,就是有点排外,你们也别老在院里呆着平时多出来活动活动,和村民们聊聊天,聊完了你就会发现他们其实真的很不错。大部分人都还是很淳朴的。”
这点其他两个知青倒是很同意,他们是不爱出门,可在割稻谷的时候他们也是和村民们相处过的,双方觉得对方人都不错。
雨停后又是一轮的劳作,等稻谷玉米都入了仓,也已经进入了深秋了。
入秋后镇上要修个水库,要从各个生产队招人,一个生产队要十个青壮年,毛金国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没成想他真的被招上了。
全家都很开心,毛老头在饭桌上还公然的对毛金丽的这门婚事表示出了看好,毛金丽低着头吃饭,一言不发。
毛金国次日一早就随着李队长等人出发了,周大妮特别在半夜起来给他做了两个荞麦饼,去修水库一天可以挣三毛钱,镇上包吃,不用粮票,毛金国讲等他回来就可以着手准备新房子的事儿了。
与此同时,毛金涛也跟开始跟这儿学校里的同学们开始当红卫兵,每天穿着周大妮特地给他做的新衣裳带着红袖章跟在人们的后面活动,学校的课也停了,他每天到了饭点就回家,跟着毛金兰等人说起镇里的事儿,他每说一样,毛金兰的心就颤抖了一下。
听说镇上新成立了革委会,全称是革命委员会,主要宗旨就是打倒资本主义等等,镇上有些身家的人都被打倒了。毛金涛还跟着去抄了人的家。
毛老头一听这个,对自家小儿子就高看一眼,抄家啊,多厉害呢,在古代抄家那都是钦差大臣的事儿,升斗小民根本就接触不到。
毛老头拿着这个事儿在外面吹嘘,村里的男人都羡慕他,特别是在毛金涛给家里拿回来了五斤肉票二两香油票以后。但与之相反的女人们却觉得毛金涛缺德。
毛金兰说不了毛金涛,就在晚上跟袁琼学认字的时候两人说了这些话,袁琼的脸色并不好,前两天她接到了秦伯伯的信,她的父母因为有海外关系,已经在一个月前下方到了河北牛棚去改造了,两老怕袁琼伤心,什么也没说,一直到袁琼往家里寄了蘑菇酱秦伯伯觉得瞒不住了这才说了出来。
袁琼从接到信开始就强颜欢笑,她是农村生活过的,牛棚也被安排去打扫过,里面又脏又臭,到了春夏两季更是全部都是蚊蝇,她父母从小就是讲究人,每件衣服都要熨烫平整了才能穿出去,屋里更是要干干净净的,她妈热爱生活,在院里养了许多花,到了花期总是把花枝捡了插在房间的花盆里。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们怎么生活?袁琼想都不敢想。
袁琼一边说一边哭,秦柏林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毛金兰与毛金芳在一遍沉默不语。
她们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袁琼,也许做个合格的听众就是最好的了吧?
回到家,毛金兰把袁琼的事儿写到了信上寄去给了陈建邦,几个月的通信,让毛金兰彻底对陈建邦打开了心扉,家里发生的大小事儿都习惯性的告诉了他,陈建邦的回信也会将自己的事儿跟毛金兰讲,还时常给他们邮寄包裹。
陈建邦在收到毛金兰的这封信时正准备带着队伍去拉练,他从后世而来,在训练士兵方面很是有一手。
从家里回来后他针对士兵的训练内容写了一篇报告交给他的连长,连长看了以后上交到了营长手里,营长特地找了他询问了许多训练内容后放心大胆地将他手下的三十个士兵让他尽情练,要是练好了,再将整个训练任务推到全营。
陈建邦所在的部队是炮兵,全称是国家第二炮兵,在2000年时将舍弃了炮兵的番号改成了火箭军。他们驻扎在两省交界的地方,东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有这样的草原,在春夏两季无疑是美丽的,但在这美丽的底下却危机四伏,总有不法分子试图穿过草原对内陆省份进行一系列的打击破坏行动,特别是在已经到来了的革命运动中,更有不少人混合在其中浑水摸鱼。
接到了信陈建邦也没看,随手塞在口袋里后就出了宿舍门。
炮兵不好当,负重任务这一项是普通士兵的一倍还多,他出宿舍之时,他们排的人已经从在宿舍前的空地上面排着队列等着了,陈建邦一声令下,排头兵便率先往计划好的路线跑去,陈建邦和副排长跟在队列两边跑。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绕着草原边缘跑一圈。他们这一圈不止要经过山林还要经过村庄,六十年代的村庄十分的贫穷,营地外面的公路还不像后世那么的平坦,坑坑洼洼的,前几天才刚刚下过雨,路上还有小水沟,陈建邦他们从路上出发,一路往草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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