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邝露不在后,他便时常感到落寞和疲倦。大概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知他、懂他、让他可以完全卸下防备与伪装之人了。
润玉单手置于桌面撑着额角,缓缓闭上双眼。
朦朦胧胧之间,他看见自己不受控制地起身往七政殿门外走去。
有女子的嬉笑声隐约传来,“大殿下今日回宫,快去速速迎接,莫让天后娘娘久等了。”
天后?
润玉不解。
走出璇玑宫后才看到,有几位仙侍带着笑意匆匆而去,却是一眼也未曾瞧路边的润玉。
润玉微微蹙眉,心道,这是哪一府的仙侍,竟这般无礼?
正在心中思索着,就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传来:“虽是去洞庭湖寻他二叔,可这一去也是太久了。”
润玉心中大震,连忙转身看去,那从路尽头缓缓走来的之人,可不正是邝露是谁?
她身着龙纹雪衣,头束琉璃玉冠,脸上满了明朗的笑意,一双含笑的眸子宛如璀璨的星子,极是好看。
润玉只看她一眼,便再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他从未见过这样笑的邝露,更未见过她这般盛装打扮,仿佛曲明珠一样闪烁着夺目的光华。
是梦吗?
为什么却如此真实?
润玉刚想要开口喊一声,邝露已经从他身体中直接穿了过去。
润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茫然不解地转过身跟着邝露才走出一步,后面有人唤道:“露儿。”邝露立时停步回头,扬唇笑道:“润玉,你怎么来了?”
润玉只觉呼吸一窒,正要回答,身后有人道:“才刚散了朝便不见你,便寻思着定然是来此处了。”
那人也从润玉身体里一下穿了过去,走到邝露面前站定后,微微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笑道:“今日身子可还好?”
“很好,你且放心。”邝露笑着点头。
“怎能放心得下,”那人将邝露拥在怀中,无奈道:“自生下澄泓后,你身子便大不如从前,若非有玉色佛莲温养在你体内,我当真要再上一趟菩提山去求灵祖了。”
润玉走近看去,惊得眼神在瞬间一凝。
那与邝露温声细语之人,居然是他自己。
“澄泓真身乃是雪渊青龙,”邝露道:“我生他自是吃力了一些。”说着,见身边之人脸上仍有无奈的不悦,便又笑言:“当年生下他时,天降瑞光,万兽来朝,也正是因此,你便过早的严厉教导他。如今他好不容易从洞庭回来一趟,你可莫要太过苛责了。”
“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那与他有一模一样的天帝伸手轻轻刮了一下邝露鼻梁,眼底满了情深,“自有了澄泓,露儿心心念念便不再是润玉一人……这洞庭之行,依润玉看,倒是可以常去。”
邝露忍不住笑了起来,“儿子的醋都要吃,你这天帝,怎么越做越像孩子了。”
“在露儿面前,便是像个孩子又何妨。”天帝也笑了起来,正要再说什么,就见一八九岁的小男孩从另一边的路尽头小跑过来,“父君。”
向面前之人弯腰行了一礼后,转身一头扎进邝露怀中,“娘亲。”
见邝露含笑抱着小男孩问他近况,天帝对后面双手插袖踱步走来的扑哧君道:“二弟如今这洞庭君做的也是逍遥,既然这般闲散,不如便留在天宫教导澄泓如何?”
“澄泓倒是乖巧,”扑哧君笑笑,“只是这天宫却留不住我。我还是在洞庭湖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仙最妙,若是陛下想与天后独处些时日,做弟弟的便再留澄泓一些时日,也无妨。”
润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仿佛被裂开了一道口,有冷寂的风不断灌了进去。
他看着邝露脸上灿如娇花的笑靥,她眸中的光比夜间最耀眼的星子还要亮三分,她浑身散发出温柔且愉悦的气息……这些无一不在告诉他,眼前这个邝露,是他并不认识、也从未见过的另一个邝露。
他身边的那个邝露,从不曾这般笑过。
她自来是安静的、默然的,常常静到让他以为身边并无此人,然而一回头,她却就在身旁。
润玉轻轻阖上眼睑,不愿再看。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邝露……”
润玉忍不住开口轻唤了一声。
被天帝拥着往前走去的邝露脚下一顿,狐疑地往润玉所站之地看了过去,却并未见到任何异样。
“怎么了?”天帝问道。
邝露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后再度迈步离开了。
润玉眼眶却骤地一下红了,刚要提步……
“哐——!”
镇纸被一阵风掀翻在地砸出的声响惊醒了润玉。
润玉睁开眼睛看去,自己仍旧坐在七政殿的桌后,眼前并无一人。
原来,她不是不会笑,是他从未给过她笑的温暖。
她并非无欲无求,是他赐予了一切,却未曾给她只想要的真心。
邝露……
你用了一种最安静、最细微、最长情的方式,一点一点……渗入到了他的生命里。
他以为自己并不在意。
直到这个人消失了,才发现,那种习惯已经让他无法剔除,深入骨髓血液,弥漫成相思的毒。
润玉静坐原地,许久后才提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露一相思;
一诉一别离。
笔尖轻轻挪开,凝视着纸上的字迹半晌,润玉持笔将“一别离”中的“一”,慢慢改成了“永”……
作者有话要说:
他不知道这个邝露就是他所要寻找的邝露,但他知道,他的邝露永远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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