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就在那四房后院的水井中!
萋萋之所以等了这一夜,就是因为今晚是她能把那些钱财悄无声息地运出魏府的唯一机会。
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就在今天,三房的一位正怀有身孕的宠妾,死了一条狗。
说来可笑也可悲,萋萋前世死了都没能有个棺材,那宠妾恃宠而骄,给自己的狗专门打了棺材。棺材就停在东苑千和堂的院中,明日出府下葬。
萋萋就是要用那棺材带出这批钱财!
夜半三更,四下静谧,萋萋眼睛一合未合,待外面平稳了许久许久,她方才起了身,带着早已备好的绳钩,衣篮,包裹,双手合十,暗暗地祈祷了一番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从一直敞着的后窗中跳了出去。
她胸口狂跳,胆战心惊地来到后院,径直奔那水井而去,左右巡视确定安全之后,小心地将那绳钩一点点的投入了井中。
寂静的夜,伴着虫鸣与风声,轻轻地一声“咚”,仿佛还没她心跳的声音大。
少女额上冷汗一层接着一层,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面注意着周围动静,一面注意着手上,不断地将那绳子投下去,没一会儿但觉碰到了什么。她心中骤喜,赶紧勾住那东西,奋力上拉。
浑身皆已湿透,但所幸那东西并非很沉,她用了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半柱香后,终于将一个铜盒打捞了上来。
萋萋见之,眼泪蓦然夺眶而出。那是摆在她姐姐梳妆台前八年的首饰盒。
前世,当她姐姐意识到自己行将就木,不久于人世之后便将自己所有贵重的物品都装在了这个盒子中,给了萋萋。
可姐姐刚刚去世,那可恶的董氏便硬生生地从萋萋的房中抢走了那盒子!
从此之后,萋萋便再也没见到过它……
此时再见,心绪受触,一股思念亡姐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萋萋失声痛哭。
然发泄了仅仅片刻,少女抬袖擦了眼泪,坚强地当机立断,麻利的用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包上了那盒子,放入了衣篮之中,从后院后门出了去。
她一路直奔东苑的千和堂。做了六年的阿飘,这魏府她闭着眼睛都知道哪是哪。她走的也都是极其隐蔽之路,甚至或许除了她以外,根本没人想得到此处也能走人,也能到达那千和堂……
颇为顺利,萋萋一路潜行,极其小心谨慎,一炷香后,终于看到了那院子。
千和堂院中停放着棺材,正房中无人居住。旁边的厢房亮着灯,颇为吵闹,里边时而传出几个男人赌钱的声音。
萋萋小心潜入。此处并无什么人精心看守,外面无人,几名护卫皆在屋中参与赌钱,颇是懈怠。
前世,萋萋便是后来听到这些男人嘲笑了那小妾,说起今晚的赌局,方才知道此事的。
少女以树木藏身,趁机进了那院中,躲在了棺材之后,待确定安全,小心地开启了那棺材盖子。
胆战心惊,但虽慌未乱,萋萋麻利地将东西送入了里头。
然就在盖上盖子之时,突听“砰”的一声,只见厢房的门被人推开,里面传出了男人们的哄笑之声,“瞧呀,陈四儿输的跑了,哈哈哈!”
那陈四儿三十来岁,长得壮实,一脸黝黑,“呸”地吐了一口浓痰,没好气儿的道:“老子撒泼尿!”说着便朝着萋萋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
第六章
萋萋胸口登时猛地一击,这才意识到那茅房就在自己的这个方向。
这棺材本就不似人的棺材那般高大,陈四儿现下正面朝着她,若不是黑夜,怕是早发现她了,现下她只消动上一动,必然被他察觉。
少女瞬时一身冷汗,尽可能压低身子。棘手了,她千算万算,没料到有人恰好这时要解手啊!
懵的状态,萋萋心惊胆寒,隐约只听那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距她只剩了一步之遥。
千钧一发,正当少女绝望之时,院外霍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陈四儿!”
那声音显得有些急躁。
陈四儿正低声喃喃咒骂,闻声脚步一滞,回头骂道:“干你——”望向来人,却将个“娘”字吞回了肚里,干笑道:“哎呀,小的眼瞎,没见原来是公子——”
那公子沉着脸,负过手去,冷声道:“叫你们那群人小声点。”
陈四儿脸上一尬,连忙点头哈腰地陪笑道:“是是是,小的们罪该万死,打扰了公子读书——小的,小的这就去,这就去告诉这些不知死的狗奴才!”说着便抬步返回。
那公子冷着脸,没再说话,瞧着他要进了屋,方才拂袖离去。
陈四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一撇,啐了一口,心道:“妈的,你个小老婆养的,也拿老子撒气!”嘴上骂着,心中却极怕他生气,怕他把他们深夜里赌钱的事儿传出去。
又想起今夜输了钱,那陈四儿气急败坏,听得屋中又传出的一阵笑声,心中烦躁又厌恶,大步流星地奔门去了!
萋萋一身热汗,心如打鼓,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绝境逢生。此时骤然迎来希望,少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待听那陈四“咣”地摔门进屋,麻利地从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逃出院子——
她原路返回,走的都是极其隐蔽之地,良久良久,跑的远了,心才渐渐安稳下来。然这时,却忽见前方有人,那人倚在树边,仿佛专为等她?!
萋萋心口“砰”地一声,脚步蓦然一滞,这时也看清了那人是谁。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乳白色直襟长袍,玉带束发,长得眉目清秀,更是一副温文尔雅之态,正是前世暗恋她,她死后最为伤心难过的三房庶子魏央啊!
今生再见,萋萋心中蓦然有些激动,但还没待过多的想些什么,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糟了糟了糟了!
萋萋暗暗叫苦,适才千和堂那来人不会就是他吧?!回想那人的声音,再看他出现在此等她,那还用说,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啊,他是特意为她解围的!
谢他归谢他,谢死他了!但少女心中顿时不淡定了。她没想到有人发现了自己!
那么此时,他等在此处是为何?不会是要问刚才之事吧?!
糟了糟了糟了!
萋萋脑中蓦然一团乱,但心一横,是死是活都得面对,当下这便硬着头皮上了前。
她垂头向其缓缓一礼,柔声道:“……这么晚了……五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她只好装傻了,只要他不识破,她就装傻到底,反正放做是前世,若是如此情况,她也想不到魏央会帮她,只道此时相见只是巧合而已。
夜晚闷热,加之跑过,此时也紧张,汗珠顺着萋萋的脸颊流淌下来,两鬓碎发贴在小脸上,少女明眸含水,有些气喘吁吁,脸颊绯红,睫毛上也带着汗珠。
魏央听得她轻柔细腻,又柔弱的声音,再见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顿生怜惜之情,本等在这儿想问的话当下也便不想问了。
“睡不着,出来走走。”
少年答着,别过视线,声音淡淡的,表情也颇冷,仿佛没有丝毫的温度,更仿佛对她有些不喜。
前世萋萋便以为魏央和府上的大部分人一样以为她是个不安分的,水性杨花的女人,对她有偏见,不喜她,所以从来都不敢多和他说话,但死过一次她知道了,这五公子是外冷内热,喜怒不行于色而已。
“嗯……”
萋萋轻声相应,垂头缓缓地又是一礼,就像前世平时见面时一样简单,招呼过后,这便想走为上策了。
她心中战战,做出了告辞之态,就怕对方叫住她。
庆幸,魏央没有说话,更没有相拦。
萋萋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奇了怪了,那他在这儿干什么?莫不是真的是巧合遇见的?
正想着,也刚从他身边错过,但听魏央突然开了口。
“他并不值得你信任。”
少女一愣,随之脚步一滞,却是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然只有瞬时,萋萋恍然大悟!
那千和堂的后身就是魏央同父异母的哥哥,魏家二公子魏廉的书房。魏央这是以为她大半夜的来私会魏廉呢?!
哎!
看来是被误会了!
不过萋萋不打算解释,他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总比他知道她来千和堂的真实目的强。
少女什么也没说,只愣了一愣,不时又恢复了常态,微微一礼,抬步离去。
……
萋萋没回头,只快步走着,脑中不自觉地想着刚才的事儿,心中不免有些许叹息。
魏央以为她来私会别的男人,看来在他心中她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可是他还是帮了她!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那……
脑中霍然生出个想法:若不然别走了!求他的庇护吧!
适才的少年,别看他现在身份低微,不受人待见,可有朝一日却能一鸣惊人,飞黄腾达!
他若真心喜欢她,对她来说,他就是良人,等来日他出人头地了,是不是她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萋萋脑中一顿胡乱地想,念及此,只觉得心中霍然通亮,但觉前路一片光明,也觉得自己终于要有好日子过了!可转念又一把掐醒了自己。
算了吧!别做梦了!
就算魏央能不变心,她也就半年的时间,哪能等到魏央飞黄腾达,能带她走的那天!
再说真的能有始终如一的男人么?
萋萋可不信,她只信她自己!
***
转眼出了西苑,眼见着就要返了回去,一声狗吠让萋萋再次提高了警惕。她恍惚但见前方院落中有人。少女心中一抖,敏觉地掩身树后,暗道:真是难缠的一夜!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是谁?
不时只见一男子一面系着衣服扣子,一面不紧不慢地从月洞门中走出。
那人穿的戴的都是极好的,打眼儿一看便知是个主子,待看清他的脸,萋萋心中登时一震,倒吸一口冷气。
男人一脸纨绔,双眸微眯,眉心偏左之处还有一点黑痣,眉宇之间尽透嚣张,却是长房的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公子魏毅!
不得不说,萋萋还真的是怕他!在这几个男人中,她最怕的就是魏毅!
前世,这魏毅调戏她许多次,从来也没分过场合地点,更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只随着性子,想怎样便怎样。
若是她一怂到底,不知反抗,早被他得逞了!眼下萋萋一见是他,登时吓的魂儿都没了,一动也不敢动。
然身子不动,脑子却在转,前世做阿飘的时候她也曾撞见过魏毅夜晚出现在此!可此处却不是魏毅的寝居!而是他庶出的弟弟魏四公子的住处!
那魏四英年早逝,房中空余个年轻貌美的娇妻冯氏!魏毅这大半夜的出现在此,还如此衣衫不整,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魏毅家中妻妾成群,外面也养了不少女人,可他还嫌不够,偏偏对自己亡弟的妻子起了这邪念。
房内传出女子轻轻的啜泣声。
冯氏端庄秀美的样子出现在萋萋的脑海中。前世后来事情告发,到底是逼死了那冯氏,魏毅倒是安然,挨了他娘一顿骂而已。
萋萋同情冯氏,更觉得她孤苦无依,和自己很像。少女抬眼瞧向男人的背影,心直颤,厌恶他,也更惧怕他!
***
一宿也没怎么睡好,第二日天蒙蒙亮萋萋便起了身。她麻利地做完自己该做的,等待时机出去。
得到机会时已经过了巳时,少女直奔五夫人的寝居而去,想来郑氏一定已经等的很着急了。
萋萋心潮澎湃,暗自无数遍地祈祷顺利,现下只消到了五房,事情便成了一半了!郑氏会为她乔装,一定会顺利地带她出府!
眼见着越来越近,萋萋心中越来越激动,脚步也更快了,然正在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萋萋心底一慌,刚要回头,却有人蓦然逼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而后一张麻袋从天而降!!
****
第七章
“唔……!!”
瞬间受束,萋萋顿时慌了,量谁也淡定不了,这是哪出?而且前世也没有这等事儿啊!
少女想叫,但嘴巴被东西堵了上,呜呜的根本发不出声音。有人麻利地从外捆绑上了她,扛起了便跑……!
萋萋心惊胆寒,惊慌不已,不断挣扎,脑中也不断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想不明白,挣扎也是徒劳!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一阵晕眩,而后背脊一痛,却是被丢在了地上!
少女迅捷坐起,眼前黑乎乎的,袋中又闷又热。她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惊慌害怕,这时只听一个尖声尖气的女人声音响起:“打开!”
另一个声音相应。
脚步渐近。
麻袋被解,萋萋浑身冷汗淋漓,顺着袋口赶紧钻了出来,这时只见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屋中,面前正站着两个婆子。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正是适才解开麻袋之人;另一个瘦些的双手抱怀,站在不远处,瞧着萋萋,嘴角动了动,脸上尽是轻视。
前一个萋萋不认得,但这后一个——
少女心中陡然一惊,这后一个人怎么似乎是,似乎是大房的人?!
念及此,手都颤了,萋萋不知事情是出了什么差池,大房的人为什么抓她?难道宋夫人现在就想要了她的命么?
还没待多想下去,这时只听外头响起另一个声音,“小姐慢着点……”
小姐?!
萋萋听得那声呼唤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这时只见门被人推开,转瞬一个肤白貌美,衣着华丽,一脸骄纵的千金小姐气匆匆地进了来。
萋萋定睛一看,顿时更蒙了,这不是魏毅的妹妹,长房的那个嫡出小姐魏如意么!!
这魏如意……萋萋但觉自己和她也没什么交涉啊!
关于她的种种,萋萋只知道她是国公爷的嫡女,出身高贵,美貌出众,素有这辽城绝色的美誉。
她从小娇生惯养,在府中众星捧月,后来还成了太子良娣。太子登基之后,她自然成了皇妃。魏家后来没少沾她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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