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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时分——墨宝非宝

时间:2018-12-19 09:55:12  作者:墨宝非宝
  她摇头。
  在中国没有区域赛这种说法,她自然不知道。
  “有的是对世界排名没爱好,有的是不适合大型比赛,心理素质不够,”林亦扬把甜品单拿来,翻看着,“我也一样,到大赛就掉链子,根本登不上台面。”
  “怎么可能。”她笑。
  “怎么不可能?”林亦扬笑着反问。
  他知道,两个人想要相互了解,必然会说到过去。
  而殷果的哥哥是孟晓东,哪怕她现在还没意识查问自己的过去,未来的某一天,孟晓东也会告诉她——林亦扬是个什么人。
  什么人呢?他也不知道。
  殷果一时想不到能接的话。
  “甜酒喝过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里有一瓶甜酒,还是他上次来的时候店主开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她摇头:“好喝吗?”
  “就是酒,不过都是印在甜品单上的,不在酒单上。”
  殷果跃跃欲试,笑着点头。
  他合上单子,起身去问那个看比赛的男人要酒。
  没多会儿,端回来一杯,放到她面前,细长的玻璃杯身,褐红的酒液。
  “有多甜?”她两手趴在桌上,闻了闻。
  “不甜,”他在上个月开酒时,尝过一小口,“存了二十多年的古董甜酒,很冲。很幸运,这是最后一杯。”
  酒这种东西,每瓶都有差别,尤其是有点年代的,开一瓶喝完,这瓶酒就永不复存在了。
  不分贵贱,能喝到就是独一份的运气。
  她又闻了闻,在他鼓励的目光里,缓缓喝了口。
  嗯……确实好冲。
  好烈,烧喉咙,但确实够厚。
  她缓了口气,想着难得来喝一次,又是这瓶酒的最后一杯,还是勉力,继续喝着。
  吴魏他们进门时,看到殷果和林亦扬相对坐着,殷果在喝着一杯酒。
  这颜色,这杯子,吴魏怎么看着怎么眼熟,一坐下立时记起是什么了。店主给人喝酒是分杯子的,这种杯子专门装古董甜酒。
  “这酒好,开一瓶少一瓶。”吴魏笑呵呵地介绍。
  得,吹个风的功夫,您这一个月伙食费又没了。自己吃一刀一块的披萨,给人家喝三百刀的古董酒,你要再说对人没意思,我跟你姓……
  吴魏坐下,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机。
  无所谓:你没事儿给人喝古董酒干啥,齁贵,人家也不懂。
  林亦扬一看是吴魏发的消息,都没点开看。
  殷果慢慢喝着。
  虽然喝着冲,可吃完海鲜喝这个,极暖胃。
  孟晓天张罗着,要请大家,对面两个男人不约而同要了最便宜的香槟。杯子摆在桌上,其实差别不大,唯独殷果那杯的酒液颜色深。
  林亦扬出门前问过她练球的时间,看差不多了,留了吴魏和孟晓天继续在SOHO这里玩,他先把殷果先送到了球房。
  还是那个单间,拉上一扇木门,能隔绝外面的视线。
  不过林亦扬今天没办法陪她了,要回去学校:“这里不太平,和国内差不多,鱼龙混杂,总会有闹事的,”他说着,拍了拍球桌,“都知道这桌子是我的,有事,随时找我。”
  她“嗯”了声。
  有种被人罩着的错觉。
  面前的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在等着。
  林亦扬看着她,张口,却是招呼门外,叫了老板十四岁的儿子来,他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纸钞,递给对方,低声耳语了两句。少年答应着,跑出去了,没多会儿,提着两个纸杯子装着的拿铁咖啡回来,递给林亦扬。顺便,还为他们关上了门。
  她诧异:“早说你要喝……应该我请你了。”
  感觉从今天睡醒,就在吃吃喝喝,林亦扬这个人太客气了。真的。
  他举了举自己的纸杯:“是我想喝,顺便给你带了一杯。昨晚通宵论文,有点困。”
  昨晚他通宵了吗?
  她还记得后来客厅的灯光很快没了,难道是回了房间。
  殷果还在分神想着,他已经把纸杯递过来。
  她随便接过,没留神,握在他的手上。
  她吓了一跳,猛收回手,抱歉笑笑,窘得说不出话。
  林亦扬也不太自在,清了清喉咙,笑着说:“还要赶火车,走了。”
  他把纸杯子搁在球桌边沿,那只被殷果握过的手,斜插进了长裤口袋里。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每张球桌旁都有人。
  有些认识他的,高声招呼着,林亦扬回应了两句,在关上门之前,认真叮嘱了一句:“下周我不过来了,还是那句话,有事随时找我。”
  “嗯。”看着门被关上,殷果舒了一口气。
  她绕着球桌,从袋子里一个个掏球。
  外头,是音乐声,还有人酒后的吵闹,还有从门缝里飘进来的炸鸡香味。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她想听的是,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好像还在,在和老板说话,还有其它人。
  很快,大家都在和他说着再见,热闹寒暄的声音渐渐散了。
  林亦扬走了。
  她从球杆桶里抽出球杆,将彩球摆成菱形。
  手摸在球桌的绒布上,她慢慢静了心。好了,开始训练,不要再分心了。
  可惜今天的训练效率不是很高,她在球桌旁打打停停到了七点,也没太进入状态。最后,只好暂时停下,在考虑,要不要专注练一个小时跳球。
  语音通话的提示音打断了她,是陈教练的电话。
  这个教练是俱乐部里负责九球的,更多是管女生这里的日常生活和训练。这一次殷果来比赛,私人行程提前了两个月,所以教练没有先跟来,但每天还是定时要和她通话,掌握她训练的情况。
  殷果接通电话后,两人没多废话,从训练进度聊起,到今天的任务完成程度,再讨论了一下明天的主要训练方向。
  十几分钟谈完工作,陈教练口吻放轻松,笑着问:“我看新闻,你那里又暴雪了?”
  “下了雪,不过已经停了。”
  她很难得和教练聊私事,但今天特别想问:“教练你听过吴魏吗?这届公开赛的选手。”
  “参赛名单上见过,”陈教练说,“不过他没参加过九球比赛,了解不多。”
  他们的俱乐部里,打什么的都有,九球、中八、斯诺克一应俱全,各路高手,各路冠军,教练也配了七八个。此时,那帮教练全聚在健身房里早锻炼。
  其中一个斯诺克的教练听到“吴魏”的名字,接了话:“吴魏是东新城的,资质不错,就是这两年没怎么比赛,还没在世界排名上。”
  “林亦扬呢?林亦扬听过吗?”殷果紧跟着问。
  有人在笑。
  陈教练索性开了免提。
  九球男子组的付教练说:“这孩子我记得,打斯诺克的。他拿冠军那年,我老婆是裁判。”
  “他打过职业?”
  “打过啊,不过是好多年前了。”
  殷果惊讶:“是什么比赛出来的?最好成绩是什么?”
  “冠军,第一年露头就拿了冠军。你哥和他是同期出来的,你可以问你哥。”
  殷果停住。
  “十几岁的事儿,你让她问孟老六,肯定不记得了,”陈教练知道殷果怕表哥,笑着在电话那边打圆场,“他哪个球社的?没听过啊,还打比赛吗?”
  “退了十多年了,也是东新城出来的,” 付教练忽然记起来,“我们前天来了个新教练,就是那个球社过来的。等着,我给叫过来问问。”
  电话里暂时没了声音。
  很快,新教练被叫来,一听是问“林亦扬”,笑起来:“贺文丰,贺老你们知道吧?”
  谁会不知道。业内最受尊敬的教练,虽然正式收的徒弟不多,但曾是许多人的启蒙老师。殷果家俱乐部里的好多高手,一说起启蒙老师都是贺老。
  新教练接着介绍:“林亦扬是贺老的关门弟子。不过我没见过他,我进去的晚。都说这位是个天才,但也挺混蛋的,谁都压不住的那种。”
  新教练又简介了几句,大意是:
  林亦扬这个人少年时代特别狂,把授业恩师气得不轻,最后卷铺盖走人了。可小一辈的师兄弟们又都和他关系好。当年贺老还没退休时,大家不敢当面提。后来贺老退了,这一辈当家作主的人是江杨,他是林亦扬的正牌师兄,在球社里绝不准人说林亦扬的一点不好,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再提十几年前的事了。
  东新城里的人提到林亦扬仍旧是一句六哥,一句小扬爷。
  “你要真想了解他,我可以给你问问杨爷。”新教练提议。
  殷果一听到要问江杨,马上缴械投降:“不用不用,不用特地问。还有,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哥,我打听过他们。”
  江杨可是表哥的死对头,还是不要找骂了。
  电话匆匆收线后,殷果还是不满足于听到的这一点点信息,试着在网上搜索他。
  有人点评东新城球社的人,密密麻麻的一行行的名字里有一个林亦扬;也有人记录那几年国内的大赛,列出冠亚季军的名字,十几个里边会有一个他。除了这些老旧网页里的一个“林亦扬”之外,再无多余介绍,连照片都没有。
  林亦扬这个名字,早被大家遗忘了。
  国内这么多运动项目,热门的很少。在冷门项目里,有成千上万的运动员奋斗着,只要没在世界大赛上闯出名堂,就很少有人去关注。更何况林亦扬夺冠是在十几年前,想要留下点痕迹都很难,不像现在,很容易在网络上留下印记。
  一想到江杨是他的师兄,这种成败的落差更大了。
  他们两个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现在一个在世界排名前几,一个在国内却连资料都没留下,除了东新城球社内的人,没人会记得他,提到他。
  殷果关掉搜索网页,打开林亦扬的微信,盯着看了足足半分钟,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关掉了。可又有一种无法克制的表达欲,想要做点什么事,说点什么。
  最后找到下午拍的一张古董甜酒的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文字编辑半天,全不对味,翻来覆去也只写下:忘了问年份。
  这个时间,国内众人都醒着,留言、点赞不断。
  她没仔细看,心神不定地退出、进入,如此几次,才点开留言提示。
  手指突然就停在了屏幕上,那里,是一条简短的留言——
  Lin:你出生那年。
  又有新留言显示,再刷新。
  Lin:我是说酒。
  
 
 
第13章 雪后的风景(4)
  如果问她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林亦扬动了心思,那一定是这一天,在这间小球房里。
  她在嘈杂的吵闹声里放下手机,又按耐不住举起,如此反复多次也无法克制自己想要再读一遍的念头。读完,还想再读。
  似乎读出点什么,又怕自己在自作多情。
  ***
  林亦扬在回华盛顿的火车上。
  他靠在座椅里,盯着头顶的旅行架看。他发现,自己对殷果已经不止是想要认识,想要了解那么简单了,他从踏出那间球房开始,就想着要回去几分钟,再和她多说两句话。比方说,问问她,球房门口有家炸鸡不错,要不要试试?
  他都被自己的无趣逗笑了。
  或许是小时候太穷了,穷得没什么生活情趣,穷到至今为止都觉得吃东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能吃饱,能变着花样吃饱,是他小时候的心愿。
  他偏过头,看着车窗玻璃上的自己,手指轻拨了拨额头乱糟糟的头发,看看自己的脸,虽不如十几岁了,但还不错,能看。
  在信息如此发达,联系如此便利,人和人之间能轻易发生任何关系的年代里,他,林亦扬喜欢上一个女孩,却裹足不前,不敢问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好不好笑?
  是不想问,是因为在意而慎重,是……
  怕得到一个不好的答案。
  他听到了一声微信提示音,回了神。
  他对手机里的人都设置了免打扰,唯独对殷果没有。所以微信只要一响,肯定是她。
  殷果发来的东西是一个餐厅的定位截图,在布鲁克林大桥旁,是一家餐厅的地址,离那个网红的旋转木马不远。
  Red Fish:这家你去过吗?
  布鲁克林他经常去,但这家还真没试过。
  Lin:没,你想去?
  Red Fish:下次你回来,我请你。我闺蜜喜欢吃意面,扫荡了很多地方,说这家的龙虾意面最赞。不要拒绝,更不要说你来请,有来有往才是朋友。
  列车刚好停靠在了小火车站旁。
  有人下车,有人上车,林亦扬独自一个靠在第一排的车窗旁。他把左臂倒背到脑后,垫着自己的头,眼睛里倒映着屏幕上的字,笑了。
  慢慢地,打出了一行字。
  Lin:OK.
  ***
  她把手机收起来。
  淡定,只是为了回请而已。
  当天晚上,殷果拐着弯、找了个不易被拆穿的借口,和好友再次确认了餐厅地址,两人开着大众点评,翻看菜单,挑了几样菜,连红酒都敲定了。
  她把这些记到备忘录里,只等着林亦扬回来。
  一天天临近公开赛。
  殷果把自己的训练的时间表进行了调整,从下午集中训练四小时变为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的每日六小时集训状态。孟晓天知道她要比赛了,也不敢打扰,约了几个新朋友在周三去了西海岸,说是要两周后回来。
  到了周五晚上。
  她七点多从球房训练完,在路边的店里买了份西班牙拌饭,吃完八点,回到公寓。
  在掏出钥匙开门时,她听到房间里有笑声,似乎还不止一个人在,估计是吴魏的朋友,没多想,掏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走进去时,她却忽然停住了,惊讶地看着咖啡色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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