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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时分——墨宝非宝

时间:2018-12-19 09:55:12  作者:墨宝非宝
  “我不想咱家孩子以后出去,说是打台球的,都没人搭理,”他最后说:“我想看到有朝一日他们踏上赛场,座无虚席,想他们夺了冠,万人欢呼。而现在呢?观众席上除了教练,根本没有几个观众。”
  辛教练叹气:“可大家都知道,行业的瓶颈在于冷门,不是奥运项目,亚运会也没了。国家扶持力度肯定不够。”
  林亦扬把剩下的包子吃完,沉吟半晌,照旧是说:“您说得对。”
  老教练们都哭笑不得。
  辛教练说:“小六啊,不用一开始都是对对对的,咱们说话都直接点儿。”
  他低头,几口喝完粥:“1896年有奥运会,1988年兵乓球才入奥,每个项目都是慢慢壮大的。各国的台球协会都在提申请。面包总会有的,”他将自己没开封的瓶装牛奶放到几个老教练当中,“牛奶也会有。”
  林亦扬离开,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在一众选手当中穿行而过,向着清晨的日光而去。
  大家都在那愣神——这还是过去那个天天剃个小寸头,没事就和人打架挂彩,见谁都不搭理,狂到没边儿的混小子吗?
  几个老教练说服不了林亦扬,仍觉忧心,以“探病”的名义,去了一趟江杨的医院。
  江杨刚胳膊开过刀,用白布将打着石膏的右臂挂在脖子上,神色奇差。
  他勉力倚靠在沙发角落里,气息不稳地说:“我这个小师弟是什么脾气,您很清楚。他要排名有排名,奖金比我都高,闲云野鹤一样,要不是用感情套住他,他是不会回来的,”江杨咳嗽了两声,要给老教练们倒茶,“来,我给您倒杯茶,消消气。”
  他看上去恢复得“很不理想”,茶壶举得都费力,教练们赶紧把茶壶接了过去。
  只见江杨在那又悠悠地叹着气:“我这一身伤病,是真带不动了。”
  说得是情真意切,无尽伤感。
  老教练们回去了一合计。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任由林亦扬折腾了。这是贺老嫡亲的徒弟,东新城最正统的接班人。
  一星期内,年轻一代的骨干们用行动表了态,支持林亦扬。
  东新城最赚钱的几个选手更是都把自己的球社提成,从原先两成提高到五成。包括如今东新城最赚钱的林亦扬。这样一来,也算堵住了悠悠众口。
  ***
  两星期后。
  江杨出院,被林亦扬接到了自己的球房里。
  江杨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快。
  现在的他除了胳膊掉在脖子上比较怂以外,举手投足还是那个能在赛场上算计人的老帅哥一枚,出去谈个恋爱把个妹不成问题。
  那天纯粹是装个样子,示个弱。
  林亦扬让孙尧煮了一壶咖啡送上来,两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聊天。
  “人老了都喜欢走稳棋,看你一开始给老教练们吓的。”江杨笑着说。
  林亦扬没说话。
  他最近这一星期,快把前半生没说够的话都说完了。
  江杨抿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品着,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悠闲:“人家今天飞回来吧?”
  林亦扬默认了。
  “那还不去接?”江杨这纯粹是没话找话。
  林亦扬一副“你以为我不会看表”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他走到球杆架的最右侧,拿起一根球杆,在手里颠了颠,想练练手。不想费力气码球,用球杆拨着球台上的一颗颗红球,让它们自由散开
  最后摆了一颗黑球和白球。
  “说句认真的,是个喜讯,”江杨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点着,在手里玩着,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在卖关子一样地说得极慢,“今年的亚运会,有台球。”
  原本准备击球的林亦扬,手停住,停了三四秒。
  自从2010年广州亚运会之后,台球就再也没能进入这种大型综合赛事。取消多少年了?他都快忘记时间了。
  “我以为你忘了,我们小时候的话。”江杨笑着说。
  林亦扬没回答。他盯着那众多红球里唯一的黑球,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球,以极刁钻的角度,击中黑球,成功落袋。
  他曾退役多年,就算回来了,对世界排名也看得淡,可不会忘记这个。
  这才是最早根植于心的东西。
  每一个自幼入体育这行的孩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家长或是教练会带着幼年的他们,指着电视里的亚运会、奥运会,让你去看一次次看国旗升起,让你燃起斗志,畅想未来自己就要站在同样的赛场里,成为下一个赛场英雄。
  他和江杨小时候也是这样,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看过。这是他们最初的梦想。
  无关奖金,无关排名。
  成千上万的孩子从几岁开始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的训练、负伤、比赛。几岁,这是一个运动员的初始年纪,其后,满长的前半生都只有这一件事。
  可那个领奖台上却只有三个位子,而能让国歌奏响的位子,只有那一个。
  身为一个运动员,就算是被亚运会取消多年的冷门项目,可谁不想胸贴国旗,为自己的祖国拿冠军?
  哪怕只有一次机会。
  给这代台球选手一个机会,为祖国的荣誉而战。
 
 
第53章 尘封的骄傲(1)
  这件事发生的十分尴尬。
  她想给他惊喜,谁知道阴差阳错,他竟然不在东新城……
  殷果坐在东新城主楼一楼的沙发上,右手边是行李,面前是一杯菊花茶。在作为东新城的“老板娘”被前后左右,楼上楼下……围观着。
  那天追悼会大家也都在,但是宾客多,大家也无心多看。现在,全部东新城的几百来号人,各个年龄段的都在。
  有上下楼的,有要出去比赛的,还有比赛回来的。
  人来人往,知道殷果是谁的,笑着招呼,不知道的,都要问一句前台小妹这被围观的小美女是谁。就算不好奇的,也会被人拉过去科普……
  职业选手们还矜持一些,最多是路过时和她多招呼两句,小男生们就不一样了。现在,围着殷果的就是一群十五六岁,一个个都长到一米八、大长腿的年轻小帅哥们。
  现在小孩子发育是真好……
  殷果被他们一包围,人都快见不到影子了。
  “叫六婶怪不好听的,”一个长着俩酒窝的少年,笑呵呵地建议,“叫果姐吧。”
  旁边一个人给了这个少年一脚:“六叔的老婆,你叫姐。”
  “那也不怪我啊,谁让咱六叔老牛啃嫩草的。是吧,姐。”
  “叫什么呢?”大门口,开车匆匆而归的男人几步迈上台阶,教训着,“没大没小的?”
  在他说话的功夫,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东西,背着光丢了过来。
  少年反应慢了半拍,身后另一个手快的孩子给接住了,是一块没开封的黑巧克力。
  “谢六叔!”接到的人笑着喊。
  轰然一下,全体带着笑声,全散了。
  为了见她,早上特地去修理了一下没留神养长了头发,等到剃完寸头,对着镜头看自己的一张脸才记起来,晚上要去她家见家长了。这发型,过于张扬了。
  倒是幸亏昨晚烫好了衬衫西裤,还在宿舍里,总不会太坍台。
  林亦扬原本是打算去机场接了她,回来换身衣服就去她家。
  接了殷果电话回来,倒也省了去机场的来回。
  在众目睽睽下,他也不好多做什么亲密举动,弯腰,低声逗她:“干脆签东新城算了,看你这么受欢迎?”
  殷果去拉他的手。
  他笑了,反手握住她的。
  殷果盯着他手臂上的纹身看,刚一看到这个,就觉得心落下来了。踏实了,他来了。
  “你签我,还不如把她签下来。”她用眼神指不远处的刘希冉。
  说实话,她由衷佩服这个老将,刚拿了世锦赛冠军回来就收好金牌,打起了陪练……而她这个拿第三的,却在这里吹着初夏的暖风,喝着茶。
  林亦扬倒是被殷果提醒了,站直身子,叫了声刘希冉。
  “明天晚上食堂有一场庆功宴,是给世锦赛金牌的。”林亦扬说。
  刘希冉怔住:“算了……我又不是东新城的人,你这样不合规矩。”
  “准时到。”他没给对方再反驳的机会。
  给漂在东新城外、渴望归属感的女孩子办一场世锦赛金牌的庆功宴,虽然只是在东新城的食堂,却是在给这位世锦赛冠军最好的礼物。
  刘希冉半晌没出声,最后也说了两个字:“谢了。”
  林亦扬笑了笑:“客气。”
  林亦扬把她行李箱的拉杆拽出来,问她:“还不走?”
  自己拎着她的箱子往外而去。
  殷果马上背着包,追上他。
  林亦扬的宿舍在隔壁的一楼,最靠里边。
  东新城的男人们都住在一楼,女孩子在二楼南面,因为女选手数量少,所以二楼北面各种配套的休息室和公共浴室也都楼上。
  殷果和林亦扬路过楼梯,有洗澡下来的几个人,和林亦扬招呼着。
  林亦扬答应了,打开宿舍门。
  他早起走得急,窗帘还在闭合状态,只有右边缝隙里透出一道阳光,落在地板上。
  她一进门,抽了抽鼻子。
  满屋子都是他的味道。
  林亦扬见她一双眼紧盯着自己瞅,单手抱住她,将箱子放到墙边:“约了几点?”
  殷果知道他问得是今晚去家里吃饭的事。
  那天外婆说要请林亦扬吃饭,妈妈表示默许,爸爸却不大乐意,碍于老人家的心情,婉转表达:“还早呢,没必要这么早到家里来。”但外婆坚持要道谢,爸爸也不好说什么。
  可这个星期,爸爸竟主动在电话里提到了林亦扬。
  虽然殷果爸爸不是台球这行的,但曾经也是一名运动员。知道冷门体育项目发展的难处,那些功成名后,又愿意回报的人,很少,而林亦扬意外的成为了其中之一。
  “做得好啊,做得好。这一代东新城的孩子有福了。”
  爸爸最后在电话里还问了他什么时候到家里来,争取也回家,可以好好和林亦扬聊聊。
  所以她一点不担心今晚的晚饭,只是——
  “六点。”她说。
  “那还早。”林亦扬低声说着,要亲下来。
  她躲开:“还有件事……”
  她纠结了会,小声说:“我那个……晚了一个多星期。”
  在沈阳,所有人在赛后都在兴致勃勃讨论着亚运会,她却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刚毕业……刚开始打职业,她因为这个猜想,全乱套了,未婚先孕想都不敢想的事。
  林亦扬停下来。
  本是久别重逢,还在计划着在屋里消磨两个小时,再去见见未来的丈母娘和老丈人,晚上去把上次买的机车取回来。
  眼下念头全散了。
  自己女朋友说,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种事在最浪荡的少年时代,身边混着的人多少都有经历过,全不当一回事,一般谁郁闷地说句“给哥们儿凑点钱,”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
  ……
  他看上去人是冷静的,似乎毫无反应,其实是不知该如何反应。看得出她在不安,他不得不控制自己念头,控制自己视线滑下去,去看看她的小腹。
  从未体会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在操控着神经,环抱着她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握紧着,想亲她。亲她的额头,嘴唇在刘海上压了会儿。
  半晌,也没说出半个字。
  最后,抱她的胳膊用了力,抱紧了:“没事,没事。有我呢。”
  不管怎么样,先确认是不是再说。
  “路上说,”以他过去兄弟们处理的经验,第一步总要去医院,“先去医院,还来得及。”
  他说着就要开门。
  殷果拽他的胳膊:“不用去医院。先去药店……我们自己先验。”
  药店?林亦扬愣了一下。
  怎么做爱,绝大多数男人都懂,都是聚众看小片长大的,方式方法一应俱全。怎么避孕也知道几个方法,毕竟是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可怎么验孕……
  “好,等着。”他先答应了。
  掏出手机搜一搜,网上肯定有。
  林亦扬离开房间。
  殷果坐到沙发里,等着他,在忐忑不安里,环顾房内。
  他把读书时的书都打包寄回来了,码放在沙发旁的书架里。乍一看书架,她还以为到了他读书时住的公寓。只是宽敞不少。
  那个公寓房间太小了,两人说话都只好并肩坐在床边沿。后来有过亲密关系了,就索性在床上消磨时间,聊天、看电影,还有干点别的什么。
  他生日那天从球房回去公寓,两人关了灯,在房间里摸黑亲着对方,脱了衣服钻到被子里,那是夏威夷之后的头次。他过程中明显感觉到自己疼了,在黑暗里停下,亲了半天,用掌心让她放松,低声问:第二次也疼?
  后来动作就慢了,停了好一会等她习惯自己的存在。
  正在最激烈的时候,他却克制着停了。他是一个难得的男人,不管在生活里,还是在床上……那也是两人在一起最美好的几天。
  好像还在昨天。
  殷果脱掉鞋,抱着膝盖坐在沙发的角落里。
  好像只要见到林亦扬,麻烦就被他全盘接手了。她大脑放空,下巴搁在膝盖上,老老实实等着。
  ***
  林亦扬开车去最近的药店。
  熄了火,看到她的话。
  林里的果:记得戴口罩。
  林里的果:你有好多球迷。大赛在即,千万别被人发现。
  那个口罩还在。殷果给他的东西,他从来不会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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