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他最后说,“你有什么想知道,随时问。”
“我也没了。”她笑得很无奈。
很好。干巴巴的聊天内容,还不如不说话。
他们继续肩并肩坐着。
地铁入站,让她想到了一件更要紧的事,刚刚上地铁太着急,写好的微信还没发出去。
趁着地铁停,要快找信号。
她举着手机,左右晃了半天,也不知是因为下雪,还是这站台的网络格外差,不管是移动,还是站台wifi,全都连不上,只好眼巴巴看着车再次启动,继续等一下站。
“没发出去?”身边人看到了她的窘况。
“一直这样,半点信号都没有。”殷果气馁,给他看自己手机。
林亦扬扫了眼。
屏幕上,有她发送失败的微信——
小果:我要饿死了,房间里有泡面没有?要没有,你帮我出去买个披萨,趁着现在还能买到。等我回去就关门了。
真是想不通,她问林亦扬:“是不是因为我用得国内手机号?会比较难连?”
“会有点影响,你可以等着换乘,下了车再发。”
也只好这样了。
她呼出一口气,收妥手机。
不料,林亦扬反倒掏出了手机,趁着车刚离站,不知在和谁聊着什么。
等到完全进入隧道,他把手机揣进裤子口袋,出了声:“饿不饿?”
殷果懵了一瞬,想到自己的微信,明白了。
“还可以,能坚持。”
坚持到旅店,应该问题不大。
“坚持什么?回去啃披萨?”他好笑。
那怎么办?
她也不想吃那个:“我们旅店位置太偏了,这么晚,只有加油站超市里有披萨卖。”
“吴魏,就是那天戴眼镜的那个人。他叫我吃拉面,”林亦扬随口问她,“想去吗?”
现在?
“会不会太晚了?”她犹豫着。
“这站直接坐下去,三站就到,”他靠在那,看了看腕表,给了一个友善的建议,“我们可以先去,再继续坐地铁走。”
说完,又道:“我也没吃。”
在这样的雪天,饿着肚皮,听到“拉面”两个字,她眼前浮现的全是——滚烫的浓汤,加上猪软骨,海带,泡菜,玉米……刚刚的犹豫全没了。
自己饿着就算了,让人家饿着肚皮送自己,多不仁道。反正自己也没吃,还不如下车一起解决,也省得去吃干巴巴的披萨。
这么一想,更该去了,不为自己,也要为他。
殷果当即答应。
结果本来要去换乘另一条线路的两人,为了吃拉面,直接坐到了三站之后。
两人到拉面馆门外,竟看到还有几个人冒雪,在面馆门口等着位。林亦扬带着殷果,拨开人群,走下去,进了一间地下室改建而成的拉面馆。
在玻璃门被推开的刹那,香味扑面而来。
每桌上,每个大拉面碗上都蒸腾着白雾,狭窄过道两侧,每桌满员,热烘烘的室内,热烘烘的面,这真是今天做的最好选择。
吴魏早占了里面的一张四人桌,见两人,笑着招手:“这儿呢。”
殷果和他第二次见面,友好地招呼完,放下包,先去了洗手间。
吴魏见殷果一走,马上压低声音:“你太够意思了,我衣服都脱了,头发都抹上泡沫了,被你揪出来占位?就为了吃一碗拉面?”
“来了就别废话。”
林亦扬把防寒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招手,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两人热络地用日语聊了两句后,他先要了清酒。
老板问是否点单,被他否了,要等殷果出来再说。
吴魏一头雾水:“你不是去法拉盛赌球了吗?怎么碰到小美女的?”
“球房碰上的。”他说。
两人说了两句,将来龙去脉讲清楚,殷果恰好返回。
吴魏当即收起“看好戏”的嘴脸,笑吟吟地问:“听他说,你也是来参加公开赛的?”
“对,是女子组。”她笑着,坐在两个男人的对面。
“我也是名单上的一员,”吴魏伸出右手,“来,这么有缘,握一个。”
“好有缘。”殷果和他握手。
“那天我进门,你弟和我搭话,我还以为是骗子。后来一看球杆在箱子上放着,就放心了,”吴魏笑着讲起了暴雪那夜,“开始以为球杆是你弟的,也没想到是你。”
难怪,会这么轻易地成为朋友,还特地请喝酒。
她终于想通了。
两人聊了会儿,殷果从吴魏这里,反倒多收获不少林亦扬的信息。
吴魏是在纽约大学读书的,当初是林亦扬帮忙准备的资料,过来读了硕士。两人专业不同,林亦扬早来一年,要学三年,吴魏只要读一年。他毕业没走,就是想等林亦扬完成学业,一起回国。
“其实我九球一般,年轻时候练的。就是美国九球盛行,入乡随俗了。”吴魏笑着说。
他倒是说的没错。
美国很多人会把九球当家庭娱乐,家里有球桌,但玩斯诺克的就很少。今天她遇到林亦扬的球房,还有平时训练的球房里都只有一个斯诺克台子,不见有人玩。
职业赛上,这里人也不热衷斯诺克。
对殷果来说,她是打美式台球的,美国的九球公开赛很重要。
但从吴魏的话里,她能听出对方是主打英式台球的,是斯诺克选手。
倒是和表哥一样。
他的朋友都是职业选手,为什么他不是?
殷果看向他。
林亦扬一直坐在那,喝着先送上来的清酒。小玻璃瓶,巴掌大,蓝色半透明的,被他握在手心里,抿了两口,大半瓶已经没了。
他看似没认真听他们对话,在殷果看他时,顺手,把餐单推到她面前:“先点,再聊。”
“对,先点,先点。”吴魏附和。
那张餐单上,是一张张照片。
拉面这种东西,在全世界开店都是一个门道,只要看着图片选面和加菜就好。殷果很快看好菜单,她还给林亦扬。林亦扬招手,直接叫人来点单,对这儿太熟,他和吴魏根本不用看单子也能盲点了。
吴魏则话锋一转,聊起了在纽约的日常生活,关心起殷果接下来的住所安排。
“应该还是旅店吧,”殷果说,“现在那个。”
“没考虑租房子?短租?”
“是想过,可觉得三个月不长不短,怕麻烦,也找不到好的。”
吴魏马上热情地邀请,说自己租住的公寓是三居室,其中两间是一对姐妹,这个月都要搬走。他可以帮着问问房东,能不能让殷果先短租一段时间。这样呢,有两个好处,第一是现阶段省钱,第二是,倘若殷果表弟拿到纽约大学的offer,直接租下来也不错。
地段好,交通方便,现成的房子。
吴魏的话确实打动了她。
当初她来,好友也建议短期租房,只是因为好友在国内,不方便给她找房子,就此作罢。既然有信得过的房源,租房当然合算。
殷果开心道谢,加了吴魏的微信。
“等我先问问房东,明天给你确切消息。”吴魏最后说。
因为他们还要赶路,没再多聊,很快吃完面。
宵夜散伙后,林亦扬和殷果再次坐上地铁,到殷果旅店时,已经是十一点。
她住的旅店算比较偏僻的街区,四周都是修理工厂,唯一热闹的是一个小加油站。从地铁口走到旅店,要经过一条漆黑的路。除了加油站的光亮,没多余的灯,三五分钟路程。
半夜起了风,将她吹了个透心凉。
他把殷果送到旅店门口,那里有两个酒吧女招待在抽烟。两人走近时,她们正好把烟头掐灭了,两人帮忙着,拉开旅店厚重的黑漆铁门,进去了。
她停在台阶前:“你回去还有地铁坐吗?”
“地铁是二十四小时的。”林亦扬把肩上的球杆桶摘下来,勾着绳子,不像要递出来的样子,好像在等着什么。
他勾着绳子的手,露在外头,殷果看到,联想到他握球杆时的右手。
台球这种运动,需要漫长、不间断的岁月打磨和苦练,和任何体育项目一样,一天不能懈怠。外行人看不出来,内行人不可能看不出。他这样的水准,是常年练出来的,不太像业余爱好者……
身后玻璃门被敲响,打断她的思路。
她回头,看到表弟在磨砂玻璃后,在对着他们挥手。
林亦扬的手臂同时从她肩上越过,替她拽开了铁门。他把殷果推进了温暖的室内,球杆桶递给了孟晓天。
“谢了啊,扬哥,送我姐回来。”表弟笑呵呵地道谢。
他点了下头,算是道别。
随即两手插兜,掉头,沿着加油站旁、没有路灯的小路原路折返。
殷果摸摸耳朵,刚刚林亦扬拽门,袖口拉链把她耳朵刮了一下:“你这么巧下来?”
“扬哥给我微信啊,说你要到了,让我接一趟,”表弟说,“估计我提过咱旅店下有酒吧,他不放心吧,怕你撞上醉鬼?”
出乎意料的答案。
殷果再回头看外头。
林亦扬正拉高帽子,挡去冷风。他的远处是加油站灯光,左侧是路旁的墙壁,渐渐地,人影消失在漫天风雪里,应该是下地铁了。
第8章 雪下的世界(4)
回到房间,她洗澡,换上睡衣,扑到被子里,想要和郑艺探讨是不是要临时租公寓的事,郑艺暂时没回复。算着国内的时间,估计还要再等半小时。
过来这些天,时差总算正常了。
可她还是会嗜睡,犯困。
等着,等着眼皮开始打架了。她想坚持到好友回复,倚着床头,玩手机。
刷新着,跳出来十几条新的朋友圈消息,她一条条赞下去。
手指突然停在了屏幕上,那上边有一条简短的文字——
无所谓:小扬爷心里有人了。
这个名字是吴魏,刚刚新加的微信,她还有印象。
那个“扬”?林亦扬?
……还好没点赞,就差一点点。
殷果走神的一瞬,不小心踹掉了被子上的电视遥控器。她下意识坐直身子,竖在身后的枕边刮到她的耳朵。好疼。
她摸了摸,好像是肿了,被他袖口拉链刮到的那个地方。她下床,趿拉着拖鞋,到行李箱里去翻找万能的红霉素软膏。扭开小瓶盖,没拿稳,掉到了箱子里。
结果找了半天瓶盖也没找到,郁闷挤出来一点,涂了涂耳朵。
回到床上,郑艺活过来了。
郑艺:我觉得可以啊,反正你现在已经和他们熟了,都是好人。虽然住在学校宿舍更安全,毕竟贵,让你弟提前试炼一下挺好的,在外边租公寓。
殷果又绕回到租房的话题上。
小果:假设搬过去的话,要换球房了。
郑艺:怕什么?那个吴魏不是要比赛吗?肯定也是要训练,会有球房给你介绍的。
也对。
郑艺说要出去办事,没再多说。
没了聊天对象,她的心思又溜到了那条朋友圈上,不由自主地去重新看。
无所谓的朋友圈下,仅有一条可见留言。
Lin:删掉,她能看见。
果然是在说林亦扬。
在说他暗恋一个女孩?她猜。
过了一分钟,殷果好奇刷新,真删了。
干干净净,像没存在过。不知道有几个人看到了,反正她是其中一个,还要装作绝对没看到。这种感情的事被不熟的人看到……不太好。
殷果靠在那,两只手颠来倒去地转着手机。
难怪,他和表弟说话比较自如,回自己都是能省则省。是有喜欢的人了,在避嫌。
她忽然想找好友说,你知道吗,林亦扬有喜欢的人了。
可很快,停住,说这个干什么。
***
林亦扬在地铁车厢里。
这节车厢除了他,只有两个黑皮肤的少年,很high地在聊着天。他最钦佩黑人的天生自high功夫,肢体语言丰富到极点。
林亦扬低头,看了眼手机。
他需要网络信号,能刷朋友圈,看看吴魏是不是删了,顺便叮嘱那小子别乱说话。另外,他抬腕,看了看自己的表,一贯喜欢右手戴表的他,曾磕坏过表壳玻璃,只是在修表的那一刻萌生过想要改成左手戴,没几天觉得别扭,最后不了了之。
林亦扬解开金属链扣,取下。刚刚后知后觉,殷果进了旅店,他回忆着细节,好像自己的表刮了一下她的耳朵。
地铁进站。
两个黑人少年蹦下车。
林亦扬第一时间刷朋友圈,删掉了,很好。
他在地铁关上门时,打开殷果的微信对话窗口。
Lin:是不是把你的耳朵弄伤了?
Red Fish:不会,没有。
Red Fish:只是碰到了一下。
Lin:[咖啡]
Red Fish:[愉快]
林亦扬看着两人对话,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不过好像,他是不太擅长和女孩聊天,没几句,就变成表情告别。
他把手表戴到左手腕上,又看了看手机上两人的对话,琢磨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估计人家也该睡了,把手机揣进了长裤口袋。
回到吴魏的公寓。
吴魏在狭小的房间里,床边上铺了一张瑜伽垫,手撑着身体,趴在垫子上,在做有氧健身,脸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掉,正是最疲累的时刻。
林亦扬进门,把厚重的防寒服脱了,扔在吴魏身上。
后者泄了气,彻底趴到垫子上:“差两分钟就做完了,你可回来的真是时候。”
防寒服上是化了得雪水,吴魏小心拿起来,观察林亦扬的表情,看上去还可以?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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