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又不远。”
“你一个小姑娘,我总是不放心。”周月还是拍板定下来“明天我就去跟隔壁说说这个事,你听娘的。”
然后孟湘禾也算有了专车接送,徐宁宁还特意问了一下,知道现在孟家条件好了不少之后也很高兴,问孟湘禾“湘禾你跟我一起去义卖吧,我准备捐一个水晶音乐盒,是我爹从法国带回来的,我还有一个八音盒,可是给你。”
“不用了,”孟湘禾知道对方是好意“不过就算我有了义卖的东西,现在也没有合适穿去的衣服。”
“我有啊!”徐宁宁拉着孟湘禾的手“我那里有很多礼服,你肯定可以穿!”
最后孟湘禾还是拒绝了徐宁宁,可是谁想,《新青年》报社也给孟湘禾送来了邀请函。
李响送东西的时候道“知道先生忧国忧民,我们报社都很为先生的情怀感动,于是也决定捐一些东西,这是特意给先生留的位置,希望先生赏光。”
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是包间,先生请放心前去。”
义卖当天,孟湘禾如常上学放学,肖雪作为主办方今天请了一天的假,跟闫世俊在一家服装店选礼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坐着黄包车去上学的孟湘禾,肖雪笑了笑,对身边的闫世俊道“你这个前未婚妻,家里都落魄成那样了还硬撑着当自己还是个娇小姐呢。”
闫世俊目光从远去的黄包车上收回来“她不是那样的人。”
“哦?”肖雪哼笑一声“听说周太太现在在做帮佣吧,真是辛苦,要不要帮帮他们?”
“……我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了。”闫世俊转移话题“今天义卖据说贺向先生把自己的手稿都捐了出来,真是再好不过,我有幸看过贺先生的字,真是惊鸿一瞥,字迹狂傲的很,贺先生的风采犹可寻啊!”
肖雪应声“我也崇拜贺先生已久,不过真可惜,贺先生现在不怎么写诗了,那首诗写的真是好。”
“你的诗也作的好得很,”闫世俊柔声赞美“不是也登过报?我反复的读了,非常有韵味。”
肖雪红了脸颊“你啊,嘴像抹了蜜一样。”
☆、第 45 章
“湘禾,那我先走了哦, 你确定不要一起去?”
徐宁宁问孟湘禾, 很希望对方能改变主意。
孟湘禾还是笑着拒绝“你去吧, 咱们明天见。”
徐宁宁嘟着嘴, 但是也不好强求,只好怏怏不乐的上车自己走了。
孟湘禾回到家,周月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旗袍,是前几天刚做的,月白的颜色非常淡雅,看到孟湘禾回来就急忙道“过来,娘给你把头发挽起来, 我那里还有一对耳环, 你戴着。”
“不用……”孟湘禾不觉得这有什么必要, 反正也是在包间里,肯定不会有人看到她的。
“那可不行,这可是一件大事,要重视!”周月还是按着孟湘禾给她梳了头, 满意的看着女儿装扮后娇花一般的模样, 叹息道“你长得像你爹,你爹的眼睛也是这样,亮的很。”
报社还派了车来接孟湘禾,临走的时候通行的李响保证道“周太太请放心,我一定会保证先生的安全的。”
周月点头“麻烦你了。”
肖雪这一次组织的义卖会声势很大,因为肖家的威望, 上海很多名门望族都来参加了,尽管不一定是为了西北军来的,但是也变相的起到了支持西北军北伐的作用,肖雪和闫世俊两个人站在一起迎来送往,都会被夸赞一句“真是一对璧人。”
孟湘禾跟着李响从另一侧进到包厢里面,包厢有一侧玻璃窗,可以从高处看到下面的情形,李响道“这里不会有人进来的,先生放心。”
孟湘禾道了一声谢,坐在窗边一边喝茶水一边看着下面的觥筹交错。
很快义卖就开始了,孟湘禾看到徐宁宁的水晶音乐盒被买了一个还不错的价格,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姑娘高兴的脸都红了,肖雪拿出来的是一副古画,现场还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最后拍了当前最高的一个价格。
轮到贺向的《踏歌行》手稿的时候,上面负责拍卖的工作人员给众人展示了一下手稿的字迹,感慨道“贺先生的字可谓是当世一绝,这可是独一无二的手稿,价值几何不能估量,请各位出价吧。”
出价的人还算多,但是价格却不高,上面包厢里的李响急得要命“这些人太没有眼光了!先生写的那样好!怎么……怎么价格这么低!”
孟湘禾倒是淡定,她只是一个写故事的人,又不是什么当世不出的文豪才子,字迹再好又不是什么书法名家,为什么要拍个天价要自己的字?
孟湘禾想得开,李响想不开,急的在上面跳脚,正急着呢,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李响一愣,随即大怒“这里是私人包厢!谁让你进来的!?”
来人本来是嬉笑的神色,听到李响的话脸色阴沉下来“我想进哪里还需要你准许?!”
“你!”李响挡住孟湘禾“快点出去!这里是私人地方!”
来人非但没有出去,反而走了进来,走到近处的时候孟湘禾发现,这人身材高大,站在李响身边要高了半个头不止,气势也颇为不善“听说这里是《新青年》报社包下来的地方,莫不是贺先生也在……”
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喉咙里,因为这位已经看到了被李响挡在身后的女子了。
封牧是封家的独生子,封家在上海家大势大,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这位封少爷从小肆意着长大,从来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件让他非常不顺心的事。
《踏歌行》里一个他非常喜欢的配角,被作者写死了。
封牧气的不行,连着给报社去了好几封信,点名要让那位姓贺的作者把这个配角再写活了,但是这些信就像是雨滴落进了大海,一点风浪也没掀起来。
本来封牧都要去报社亲自要人了,正赶上肖雪弄了个义卖会,还是在他家下面的产业,封牧听说《新青年》单独要了个包厢,义卖的还有那位贺向的手稿,特意去找人打听了一下,果然,报社内部传出来消息,这位贺先生也会参加这一次义卖。
这好啊,不让这个该死的老头子把那个角色再复活了,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可是现在……
封牧愣愣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一腔怒火像是被凉水浇了个干净,他都做好对方是个迂腐的老秀才的准备了,谁知道老秀才变成了小姑娘,封少爷有点傻。
少女神色清清淡淡的,并没有因为他的嚣张露出惊慌的模样,一身月白色的旗袍显得瘦极了,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刮跑。
“你就是……贺向?”
孟湘禾知道自己参加这次义卖的消息恐怕是走露了,辩解也没有什么用,只好站起身道“是的,这位先生,专成找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封牧本来满肚子的话都忘在了脑后,脑子里只一行血淋淋的大字——贺向是个女子!
女!子!
封牧反射性的站直了身子,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挂上一副斯文的表情才道“我……我仰慕先生已久,这次是想跟先生……讨教一下如何写出锦绣文章的!”
李响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上前阻止道“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私人包厢,贺先生也不方便跟您探讨如何写文章的问题,不如改日再聊?”
封牧恍然大悟状“抱歉抱歉,刚刚唐突了,打扰了贺先生……那我们改日再聊!改日!”
封牧说着就退了出去,临走眼光还十分热切的盯着孟湘禾看了又看,等人出去了,李响才苦笑道“先生,真是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
孟湘禾摇了摇头,秘密这种事情,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就迟早不再是秘密。
总会有人知道贺向这个名字下面到底是谁,或早或晚罢了。
就在下面贺向的手稿将要以三十个大洋被拍卖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男声高声道“一百个!”
封牧一脸嚣张肆意的笑容“手稿我要了!”
现场响起低低的议论声,闫世俊悄声问肖雪“这位是谁?这样大的手笔。”
“是封家的公子,昌盛酒店就是他家的产业,封家不好惹的很。”
肖雪回答,然后拍掌道“恭喜封少爷了。”
封牧扬眉“能拿到贺先生的手稿,我的荣幸!”
肖雪在心里嗤笑,这位封大公子不是最讨厌文人么,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文会写多长……估计是看作者的心情了,科科~
☆、第 46 章
封牧之后就像是赶不走的苍蝇一样缠上了孟湘禾。
周月第一次打开门看到打扮的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的封牧,还以为对方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差点用扫帚把人打出去, 还是孟湘禾阻止了自己娘, 说“那是我的……朋友。”
被称为朋友的封牧笑的像个大傻子。
虽然封牧时不时就来骚扰一下, 但是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之后打探贺向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贺向这个名字背后的真实身份也少了很多探寻的人。
孟湘禾写完了《踏歌行》,这时候前方的战事已经如火如荼,学校里上课的学生也少了很多,有一天徐宁宁突然对她道“湘禾,我……我要走了。”
徐宁宁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我们全家要去澳洲了。”
孟湘禾叹了一口气, 抓住小姑娘的手“挺好的, 祝你一路顺风。”
徐宁宁的眼泪掉了下来, 手指紧紧抓着孟湘禾“我不想走……”
“湘禾……要不,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可以让我爹多买两张票,到时候在那边我们一起做个伴。”
真是天真的小姑娘。
孟湘禾摸了摸对方的头“我不能走,我得留在这里。”
“为什么?”
徐宁宁泪眼朦胧, 不解的问她。
为什么?
孟湘禾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 在这山河破碎的血色中,自己也想稍微做一点事吧,哪怕,只有一点点。
徐宁宁很快也不再来上课了,这个小姑娘临行前专门又跑道孟家去见了孟湘禾一面,咬着嘴唇给孟湘禾塞了一封信之后, 一言不发的转身上了车,孟湘禾知道,也许有生之年,她们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新青年》报社开始刊登一些爱国文人激情澎湃的文字,孟湘禾想了想,也开始执笔。
她的文字,更尖锐,更犀利,能够让读者看了心生热血,也能让敌人恨之入骨。
封牧让她不要再写了“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总有人要去做这些事的,不如是我。”
她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而这个时代的另一些牺牲者,却没有这个机会。
《新青年》因为太过激进的言论被封社了,可是这样粗暴的方式阻挡不了文人们想要抒发的胸中意气,李响偷偷来找她“先生,报社中有几位老先生私下里联合准备自己出报纸,还有《新文学》和《思想者》的一些作者,主编让我过来问问您,您……想参与进来吗?”
孟湘禾笑了“当然。”
这是贺向第一次出现在其他的编辑和作者面前,当少女出现在简陋晦暗的房间里时,有一位老先生推了推眼镜,劝道“姑娘,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回家去吧。”
女孩笑了笑“您好,我是贺向。”
贺向,成了新报纸《时代》的传奇。
她用最美最雅的文字描绘出了这个时代最残忍的现实,她的诗有着让人落泪的魔力,无数有志青年因为她的文章选择了加入时代的洪流,投身到前方的战场,也有富商被她的思想言论撼动,给前线捐赠了大笔的钱粮。
封牧找到孟湘禾的时候,正好赶上小姑娘在对着学生们演讲,她的声音淡淡的,话语却铿锵有力,平淡之下掩藏着暗涌的波澜壮阔,台下听讲的学生们眼神都是晶亮的,满满的崇拜。
封牧等着孟湘禾讲完,看着她被一群学生围住说话,等到人群渐渐散开才上前道“我本来是想阻止你的,如果你执意要继续给《时代》供稿,我就把你打晕带走。”
“然后你改了主意吗?”
“对,”封牧定定的看着孟湘禾“跟我结婚吧,我可以保护你,你想写什么都行,不会有人敢对你做什么。”
孟湘禾很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封牧不死心,开始了自己的每日一求婚的举动,然后被封家老爷子关在了家里,不允许他再出来。
如孟湘禾预料的那样,《时代》所在的位置被人泄露了,她和其余四位老先生都被逮捕了。
被关押在监狱里的时候,她能隐隐听到外面示威的学生的喧嚣声,警察厅虽然抓了他们,但是也只是关着他们,并没有用刑,大批的学生聚集在警察厅外面,高声喊着要求放人。
有报纸刊登了这一消息,照还附上了她和四位先生被捕的照片,贺向这个名字已经广为人知,现在看到了真容,更是让人震撼。
弱女子都有如此风骨,何况堂堂男儿?
闫世俊看着报纸上的人,久久未曾说话,他想到曾让自己深受震动的文章,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贺先生,竟然是自己的前未婚妻。
肖雪从楼上走下来,坐在了闫世俊的身边,看着他手里的报纸神色复杂“我听父亲说……上面有了命令下来,要严惩《时代》的几个作者。”
闫世俊手指一紧“……外面闹得这么大,他们不怕激起民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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