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原因是她看到了陈安梨身后的易承纪。
“这位是……”
易承纪笑得得体:“阿姨好,我是安安的……校友。我们以前见过的,您不记得了吗?”
王雅晶哪里还记得这种事。
陈安梨的同学,除了同住一个小区的,和同一个班的,别的她全都记不住。
但王雅晶打量着易承纪一身不菲的装扮,以及他得体的举止,很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堆起了笑容:“哎哟,安梨的朋友啊,快请进。”
陈安梨脸色不好看,进了门就去拉王雅晶:“妈,你来。我有事和你说。”
“有什么事以后不能说。”王雅晶不耐烦地甩开她,推了她一把,“你说你,带人回家怎么不早讲一句?瞪我干嘛,去给人家倒杯水让坐着啊。”
陈安梨沉沉呼吸一下,先扭头去了客厅。
那边,王雅晶在厨房忙活一阵,很快端了果盘过来。
“来,吃点水果。你说安梨这孩子,也不说一句,我这都没有准备什么。”
“谢谢,您别忙了。”
王雅晶在对面的沙发坐下,越看越觉得易承纪顺眼,连带着脸上的笑容是一点也藏不住。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易承纪。”
“哦,咱们市这个姓可不多见啊。你和安梨一届吗?后来考到哪了呀?”
陈安梨抓紧沙发布,开口打断她:“妈。”
易承纪耐心回答:“不是,我是安安的学长。高她一届,考去了G大,后来出国了。”
“哎,可真给你父母争气。还是海归呀。”正在拿易承纪和程征对比的王雅晶一听,脸上的笑更甚,“那你这是回国来工作了?以后留国内吗?决定好在哪个市了没?”
陈安梨实在听不下去了,盯着她提高了音量:“妈——”
“你有什么事不能等等在说?我没教你礼貌吗?”王雅晶不满地用眼神暗示陈安梨,“没看我正在和承纪聊事情……”
“妈!”陈安梨几乎是吼着打断了她。
平时鲜少发脾气的她这样不顾场合不给面子,让王雅晶愣住了。
闭了闭眼,陈安梨深吸一口气,睁眼径直看着王雅晶:“我高考完那天,你动我手机了?还有电脑。”
明显质问的语气,让王雅晶回过神来。
她态度也不好起来:“那都多久前的事了,我怎么记得起来?而且,你有什么秘密,我是你妈,我还不能看了怎么样?你这是什么态度?!”
陈安梨眼底的光缓缓熄灭,脸上的表情压抑着怒火:“不是看。”她摇了摇头,“那时候,有个人跟我表白,你擅自回了我的消息,还删我聊天记录了,是不是?”
经她提醒,王雅晶总算想起好像这么回事来。
她挑着眉,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那又怎么了?你那时候最要紧的事是学习,怎么能早恋?要不是我管着你,你能安安稳稳上大学毕业又找好工作吗?”
陈安梨像是被人毫无防护措施地丢进冰冷的河里,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感受着溺水和身体被冲走的绝望。
她冷笑了一下,看着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王雅晶:“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当初那样对人家,现在又样眼巴巴贴上去。”
“你什么意思……”
易承纪对着陈安梨伸出手,陈安梨却没脸去抓。
“当初那个你替我拒绝还赶走了的男生就是学长。你凭什么替我做了决定?你……为什么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呢?”
陈安梨抿着唇,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
王雅晶一愣,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陈安梨径直站起来,甩开了易承纪的手:“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水流在指缝间冲刷而过,又竞相顺着下水口流走。
陈安梨抬手拍了一些在脸上,闭着眼睛,等着窒息感缓缓散去。
她没有想过……
从来没有想过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子的。
王雅晶向来管她管得严。接触的男生有限,q.q这类社交网站账号她要把关,手机平时要放在家里,不可以设密码。
她那时抵抗不过,王雅晶一直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她也觉得可以接受。
可她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
如果易承纪没有这么早回来,如果他就此恨她讨厌她,而不是再次找来告诉她这些……是不是原本可以美好相处的两个人,就要遗憾一辈子。
怎么可以这样……即使是父母,怎么可以就这样决定别人的人生。
闭着眼睛,陈安梨却猛然想起了陆屿修来。那时候给他过十八岁生日,他说自己没什么心愿;那时她还把这件当自己的青春遗憾给他听;想到了面对陆远征时,他对她太过明显的保护和依赖。
原来无关家境。
就是有这样的父母,而他们在这点上居然很相似。
抽出几张纸巾把脸上和手上的水珠擦干。陈安梨睁开了眼。
她收拾好情绪,径直出去,拎起沙发上的包,抓起手机,打了招呼就要走:“我先回去了。”
易承纪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跟着也站了起来。
“安安,没事吧?”
陈安梨摇头,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
王雅晶有些急了,瞪她。
“这不就是你家!你回哪去?就为了那么久以前一点事,我还不是为你好?人家承纪都说了不介意,你还跟我别扭个什么。”
陈安梨垂眸看她:“妈,求您偶尔也想一想,您为我好的点,对我就真的好吗?”
一路到了门口。
王雅晶追出来拉住陈安梨,她使了个眼色,易承纪很自觉地让路:“安安,你和阿姨聊聊吧,我去车里等你。不急。”
王雅晶看着易承纪走远,手下的力道抓得陈安梨有点疼:“你看看你,那不管怎么说,人家成绩样样优秀,家境也不错。程征你看不上就算了,这你总没得挑吧?”
陈安梨点头:“是没得挑。五年前,你不是替我拒绝了吗?”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心眼?”王雅晶恨铁不成钢地看她,“那个时候小孩子玩闹,就只会耽误事。但是现在你看承纪都找来了,证明人家这么多年都还喜欢你,你更得把握啊。”
陈安梨觉得好笑。
“高中不许谈恋爱,大学不许谈恋爱。我大学才毕业一年,却迫不及待想让我马上谈恋爱结婚。你以为自己生的是什么天仙还是黄金吗?”
“你今天现在说话怎么这么——”
“妈!”
陈安梨忽然很大声地喊了她。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王雅晶,眼底有猩红和泪光,嘴巴因为委屈死死抿着。王雅晶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陈安梨偏头止住所有酸涩和泪意,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已经很没有脸见学长了,您别让我更难做了,好吗?”
陈安梨转身,甩开了王雅晶的手。
门被她轻轻拍上。
一路下楼来。下午的阳光照下来,几乎让她目眩。
她走过去,易承纪正靠着椅背坐着。
陈安梨拉开车门,车里播放的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裹挟着冷气向她袭来。
易承纪睁开眼睛,偏头看她。
陈安梨抿着唇,坐进去。
她没有动也没有系安全带。
安静片刻,陈安梨微微偏过身体,垂着头不敢看他:“学长,对不起……”
下一秒,她整个人却被抱了个满怀。
陈安梨身体一僵。
“安安,你知道我有多庆幸。”
男人低沉的声音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借着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颈间和耳边。
“原来,你没有拒绝我。”易承纪这下真的浅笑了一下,“还有,你也喜欢我。”
陈安梨心里搅动着太多情绪。
这种亲密的接触让她觉得不适,顿了顿,陈安梨抬手推开他。
易承纪倒是没有多想,很绅士地坐了回去:“抱歉,我太开心了。”
陈安梨躲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我们……回去吧。”
一路无言。
到临夏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到了公寓楼下。
陈安梨下车,刚要隔着车窗道谢还有再见,易承纪也推开车门下了车。
“安安,”他的目光在夜色中黑亮无比,“现在呢?现在的你,还喜欢我吗?”
陈安梨的心陡然沉重起来。她有些慌张地搅紧手指:“对不起,学长,我……”
“抱歉。”易承纪打断她,他靠过来,抬手轻轻拂了拂陈安梨被风吹散的发,“是我太心急了。我给你时间,我们慢慢来,好吗?”
陈安梨连头也不敢点。她只能小声说句“晚安”,就往楼道里跑去。
易承纪倚着车,仰头看着陈安梨家的灯亮起,只觉得悬空无着落五年的心终于回落,那样踏实。
一路上楼,又飞奔到门口,陈安梨深呼吸几下。抬手按了密码。
门打开来,陈安梨看着客厅一扇落地的台灯昏暗地晾着,愣了一下。
轻手轻脚关了门,绕过来,就看到沙发上安稳睡着的少年。
陆屿修个子很高,侧身窝在小沙发里,显得特委屈。
陈安梨记得陆屿修的行程,公司给他接了一档开学季综艺,他昨天就飞去临市的演播厅彩排加录节目。应该今天白天还有采访。
看他样子,不知道多久没睡,也不知道处在人群高压下,躲避他人触碰,耗费了多大精力。
空调风徐徐吹着。
陈安梨内心陡然升腾起心疼和愧疚。
她蹑手蹑脚去柜子里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坐在地毯上看着陆屿修的睡颜发呆。
少年睫毛修长,呼吸浅淡,皮肤好到毛孔都看不到,棱角和轮廓完美得好似艺术品。
莫名的,内心居然安定下来。
之前的焦躁和难过都被抚平。
陈安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目光移到少年的薄唇上,陈安梨怔了一瞬,腾地站起身。
疯了疯了——
她抬手锤自己脑袋。
——
一夜好眠。
陈安梨睁眼,伸了个懒腰,推门出来,一眼就看到空空如也的沙发和扶手上叠放整齐的毯子。
愣了一下,陈安梨抬头,看到餐桌上摆放着的早餐。
很鲜的粥,晾得温度刚好,还有小笼包。
陈安梨一眼认出是楼下早点店的。
这个人……
是上天派来让她愧疚的吧!
匆匆收拾好,吃了晚饭,陈安梨抖擞精神去履行经纪人义务。
陆屿修因为《星星总会迟来》而口碑大红,所以找他的戏一时爆满。
最近刚好他军训进入尾声,之前接的一部系也进入正式拍摄期。
这是一部律师职业相关的剧,双男主类。
巧的是,另一个男主定的是季风。
于是在拍摄的酒店里,瞿清和陈安梨又相见了。
导演把主演和编剧叫到一边开会。
陈安梨兴冲冲找来,没见到陆屿修,倒是被瞿清拖进茶水间。
瞿清看着她难得化了妆,还遮不住微肿的眼眶,一边煮咖啡一边嫌弃地问:“你这是怎么搞的?”
陈安梨正憋得慌,索性把一切都跟瞿清摊牌。
瞿清听得张大了嘴,很快,她收住了表情,低下头盯着咖啡壶。
“所以,你和你那个学长,其实是两情相悦的,只不过被你妈拆散了?”
陈安梨不满地挑眉:“瞿清同学,你这反应也太淡然了吧?这种封建牢笼般的存在,你不是最不耻的吗!”
“不耻又有什么用,”瞿清笑,“还是有很大部分家长,直接把孩子当自己的附属品的。生死都不由自己。”
陈安梨表示认同。
瞿清抬眼看她:“安安,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这叫怎么说,至尊梨,上天给你的第二次机会啊,你得好好珍惜。”
陈安梨为她这仿着“至尊宝”出来的蜜汁称呼逗的嘴角抽了抽:“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乱的比你的咖啡还要沸腾。”
瞿清看她这无精打采的样子,乐的高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揶揄她:“哎,合着你之前游戏桌上说的初吻,不是撒谎的啊?你这学长才回国几天,就旧情重燃直接献吻了?可以啊。”
她突然提起这茬,陈安梨小脸一垮。她抬手遮住脸,声音闷闷的:“你别说了,我正在烦恼这件事呢。”
瞿清不解:“烦恼?”
陈安梨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来,看向瞿清,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口:“那个吻,不是和学长。”
瞿清一愣。
就听陈安梨接着说。
“是……屿修。”
“你说什么?!”
瞿清直接炸了。
陈安梨被她陡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赶忙凑近些去捂她嘴。
“清清,你这个情绪反应……怎么这么反常!”
瞿清直接伸着脖子从她手后逃出嘴来:“你等下,你刚刚说你和——”
茶水间的门猛地被推开。
两个人同时噤声。
陈安梨被吓了一跳,刚稳住心神,回头就看到陆屿修穿着白衬衣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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