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本就病着,如今又遭受了这样的伤害,精神瞧着很是不好,叶太医曾说过,她这样的情况必须要安心静养,绝不能再受刺激,是以我想将母亲接到我在城东的一处别院里好生休养上一段时间,等她情况稳定了,再送她回来……”
越瑢这话听得汪氏差点跳起来。
接柳氏出府养病?这怎么行!
虽然她很不想看见柳氏这个在她头上压了许多年的大嫂,可柳氏真要在这个紧要关头离开广安伯府住进女儿名下的别院,广安伯府“虐待寡嫂,伪善刻薄”的罪名就真的要坐实了!到时候顶着“连个可怜疯妇都容不下”的恶名,他们两口子还怎么在京城里立足!
“好孩子,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事儿哪还能再劳烦你费心呢,咱们伯府在城西也有个十分清幽雅致的别院,我看不如就送大嫂去那里静养吧。你放心,二婶娘一定会派人好生伺候着,绝不会再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汪氏说完面露苦笑道,“若你实在是不放心二婶娘,也可以亲自派人去照看……”
反应倒挺快的,越瑢微微眯眼,打断她说:“二婶娘言重了,侄女怎么会怀疑二婶娘呢,只是我那院子里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池,对安神养病大有益处,这才想着接母亲过去的。二婶娘就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应了吧。”
瞬间被堵死的汪氏:“……”
这死丫头向来只会挥硬拳头,什么时候竟也学会了用这种软刀子?!
她心里又惊又怒,却不得不放软声音:“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只是老太太一向对大嫂关心有加,这事儿还是得等老太太回来,跟老太太说一声才好,否则她回来了见不着大嫂,一定会担忧的。”
她是想拿孝道拖延时间,可越瑢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救丈母娘脱离苦海,又怎么会轻易妥协?他叹了口气,无辜又无奈地说:“按理说是该这样,只是母亲眼下状态极差,侄女实在是不敢再多加耽搁。二婶娘放心,祖母那边,等她回来了我自会亲自与她解释,请求她的谅解,如今,还是先稳住我娘的情况再说吧。”
汪氏一听就急了,然而越瑢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说完就吩咐栖露,“你马上送夫人去别院,再命人去请叶太医,等六妹妹的及笄礼一结束,我会立时赶回去。”
栖露看似一脸愤怒,其实正懵着呢。
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家姑娘一直很想接夫人出府单过,可广安伯府始终不肯放人。因在这件事上他们占着大理,姑娘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最后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选择了对三房夫人梅氏威逼利诱,叫她盯着二房,同时暗中照看自家母亲。
梅氏性格胆小懦弱,却是个聪明人,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虽然在府里地位不高,但她到底是个主子,想要暗中帮着柳氏一些,并不是什么难事。
作为回报,苏妗答应用自己镇北王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帮衬三房和梅氏的一双儿女,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答应给六姑娘做赞者,撑场子的原因。
却不想这场子还没开始撑,就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栖露看看脸色发青的汪氏和一脸惊恐的梅氏,又看看自家眼角微红,满脸担忧,看起来比真正的世子夫人还要端庄优雅,还要惹人怜惜的世子爷,心里茫然极了。
她家姑娘努力了那么久,挥了那么多次拳头都没有做成的事儿,就这么被世子爷三言两语搞定了?
说好的弱鸡呢?!
……呸呸呸,什么弱鸡,她家世子爷可是天上仙君转世!这办点常人办不到的事儿什么的,不很正常么!
猛然想起这事儿的栖露顿时就不觉得震惊了,只一个激灵回过神,连连点头称是,紧接着闪电般出门往柳氏的小院子去了。
汪氏想拦她没拦住,急得脸色青中发黑。围观的贵妇人们见此,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起了她:“世子夫人是一片孝心,伯夫人就随她去吧!”
“是啊,虽说这年头没有母亲跟着出嫁女儿住的道理,但大夫人这不是情况特殊,去养病的么。且世子夫人也说了,等大夫人身体好些了就送她回来,伯夫人又何必这般激动呢?”
“说的是呢,至于老太太那边,世子夫人都说了会亲自与她老人家解释,伯夫人就不必担心了……”
汪氏看着这群看似是在劝慰她,实则眼神不是讥讽就是幸灾乐祸的贵妇人,一口气没上来,眼前猛地黑了下去。
“夫人!”丫鬟尖叫着扶住她。
越瑢一看,这回是真晕了。
***
最终这场闹剧,以汪氏被丫鬟匆匆抬走为落幕而结束了。
越瑢收拾了一下心情,做出一副“我很伤心我很担心母亲,但我还是要坚强地做完我该做的事”的样子,对众人尤其是梅氏和六姑娘致上了真诚的歉意。
众人纷纷出言安慰,只有梅氏仍是脸色发白,笑容十分勉强不自然。
越瑢起初以为她是在生气,毕竟今天是她女儿人生中极为重要的日子,虽然他跟汪氏闹的时候吉时还没到,可多少影响了现场的气氛,她会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可后来他就发现,梅氏并不是在生气,更像是在……心虚害怕?
看着那无意间与自己对上视线,却脸色微变,匆匆转开,再不敢抬头往这边看了的妇人,越瑢纳闷之余心中暗啧了一声。
果然是在心虚害怕么?
可是为什么?她在心虚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他媳妇儿明明说过,三房两口子一向对她们母女俩照顾有加,所以她才会来给六姑娘做赞者。这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好才是,可梅氏这个样子……
“夫人,吉时已到,该开礼了!”这时三房老爷从外头走了进来,梅氏回神,忙跟着他起了身。
作为六姑娘的父母,两人今日主要负责迎宾致辞。
越瑢简单地与这位三叔见了礼,这便按照苏妗教他的那样,做起了自己身为赞者应该做的事儿。
过程很是顺利,没有出任何差错。
越瑢心中满意,见笄礼已成,宾客们都纷纷起身告辞了,便也准备走人,不料刚要转身,就被梅氏叫住了。
虽然觉得梅氏有些不对劲,但他心中惦记着柳氏那边的情况,又不知苏妗和梅氏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本没打算探究,只想着回去以后跟苏妗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谁想梅氏却自己送上了门……
越瑢眸子微闪,学着苏妗的样子动作优雅地转过身,冲她温柔一笑:“三婶娘?”
梅氏被他这一笑,笑得差点哭出来。
这大侄女怎么比以前可怕了那么多啊!
以前谁要是惹到她,最多就是挨一顿揍,在床上躺个几天,可眼下……
想着方才汪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当众扒了仁慈假面,最后生生气昏过去的样子,梅氏顿时瑟瑟发抖。
太凶残了……真的太凶残了!
“三婶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偏越瑢不知她心中惊恐,笑容越发温柔。梅氏浑身一颤,再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对不住!这回我……是我的错,我保证,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猝不及防的越瑢:“……嗯?”
她在说什么???
虽然心中惊诧,但青年面上却是笑容不变,还因为下意识的挑眉,更显出了几分高深莫测来。
总觉得下一秒这“大侄女”就会撸袖子揍她的梅氏受不住了,急急挥退屋里所有伺候的人,神色愧疚不安道:“绿樰虽是我的人,可我实在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着刘嬷嬷。大嫂被……被刘嬷嬷虐待的事情,我也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不过我承认!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失察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给你一个交代的!”
柳氏身边那个叫绿樰的大丫鬟竟是她的人?越瑢愣了愣,一双漂亮的柳叶眼微微眯了起来。再一看梅氏这半点不带长辈口吻的话和莫名敬畏的语气……
啧啧,他好像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啊?
青年心中讶异,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依然微笑着看着梅氏,一副辨不出喜怒的样子。
梅氏见他半天不说话,心中越发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看咱们都合作这么多年了,这几年里,除了这回的事情,我一直都将大嫂照顾得还算……还算可以吧?大嫂几次遭人欺凌,也都是我给你报的信儿……虽说如今大嫂出了府,可她到底是广安伯府的大夫人,总有一天要回来的,所以你看咱们之间的合作,是不是……”
梅氏怕苏妗,是怕她会生气揍自己,更是怕她会一怒之下断了两人之间的合作——三房是庶出,在这府里一直被打压,处境很不好,这几年得亏有苏妗这个镇北王府的世子夫人明里暗里地扶着,才渐渐有了些起色,在这府里有了一席地位。
梅氏已经尝过这样的好处,哪里愿意再过回从前的日子呢?因此才会不等苏妗责问,就主动认错认罚。
她这半点长辈模样都没有的样子,别人要是看见了,或许会觉得可耻可笑,但梅氏并不在意,对她来说,能得到切实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事。
越瑢眼神奇异地看着她,许久,渐渐笑了起来:“三婶娘宽心,这事儿,我会好好考虑的。”
合作?报信?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三婶娘心地善良,对我家媳妇儿和我家丈母娘都照顾有加,我一定要对她笑得温柔再温柔一点!
梅氏:……孩怕,真滴孩怕o(╥﹏╥)o
第15章
本以为自家媳妇儿是个单纯柔弱,知恩图报的小可怜,谁想她和三房的关系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甚至在他们的合作关系中,她竟才是强势的主导者……
越瑢迈着小碎步走在出府的路上,姿态优雅如常,步伐却比来时快了许多。
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重新地,真真正正地认识一下自己这成亲都已经三年的媳妇儿了。
梅氏受了惊吓,忘了让人送他出府,栖露也还没有回来,他这会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好在越瑢从前来过广安伯府几次,倒也不至于迷路。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一个小小的贱婢竟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谁给你的胆子?!”
“奴婢没有,姑娘,奴婢真的没有!”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越瑢眼中兴味一顿,抬目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个洒扫院子的粗使丫鬟,正惊慌失措地冲身前一个穿着杏红色衣裙的少女磕头求饶。她身边躺着一把竹扫帚和一堆扫到一半了的落叶,料想是扫地过程中不慎冒犯到了那少女,这才惹来了灾祸。
至于那少女,越瑢定睛看了一眼,发现竟是那日花灯宴上,勾引设计他的广安伯府三姑娘苏嬿。
他顿觉嫌恶,又想到自己之所以会和苏妗互换身体全是拜她所赐,心中越发不快。只是再不高兴,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可能主动去找个女人的麻烦,便只收回视线转了身,准备从一旁假山后的小道绕行。
却不想就在这时,那丫鬟突然尖叫着哭了起来:“奴婢知错了!姑娘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声音刺耳,听得越瑢眉头一拧,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本以为只是几句训斥的事儿,谁想苏嬿竟抬脚踩在了那丫鬟的手背上,用脚尖狠狠碾压起她的手掌来。丫鬟疼得直哭,却不敢挣扎,就那么狼狈地趴在地上,口中苦苦哀求。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告诉你,我就是再落魄再狼狈,那也是这府里的主子,轮不到你们在我跟前撒野!”当日在他面前娇羞柔弱,楚楚可怜的少女,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个人,面色阴沉,满眼戾色,看起来十分狰狞。她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边骂边咬牙道,“我不会就这么认命的,绝对不会!总有一天,我会比你们所有人站得都高……”
越瑢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只能看出她是心情不好,在拿这倒霉的小丫鬟发泄出气。他眯了眯眼睛,倒也不着急走了,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拿在了手里。
“姑娘消消气,为了这么个贱婢气坏自己,不划算……”这时苏嬿身后的绿衣丫鬟小声劝道,只是话还没说完,正骂得起劲的苏嬿突然双腿一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栽去,“姑娘!”
绿衣丫鬟一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苏嬿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地上那粗使丫鬟了,神色惊怒地捂着发疼的腿弯,四下看了看:“谁?!”
绿衣丫鬟也吓了一跳:“姑娘,这周围没有别人啊……”
话音还没落下,苏嬿又是“啊”的一声惊叫,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幸好绿衣丫鬟一直扶着她,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谁?到底是谁?!躲躲藏藏的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你出来!”苏嬿心情本就极差,眼下连番遭人戏弄,顿时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她青着脸甩开绿衣丫鬟的手,怒气冲冲地往身边最有可能藏人的小树丛冲去,想要把暗中偷袭自己的人抓出来,却不想刚走了两步,膝盖又是猝不及防地一疼,“啊——!”
一声尖叫之后,苏嬿倒栽葱似的栽进了那长了许多小毛刺的树丛里。
“姑娘!!!”
绿衣丫鬟吓得放声尖叫,不远处假山后的越瑢却是笑哼出了声,他心情大好地拍了拍手,就这么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抄手长廊上,有人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在了眼底。
“夫……世子,他们说夫人已经从那边的小路出府了!”
看着刚打探消息回来的叶风,因怕出什么意外,所以算好了时间来接越瑢回家的苏妗沉默片刻,恍恍惚惚地扯了一下唇:“好……那咱们也走吧。”
叶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恭敬称是。
苏妗忍不住又朝那假山处看了两眼,许久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无意间撞破了她男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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