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云端,街上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我的亲娘喂!想不到老子今日竟是听神仙说了一通书!”那是之前从茶楼中仓皇逃出来的茶客之一。
此一出,顿时满街哗然一片,全都议论起方才那神奇的一幕。其余死里逃生的茶客也纷纷感叹起来:“就说今日的书场怎的一进去就分外让人神清气爽,却原来是有神仙驻场在此说书!这几天我可绝不洗澡,不能把沾上的仙气给洗没了。”
赵坦坦嘴角抽搐着,听众多茶客七嘴八舌向诸人讲述今日的奇遇,再加上自己的推断,大致推测出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
却原来是天音宫的岑云二人听闻凡界说书人屡屡被害,便一同假扮了说书人,在这茶楼里说了半日的书。就为了守株待兔,引来向说书人下手的罪魁祸首,好为民除害。
等等……天音宫的精英弟子在此地,以修炼了百来年的技艺边弹奏边说书,简直称得上是一场听觉的盛宴了,她却没能亲耳听上一听……赵坦坦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起码一打的九阶稀世丹药。
第218章 偶遇2
重点歪了片刻的赵坦坦,抬头望向魔尊遁走的方向,心头闪过疑惑。
看这情形,应当是“鸟语花香”扮作说书人,结果没想到引出的是魔尊?但凶手真是魔尊吗?
前朝妖后之事并非一时半刻传出来的,他若要遏止,又怎么可能任由此事在民间流传千年之久?
况且若是连区区几个凡界说书人都不放过,魔尊又怎么可能成为令整个修真界忌惮的存在?虽然……在前不久,她确曾目睹魔尊在茶楼中,伸手便了结了一名咒骂前朝莲纹妖后的说书人。
还有那些无故失踪,失去全身血液而亡女子,又是怎么回事?修真界频频发生此类惨事,想不到凡界也同样如此……若是同一人所为,究竟会是什么人?是以此修炼邪术,还是……
赵坦坦皱起眉,良久轻叹一声。
想这么多做什么?如今她便是想查清楚,也是有心无力。
尽管如此,这一刻,在她混乱的思绪中,似乎有什么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抓住。
街头的人群渐渐散去,槐猛却不知去了哪里,赵坦坦找了一圈没找到槐猛的踪影。她心中略微失落,低着头独自随人群向前走,走了没几步,便蓦然察觉不对劲。
四周围不知何时变得静悄悄,行人们都静止在前一刻的姿势上,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大街突然悄无声息,好像整座城镇都被瞬间冻结了一般。而后方,却有隐隐的脚步声,正一步步缓缓接近。
这也成了此时此地,唯一的声响。
赵坦坦一惊,背后顷刻间冒出一层冷汗,却没敢回头。那种熟悉的感觉,令她同往常一样心跳加速,面色渐渐苍白。
然而那脚步声终究还是在她身后极近处停下。
“莲儿……”一声充斥痛苦却又带着几分欣喜,甚至还有几分忐忑的呼唤,自身后传来。痛苦是因为眼睁睁失去,欣喜是因为失而复得,忐忑是来自患得患失,如此矛盾的情绪,却偏能在一声呼唤之中尽诉。
这一声呼唤传出的同时,赵坦坦身子颤了颤,然而往常那种自骨子里升起的恐惧感,却不知为何淡去了不少。她镇定地转过身来,望向站在后方一身黑衣的男子。
“魔尊。”赵坦坦冷静地唤了声,“你为何会在这里?我师兄很快会与我会合,到时定能将伤势未愈的你毙于剑下。”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魔尊虽然曾因在她手中受到重创,但师兄此时应当正带着水芝境,接应那些遭受劫难的修真门派。
但在魔尊面前,她只能如此虚张声势,若能叫他因此顾忌一分,便足矣。
只是明明已经离开的魔尊,重新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果然是方才他在与“鸟语花香”的对战之时,发现了自己的所在,故意率先离开。待“鸟语花香”师兄弟离开后,他却又杀了个回马枪来寻她么?
难怪他明明占于优势,却突然假作不战而逃。
他终究……还是千年前那个狡猾多智、行事不择手段的前朝帝王。
“莲儿,你不要骗我了。”果然她的话没能骗到对方。
魔尊看着眼前连转身都不愿的赵坦坦,眼中溢出苦涩:“你以为用紫慕白的名号就能吓退我?千年前,我眼睁睁看着有人从天而降,自我手中将你抢走。你可知我当时心中有多恨吗?恨那紫慕白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更恨自己的无用……”魔尊黑如子夜的眼眸,在说到这里时泛起赤红。
他曾经绝望地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些年的疯魔也是因为这份绝望。
“在那一天之前,我从未真正相信世间有神魔。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信仰,那对于我来说,便是做一名英明睿智、能造福于民的君王。”魔尊缓缓地自赵坦坦身后,眼瞳中的赤红之色愈来愈浓,“但那一天之后,我放弃了这份信仰,然后屠尽万民,终于找到了成魔的方法。”
千年前那一天,他一念成魔。
“什么英明的君王?为了维护这江山,为了顾念大臣们的忠心劝谏,我将自己的皇后暂时幽禁起来,带兵亲征叛乱。待回到皇宫,却只见到破败的宫殿里,已经死去多时的皇后。如果英明的君王,就必须接受这些,那不如不当!”魔尊说着忍不住发出桀桀怪笑,身周更有黑气快速盘旋,似有发狂的迹象。
赵坦坦不禁后退数步,心中却升起疑惑。越是接近莲纹临死前一幕,她便越是想不起细节,每次只要仔细去想,便会恐惧得全身战栗。唯有那暗无天日仿佛没有尽头的日子,似成了她最后的痛苦记忆。
但她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被遗漏了。
“莲儿……”发现她的后退,魔尊眼中的赤红消散了些,恢复了少许神智。他上前几步,一手抚向心口,一手向她伸来:“随我走吧。我虽不知你为何独自在此,但既然让我遇见了你,便定不会再放开你。”
哪怕每次相遇,都差点杀了她,或者被她杀死。但他此时却似全都忘记了,只是带着殷殷盼望和坚定的决心,望着她,向她伸出手:“随我走吧。今后我必会好好待你,将从前亏欠的都补偿给你。”
有那么瞬间,让人恍惚想起千年前刚回到皇宫时,年轻的帝王终于在震惊的莲纹面前,坦白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发现自己受骗,又惊又怒的莲纹,起身便果决地要离开皇宫,从此与他断绝关系。
他却不惜以帝王之身,跪在莲纹面前发誓,只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会辜负她。那时候他的神情也是如此,带着殷殷的盼望,和坚定的决心。
那一次,莲纹被打动了。但这一次,赵坦坦看着魔尊,却笑了。
第219章 偶遇3
“你觉得,我可能跟你走吗?”赵坦坦一眼都没有看魔尊伸向自己的手,只是自顾轻笑了起来,“总是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假装自己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但实际上呢?从最开始算起,你有过绝对坦诚的时候吗?你的身份是假的,姓名是假的,就连你的打算,都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前朝的帝王直到将自己在民间的新婚妻子带回皇宫,才坦诚真实身份。
什么“姓赵名煦字月白”,到头来,却只有“月白”这个字是真的。莲纹一直到被骗入皇宫,才知道他就是当朝的皇帝李兆旭。那假称的名姓,不过是取了他真名的谐音罢了。
不管对方是贫穷或富贵,是贵族名流或者贩夫走卒,她都不曾介意,唯一介意的,却是欺骗。
年轻的帝王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能带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惊喜。世间多少女子最梦寐以求的尊贵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他没有选择朝廷重臣或者王孙贵胄之女,而是不顾群臣的反对,双手捧给了她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民间女子。
她应该会很惊喜才对。她为嫁给他散了功,放弃了做一名女侠吟啸江湖的自由,如今给她这样尊贵的位置,应该足以补偿她了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被牵到凤椅前的莲纹,在听到真相时确实露出了震惊神情,而后却没有一丝喜色,只是垂眸似在做着什么决定。
她没有在凤椅上就势坐下,而是挥开了簇拥着自己的一众内侍与宫女,转过身望向已经换上龙袍的帝王,在后者逐渐收起的笑容中,淡淡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轻信他人。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你的皇后请另寻他人。”
随即她便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一甩袖向外大步走去,头也不回,毫不留恋。
明明已经拜过天地成为他的妻子,他以为对方已经走不脱了,却竟会说出“婚事就此作罢”的话,就这样……毫不留恋地舍弃了他?
也就是在那一刻,站在大殿中的帝王抓紧了龙袍上繁复的绣纹,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真的犯了个错,而这个错误将可能令自己失去最不想失去的人。
从未有过的恐慌感,令他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最后在丹陛前追上了莲纹,拦住了她。然后在所有人的吸气声里,他就穿着那一身绣满飞龙与五色祥云的龙袍,在莲纹身前跪下,郑重地发了个誓:“朕愿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此世永不负你!”
从前的莲纹隐居在深山之中,少有接触尘世,对于男女之事更是懵懂。来到凡界不久,便遇到这么个满眼情深义重的人,陪着她伴着她,相处之时更是温柔小意,于是最终她轻易地被这样一句誓打动。
不是“永远”,只是“一生一世”,但却听来比“永远”二字更为动人。她要的,从来只是彼此相伴一生的岁月静好。
可是,后来呢?
没几年,西北干旱,饿殍遍野,她将自身最后一件法宝用于祈雨,却被暗中盯着她的大臣,带着帝王一同撞见。
皇后本就毫无根基,却令皇帝椒房专宠,为之拒绝选秀女充盈后宫。众臣早就心存不满,时常拿皇后无子说事,劝谏皇帝广开后宫。
如今既然撞见了此事,本就不断被众臣诟病的皇后,便从此被众臣诬为妖女。
一时间满朝文武跪在大殿外,求帝王处置妖后。本就以江山为重的帝王,终究拧不过死谏的大臣们,将皇后暂时禁闭在莲乐宫中。
那之后,便是噩梦的开始……
有一种隔了千年的恨意与怨气直冲上来,令赵坦坦暂时忘记了惯有的恐惧。她轻笑着带着讽刺地看向遥远的天际,唯独不看身前,向自己伸出手的魔尊:“我但凡有抵抗你的能力,便只想诛灭你。哪怕今日依旧落得修为尽失,你也休想我会跟你走。”
魔尊望了她许久,却始终未能得到她的一个眼神交会。
他最终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黯淡,捂在心口的手动了下,却没有做什么,只是将伸出的手重新收回。许是伤势过重的关系,他低头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不会勉强你,但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找了你太久太久了……久得庆幸自己成了魔,才能熬过这千年岁月,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重新找回了你。”
正因为过去的绝望太过深重,令他格外珍惜如今的每一刻。在未曾确定对方是莲纹时的每一次交锋,更令他如今再不愿去勉强她,生怕她真的来个玉石俱焚。他再也熬不起了。
能重新遇见,这样,真的很好了……
赵坦坦仍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四周围却忽地再度喧闹了起来,她才讶异转过头去,发现魔尊不知何时,已消失了。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竟似刚才与魔尊相遇那片刻,只是她的一场幻觉,并不曾真正发生过。
只是被冷汗湿透的衣衫,在风中传来凉意,是如此真实。
街两边的人们对方才的事毫无所觉,此时已逐渐从神仙现世的震撼中恢复过来。满大街吆喝的吆喝,讨价还价的讨价还价,只是互相之间偶尔聊起的话题,统统变作了与今日神仙现世相关。
甚至还有那自认见多识广的,正聚了一群人,历数着民间传说中的神仙形象,一个个推测猜想方才空中那俩神仙究竟是传说中哪两位。
远处有几只小舟正自水巷穿过,扬起清冽碧波。有提着篮子的少女,在街边娇声唤卖花,擦肩而过时留下一阵扑鼻花香。
这般平凡而热闹的市井生活,零散而琐碎,却总能让人自然而然地心神宁静。
赵坦坦吐出一口气,方才遇见魔尊时的那种心慌恐惧,在这充满烟火气息的环境中渐渐散去,而心慢慢沉静了下来。
第220章 偶遇4
许久之后,赵坦坦才确定,魔尊是真的离开了。
在留下那样莫名的一段话后,他便如同出现时一般,突然地消失了。
平静下来以后的赵坦坦,拔腿就往镇外走,但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以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就算想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
况且又有哪里,会是魔尊找不着的?
她泄气地叹了声。
既然到了此地,一静不如一动,倒不如就此住下,随遇而安。
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赵坦坦用手中的钱,租了一间屋子,作为暂居的地方。略微打扫一番后,她便感到全身疲倦无力,直接栽倒在简陋的木床上,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第二日早上,她有些昏昏沉沉地走出房,只看了院里一眼便怔住了,随即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才租来的小院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棵巨大的槐树,几乎将小小的院落给占满。
“老槐!”她没好声气地喊道,“我这院子一夜之间变化太大,会吓坏邻居的好么!”
是的,昨天无故失踪的槐猛,居然一声不响就在她院子里扎根,恢复了原形。也不知他是怎么找来的。
赵坦坦喊过之后,槐树依旧纹丝不动,连回应都没有,好像打算假装成一棵朴实普通的槐树。
她捋起了袖子,喃喃自语:“也好,省得我做饭还得找柴禾……”
说着她往厨房里随手找了把柴刀,转回身举刀便作势刚向槐树挥了挥。随即眼前一花,院里的槐树已经没了踪影,只有个娇滴滴白嫩嫩的大姑娘粗着嗓门,气急败坏大喊:“使不得!使不得!砍树也是桩伤天害理的事!万万不可如此造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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