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娇娇面上的神情实在是太过于凝重,丁嬷嬷等人有些被唬住了,不由的屏息静气的看着她。
反正等娇娇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三双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默默的咽了下口水,娇娇迟疑的道:“其实太太也没什么紧要事儿……”
丁嬷嬷以为她是不方便说,只安慰道:“大姑娘您别担心,这未出阁的姑娘是家中的娇客,即便真的闯了祸,也不会受到太严格的惩罚。况且,咱们几人都是注定要陪房的,您还是说了吧。”
这些话能从丁嬷嬷口中说出来,还是挺让娇娇奇怪的,要是换做是张嬷嬷或者霜降,那就更加自然了。
可丁嬷嬷也是无奈,随着她在小跨院里待的时间愈发长了,回到太太秦氏院里的希望也愈发渺茫了。时至今日,她基本上已经放弃了,改为用心为娇娇打算了。
娇娇又想了想,她隐约意识到,秦氏唤她过去,很可能仅仅是拿她当挡箭牌用的。这种事儿也不算稀罕,妯娌之间不会有太多的忌讳,哪怕说的是家中秘辛亦无妨。可要是当着小辈儿的面,很多话就需要避讳着点儿了。也不一定是防备,仅仅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再一个,娇娇的身份终究同府中其他姑娘不同,她是在府外长大的,回到冯府不到半年光景,大太太本就是个谨慎的人,自是不会当着娇娇的面说事儿。
可这也是娇娇自己感觉的,对不对是一回事,她也不能将自己的猜测同下人们说。
见丁嬷嬷等人还眼巴巴的看着她,娇娇索性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述了一番她被秦氏召见后的所有行程,就是那种剥离了一切形容词的直白说明,就跟行事录似的。
作为秦氏跟前的老人,丁嬷嬷成为了几人的关注点,她也不负众望,在追问了几句后,很快就理清了头绪:“这事儿同咱们大姑娘无关。”
娇娇拿眼瞥她,等着她说后续的话:“……这就完了?”
丁嬷嬷先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咱们府上素来面子大于天,甭管婠姑娘如何折腾,这亲事既是已定下,到了日子她就必须上花轿。至于嫁妆合不合她的心意,她是笑着出门子还是哭着出门子,跟咱们可没关系。只是一点,待婠姑娘嫁出去了,估摸着很快就该轮到咱们大姑娘了。”
张嬷嬷也附和的点了点头,她在拨给娇娇之前,也是在秦氏院子里当差的,只是先前并不曾近身伺候过,在秦氏跟前并不得脸。也因此,她倒是比丁嬷嬷更自在些,只因对她而言,跟着娇娇属于升职了,哪怕娇娇嫁的是商户而不是官宦人家,对她这么个老嬷嬷而言,区别并不大。
至于霜降,她比其他人要更为忠心一些,只因像她这样已经给了人的大丫鬟,若是娇娇不要她,她便失了再当大丫鬟的资格,府上的主子们可不会自降身价要她这个伺候过外室女的丫鬟贴身伺候。
她们几人,哪怕称不上是忠心耿耿,但起码在出现更好的选择之前,她们荣辱都是系在娇娇身上的。
就听那张嬷嬷道:“早点定下来也能更为安心一些,横竖大姑娘的嫁妆已经差不多齐全了。”
这嫁妆嘛,要是想件件合心意,想要置办妥当估计就得费一番心力了。可假如只是寻些价值相当的合宜事物,那自是简单得很。
婠娘的嫁妆属于前者,娇娇的嫁妆则属于后者。
正因为如此,明明婠娘的嫁期更靠前,开始准备的时间也早,愣是比娇娇还慢了些。
可丁嬷嬷有句话是说对了,再慢也得掐着时间来。
在后面两三日里,据说婠娘又闹了一通,逼得三太太开了私房给她添了不少东西。后来,又听说三老爷看不下去了,勒令她乖乖听话。于是,婠娘就老实了。
至少在明面上,婠娘没再折腾什么。
到了婠娘出嫁那一日,娇娇仍是同二房那几个庶女站在一道儿的,她们既不能送嫁,也不能去前头院子,甚至连去新娘子的房间都不成,只因婠娘房里有大房的澜娘,她自己的亲妹妹婳娘,以及几个庶出的妹妹。
人够多了,就不需要隔房的庶女们来凑热闹了。
最终,娇娇她们不过是在三房的后罩房里待了半天,至于姐妹添妆的礼物,则在多日前就由丫鬟送到了婠娘处。娇娇是听了丁嬷嬷的话,拣了样精致小巧的发钗,装在盒子里送去的。反正这就是个意思,她把面子做足了,婠娘也不会计较一个隔房庶出堂妹送的礼物价值几何。
几个堂姐妹坐在一道儿,自是吃吃喝喝外加随口闲聊着的。
从身份地位上来说,二房这几个庶女是高于娇娇的。不过,事有例外,二太太显然不在乎外人说三道四的,更别提她只是态度冷漠,并不曾真正的做出苛待庶出子女的事情来。可饶是如此,对于这几个庶女而言,日子还是很难熬的,尤其在亲事上头。
这听着外头热闹的催妆声,她们琢磨着自己的亲事,实在是欢喜不起来。又见娇娇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当下也不知是嫉妒还是无奈,几人心头皆是五味杂陈。
就有交好的时不时低声聊个几句,也有人试图将娇娇拉入聊天里,无奈娇娇在这种小聚里,一贯都是只带上耳朵的,光听不说,对她而言,嘴是用来吃的,而非用来议论编排的。
只她这个性子,叫府上其他庶女很不乐意,偏就得了丁嬷嬷的夸奖。
丁嬷嬷还特地叮嘱过她,只要离了小跨院,哪怕还在府中,也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很多话都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个说不好,或者碰巧传到了有心人的耳里,怕是会折腾出是非来。
娇娇从善如流的表示,她一定能够管好自己的“嘴”。
若是无意义的问候聊天,她只需要时不时的点个头,嗯两声,表示出自己带着耳朵听着就成。可要是出现不好回答的问题,她就低头猛吃,哪怕点到了她的名,也照样可以假装没听懂,糊弄过去并不难。
四房上下的意见相当得统一,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太丢人,旁的一概不用管,横竖满打满算她在府里待的日子也就最后几个月了。
这不,娇娇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点心,光看她的吃相,其实还是挺秀气的,尤其她如今已经不像原先那么胖了,跟那些杨柳腰的大家小姐是不能比的,可身材已经无限接近于正常人了。
点心要小口小口的咬,最好在入口时,拿帕子稍稍遮挡下嘴巴;喝茶时,也不用着急,先掀了盖子瞅上几眼,轻轻的吹掉浮沫,然后极小口的呷口茶……
旁的规矩她是改不了了,可在用餐方面,因为练习的次数太多了,看着倒是比原先高雅多了。唯一遗憾的是,就算她的用餐习惯好了很多,那份量也依旧没减多少。
只这般,娇娇边吃喝边留意姐妹们的动静。
兴许是因为她蠢笨的印象已经深入其他人的脑海了,又或者是她吃得太专注了,其他人完全没想过要防备他。也因此,哪怕娇娇只分了一点儿心神出来,还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婠姐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她那嫁妆,听说价值超过三万银子了。”
“你听谁说的?别想了,真要价值这般高,她开心都来不及还会闹?你真以为她有这般贪心?”
“没吗?可公中就出了一万银呢。”
“统共也就那么多吧,三太太贴补的不多。”
“真的假的?不是说拗不过她,暗中掏私房贴补了不少吗?难道贴补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这不大可能吧?”
“三太太那性子,若是手头宽裕,直接就给了,哪里用得着婠姐姐借机闹起来?说白了,就是前头贴补的太多,她手头上没有余钱了,这才没法贴补。既是没有,任凭你闹得再过,还不一样是没有?咱们屋子里的摆件家舍都是有定数的,属公中的,又不能给。”
“不管怎么说,那也比咱们好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公中给嫡女的嫁妆标准是一万两银子,给庶女的则是三千两银子。这一看,数额相差三倍有余,可实际上算起来,这并不算过分,毕竟嫡女和庶女所嫁的人家,相差更大。
这么说吧,庶女有三千两银子标准的嫁妆,基本上就不愁说人家了,嫁过去以后,夫家因为早就知道是庶女,亦不会有太高的期许。因此,这份嫁妆已经算是极为体面的,保准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反观嫡女的情况却是不同,因为就连公中都觉得,庶女出嫁嫡母最多也就添个妆,绝大部分还是出在公中这份嫁妆上的。可嫡女不一样啊,公中出一份,自己那房再出一份,而且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房里出的那份才是真正的大头。
就说多年前,姑太太出嫁时,公中出的那份嫁妆压根就不被她看在眼里,只因老太太为她准备的嫁妆就高达四五十万银。
同样的,大房的嫡女澜娘,即便如今年仅十三岁,亲事也尚未完全敲定,可她的嫁妆却是从她出生之日就开始准备了。至今为止,据说至少价值二三十万银。
都是嫡女,差距如此之大,更别提里头还有上门亲事的旧物,怎能不叫婠娘生气呢?
几个庶女在这边说着嫁妆的事儿,嫡女们亦是如此。
相较于心里苦闷的新娘子婠娘,澜娘更心疼年岁最小的婳娘,偏婳娘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两眼晶晶亮的看着正在梳洗打扮的姐姐,只偶尔才会回澜娘一句。
澜娘倒是不生气,她与婳娘差了四岁呢,自问身份地位都更高,又因为从她母亲处得了不少的消息,如今看向婳娘的目光里只有同情。
而此时,窗外又传来催妆声,终是到了上花轿的时间。
婠娘由着人摆弄,看似乖巧听话,实则却已经认命了。她原先并不清楚他们那一房的钱财数额,只以为母亲疼惜妹妹,想多给妹妹留些嫁妆,这才狠心没管自己。等前个儿被父亲狠狠的训斥一番后,她才明白,原来是家中没了钱财,她母亲当年的嫁妆,其实早在她三姐出嫁时,就已经耗了个七七八八。到她四姐出嫁时,连她父亲的私房都被搜刮一空。如今,还能凑出这些银钱给她添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本人既想体谅父母,又心疼尚未说亲的妹妹婳娘。可真的等到了出嫁的正日子,她的心中却只余对未来生活的惶恐。
……
婠娘一出嫁,娇娇的亲事就被提上了议程。不过,真正上心的也就是四房这边,府中其他人是完全不在乎的。
当然,一旦日子定下,其他人的添妆也会紧随而来。对于嫡女来说,添妆是不算什么,长辈们给的还行,同辈之间多半只是个心意。可庶女却不同,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娇娇的好日子尚未确定,倒是婠娘回门了。
据说,前院为姑爷开的席面极为热闹,也算是宾主尽欢了,可后宅这边,连一贯乐呵呵的婳娘都红了眼圈,三太太更是在婠娘离开后,再度病倒了。
确切的说,是病情加重了,因为她的病一直就没好过。
等又一日后,秦氏派人唤了娇娇去说话。
没了晨昏定省是能省下不少事儿,不过说个话倒是麻烦了许多。娇娇倒是没想过要偷这个懒,若是寒冬腊月的,早上多睡一会儿是个很吸引人的事儿,可如今是盛夏,即便快要临近秋日了,天气依旧很炎热。这个季节,早起一点儿也不痛苦。
可秦氏仍然坚定的免去了娇娇的晨昏定省,明面上是心疼女儿,真正的理由倒也不难猜。
——谁乐意大清早的刚起来就给自己添堵?
等娇娇跟着丫鬟去了秦氏那儿时,意外的发现她亲爹也在。
屏退丫鬟后,秦氏开了口:“大姑娘,我同老爷商议过了,本来是打算让你好歹在府里过个年。可我们琢磨着,也不差这么个日子,主要是你年岁不小了,魏家大少爷更是,就想着吧……十月里有个很不错的日子。”
特地唤娇娇过来,其实并不是同她商议,而是告知。
又因为娇娇到底跟府中其他待嫁姑娘不一样,秦氏很担心她闹起来害自己失了颜面,因此还是决定探探她的口风。假如娇娇真的不愿意,也可以再商量一番,或者是从旁的方面弥补一二。
这是秦氏的想法,当然也是冯老太太的想法,不然光凭她一人,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冯四老爷的。
作为亲生父亲,冯四老爷还是希望能多留娇娇一阵子的,毕竟他这辈子还没跟娇娇一起过过节。偏这个理由又不能说出去,只因整个冯府都以为娇娇是外室女,以为前些年冯四老爷过节未归都是同外室在一起。
思来想去,冯四老爷还是妥协了,横竖年节不能过,今年的中秋佳节还是能够在一起过的,或多或少也算是弥补了些许遗憾。
因此,夫妻二人齐齐的看向娇娇,等着她开口。
娇娇一脸懵逼,愣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儿难道不是由老爷太太决定的吗?”她上辈子从说亲到出嫁,冯源也没有询问过她的意见,最多也就是问她喜欢怎样的嫁妆,旁的事情都不可能由她做主的。
秦氏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我就知晓大姑娘是个妥当人。”
不都说她不靠谱吗?娇娇严重怀疑秦氏在说反话,不过她也无所谓,只点了点头,学着上辈子看过的戏文说道:“但凭老爷太太做主。”
“魏家还是很不错的。”似是被娇娇的态度取悦,秦氏笑得愈发和气了,“想想婠娘那夫家,旁的都好,就是上百年未曾分家,家大业大虽然极好,可妯娌也太多了。本房的十来个,整个府上不得有好几十位妯娌?”
娇娇确实不太清楚婠娘夫家是个什么情况,听了这话,诧异道:“那不是跟咱们府上差不多?太太您前个儿不是还说人多热闹?”
好像是这个理……
秦氏面上僵了僵,心道这大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嘴上却说:“娶儿媳跟嫁女儿能一样?魏家挺好的,你嫁过去直接就是当家少奶奶。至于他们家的生意,老爷差事太忙了,我就支会了你的哥哥们,叫他们多照顾一些。”
第40章
哥哥多了还有这等好处?
娇娇尽管略有些纳闷,却并不怀疑秦氏的话。其实,在她看来,冯府上下皆是好人,姐妹们自是不说了,就连老太太和太太也都相当不错。只一点,身子骨都差了点儿,脾气略大了点儿,看着稍微凶了点儿……
咳咳,不过都是好人,好人。
无差别的给府上所有人都发了一张好人卡后,娇娇心里头还是美滋滋的。她心知秦氏没理由骗她,既然都这么说了,就代表她那些没怎么相处的哥哥们确实会在将来尽量帮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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